明天是喬老夫人的祭日,需要早起,於是喬憶南早早便上了床。
她剛剛閉上眼,忽感一陣眩暈,彷彿進入了一片白雲仙境,恍惚中,只見一頭白髮的何子萋從遠處走來,娉娉嫋嫋,不似真人。
喬憶南揉了揉眼睛,迷糊中帶著一絲訝異:“萋萋?你怎麼在這兒?”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本還是平靜的何子萋突然大叫起來,閃現到喬憶南面前,抓著她一陣狂搖,隨之開始振臂高歌。
“餘在幽冥界兮,見此界之三陣營。”
“一曰逐徊二真法兮,三為地府或閻羅王。”
“闖花貂受困於人間坊兮,入幻境以為妾。”
“欲破界而出兮,缺信臣精卒一二。”
“望友剪紙將而燒兮,予吾一臂之力。”
“欲知事之詳細兮,待餘出界而告汝。”
“……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喬憶南掙脫何子萋的桎梏,滿頭問號,“你沒病吧?”
何子萋見她不解,再次振臂高歌。
“餘在幽冥界兮,見此界之三陣營……”
歌詞又唱了兩遍,喬憶南才基本上明白她的意思。
“你要我給你燒紙人是吧,”喬憶南哭笑不得,“你真是……沒想到再次相見,咱倆還真陰陽兩隔了。”
何子萋神秘一笑,身形漸漸透明。
喬憶南還欲問她想要什麼樣的紙人,卻忽感地動山搖,好似何人在瘋狂搖自已。
明玉的聲音接踵從遠方傳來,迴音陣陣:“姑娘,該起身了!”
“姑娘,該起身了!”
“姑娘,該起身了!”
喬憶南驚醒,怔愣片刻,恍然回過神,趕緊起床洗漱穿衣。
但她心裡仍在介懷夢中之事,她從未夢到過如此怪異的夢境,還有何子萋傳遞的資訊……若說是她託夢,倒還合理些。
既然她要自已燒紙,今天正好趕上喬家奶奶的祭日,那就從奶奶的紙人裡選一些幸運兒吧!
這個孝子賢孫,她是當定了!
喬憶南從院中出來時,正巧碰見喬書懷指揮下人搬運紙錢,想到嫂子陸惜雲懷有身孕不能碰這些東西,遂向喬書懷毛遂自薦,說自已也要陪他指揮。
喬書懷正愁自已忙不過來,沒時間跟她調侃,直接讓她去樹蔭底下看著下人。
喬憶南心下一喜,抬步去了樹蔭底下,見有幾摞紙錢放在地上,抄起一沓收進袖中,隨後返回。
“又有何事?”喬書懷看見她的身影,不禁扶額。
“哥~我突然發現,我屋裡窗子沒關嚴,我先回去關下窗~”
“……”
喬書懷擺擺手:“去吧。”
此時的喬書懷無比想念去年和自已一起負責祭日事宜的妻子,萬惡的禮教……憑什麼孕婦就不用管這些麻煩事啊!!
喬憶南迴到房中,屏退了下人,準備好筆墨與剪刀,走到書案前坐下。
這些紙錢上面都寫著喬老夫人的名字,喬憶南用黑墨把名字塗了,均寫成了何子萋。
隨後又剪了兩個紙人,一個寫上奔波兒灞,一個寫上灞波兒奔。
思索片刻,她又剪了只迷你的大象,從屋裡果盤上拿了一串香蕉,香蕉上沾一說明書,上書:“本物用於投餵大象以補充戰力,請勿食用!”
祭拜燒紙時,喬憶南一邊哭天抹淚,泣下沾襟,一邊燒香蕉。
喬家夫婦和喬書懷這下祖也沒心情祭了,都震驚地看著她,問她這是幹什麼。
喬憶南擠了兩滴眼淚,悽慘道:“昨晚……我夢見了祖母,她說她從前最喜歡南街鋪子上的香蕉,自從到了那邊再沒吃到過,叫我務必給她送些過去。”
喬城主聞言一拍巴掌,登時哭了出來:“容兒啊!你為何不早說啊!早知如此,我就該早些叫人把南街鋪子的香蕉全包下來給你祖母送去啊!”
語畢,他連忙召來下人,去南街買上好的香蕉。
喬憶南:“……”
好像闖下大禍了。
但不管怎麼說,紙她總算是給何子萋燒過去了,至於她如何接收……喬憶南就管不著了。
當晚,喬憶南躺在床上,閉上眼不久,又覺一陣熟悉的眩暈感襲來,她心底一笑,看來是何子萋收到了她的大禮,過來感謝她了。
她站在白雲仙境之中,果真見到一白髮女子翩翩前來,只是……
這個女子……怎麼臉上全是皺紋啊啊啊?
而且……這老嫗一步步走來,身後跟著一大群直立的大香蕉,邊走邊扭動著自已的身軀。
喬憶南當即就看傻了。
“容丫頭,家裡是不是出什麼事了?”老嫗威嚴又慈祥的聲音如洪鐘般響起。
喬憶南這才反應過來,這……難道是喬心容的奶奶?!
她連忙道:“沒有啊,我們過的很好,畫戟城也很穩定。”順便把喬家的近況都和老嫗講了一通。
結果老嫗竟是不信,偏說:“不對!往年我收到的都是各色時令水果和各式糕點果子,今年清一色的都是香蕉!家裡肯定是有事!”
“你爹爹承襲城主之位,如今竟淪落至田間種果的地步,家門不幸啊……”
喬憶南:“……”
……
陰間,司府。
何子萋睡了一覺,精神正好,覺得自已又可以大幹一場了。
孰料還未睜眼,便聽床頭陣陣喧譁,甫一轉頭——
只見床邊地板上坐著兩個妖精,面前放一盤下飯,一隻碗,一把壺,在那裡猜拳吃酒!
何子萋大驚失色,掣出二胡,攔住兩怪喝道:“好怪物!你們在這兒做甚!”
兩個怪物慌了,急起身拿壺拿碗亂摜,被何子萋橫二胡攔住道:“不許動,警察!”只把二胡逼將去。
那怪貼在壁上,莫想掙扎得動,口裡只叫:“饒命饒命!不干我事!自有偷寶貝的在那裡也。”
寶貝?
何子萋眉心一皺:“什麼寶貝?”
那怪物戰戰兢兢,口叫“饒命!”遂從實供道:“我兩個是亂石山碧波潭萬聖龍王差來巡塔的。他叫做奔波兒灞,我叫做灞波兒奔。他是鯰魚怪,我是黑魚精。因我萬聖老龍生了一個女兒,就喚做萬聖公主。那公主花容月貌,有二十分人才,招得一個駙馬,喚做九頭駙馬,神通廣大。前年與龍王來此,顯大法力,下了一陣血雨,汙了寶塔,偷了塔中的舍利子佛寶。公主又去大羅天上靈霄殿前,偷了王母娘娘的九葉靈芝草,養在那潭底下,金光霞彩,晝夜光明。近日聞得有個孫悟空往西天取經,說他神通廣大,沿路上專一尋人的不是,所以這些時常差我等來此巡攔,若還有那孫悟空到時,好準備也。”
何子萋:“……”
艹。
這他媽是……
何子萋背後忽出一身冷汗——這不會是……不會是喬憶南給她燒的“救兵”吧??
不然這倆《西遊記》裡的人物也不能憑空出現在陰間啊?還正好出現在自已面前,她相信這絕對不是巧合。
可她看過原著,血雨是九頭駙馬下的,金光寺的佛寶也是九頭駙馬偷的,這倆小妖怪完全沒有實力啊。
難道……
何子萋嘻嘻冷笑道:“你這孽畜這等無禮,我不與你們交談,叫你們九頭駙馬來。”
兩妖精面面相覷,半晌,齊齊搖頭。
灞波兒奔道:“以我兩個如今樣貌,還不足以面見九頭駙馬。”
何子萋一怔。
看來這兩怪真的可以召喚九頭駙馬,只是有一點……樣貌上的要求?
何子萋努力回憶原著的情節,她記得孫悟空是從這兩怪身上割下來了點什麼,才驚動九頭駙馬上岸。
所以他究竟割了些什麼??
何子萋冥思苦想,但她也知道自已註定是想不起來的。
“我改主意了,我不想見你們駙馬,只想借他一場血雨,如何?”
奔波兒灞搖頭,複製貼上道:“以我兩個如今樣貌,還不足以面見九頭駙馬。”
“……”
無法,只能試錯了。
“你,過來,”何子萋斜倚在床上,衝灞波兒奔勾了勾手指。
那黑魚怪轉了轉眼珠,躡手躡腳地靠近了何子萋。
還未接近那人,灞波兒奔只見寒光一閃,隨即眼前一黑,鑽心的痛如利箭從左眼處襲來,灞波兒奔慘叫一聲,直接栽倒在地。
“啊啊啊啊啊!你你你!!”
“這樣夠嗎?”何子萋白淨的面頰上染著猩紅的血,舉著一把薄如蟬翼的匕首,唇角上揚,渾似一粉面修羅,“接下來割哪個?耳朵還是鼻子?”
灞波兒奔嚇得一蹦三尺高,捏著耳朵湊到何子萋面前:“割耳朵!割耳朵!”
一邊的奔波兒灞侮著嘴,跌腳捶胸:“割我下唇就好了!!”
何子萋:“……”
真從心啊。
她還沒幹什麼呢……
待她割了灞波兒奔的耳朵,奔波兒灞的下唇,已是白衣染血,披髮而立,一對俏麗杏眼中殺氣四溢,卻是朱唇微勾,和顏悅色道:“現在能給我下血雨了嗎?”
無錯書吧兩怪俱是滿臉血水,頭也不回跳進院邊的臭水溝裡,一盞茶的功夫,臭水溝裡的水便分開一條水道,兩怪從中搖擺而出,勾肩搭背吭哧吭哧爬上岸。
奔波兒灞雙手呈上一塊血色令牌,結巴著說:“這這是調雨雨雨令。”
灞波兒奔哭喪著臉,雙手呈上一塊與調雨令一模一樣的血色令牌:“這是止雨令……”
何子萋接過令牌,手上把玩一下,問道:“如何使用?”
灞波兒奔瞎著眼不想回答,只好由奔波兒灞答道:“舉舉舉起令牌牌,高高呼‘雨來來’和‘雨雨停’。”
何子萋皺眉,上前欲問究竟是“雨來”還是“雨來來”,孰料這時,門外倏爾傳來“咚咚”兩聲。
那兩怪聞聲大驚,嘰裡呱啦在臭水溝裡轉了三圈,濺了何子萋一身泥點,隨後轉瞬消失不見。
“……”
媽的。
“咚咚咚!”
何子萋上前開門,外面站著一個青衣侍女,似乎是見到何子萋滿裙泥點,有些訝異道:“何小娘這是怎麼了?”
“剛才在水溝裡洗了個澡,濺上的,”何子萋皮笑肉不笑。
“……哦,”侍女面無表情,“老爺就要回來了,大公子晚上要為老爺辦洗塵宴,請小娘準備樂奏。”
“好。”
何子萋回到屋中,在書桌前坐下。她沒有忘記她的任務,今天司老爺回府,她還要問出柳將軍的位置。
她不想再拖下去了。
何子萋拿出紙筆,在上將自已的疑點一一列舉。
帷山:柳將軍。
司懷微:建築圖紙。
司懷玠:《春秋繁露》,疑似隱喻《真法》陣營。
司家第二子:未知。
桂影:假死\/假扮\/死而復生?
何子萋的眼睛在“死而復生”那四個字上來回逡巡,她昨夜走之前看到了桂影,雖沒有與之對話,但她注意到桂影的脖子上光潔如初,無一點傷痕。
她當時瞬間聯想到龜郎中給自已療傷時用的東西,一支玉杆白毛筆,一塊硃紅色的硯臺,在自已肚子上畫了個叉,傷口便完全消失,再也看不出受傷的痕跡。
自已尚能如此,那桂影是不是也可以這樣復活呢?
或者說,桂影是這個世界的NPC,她以後還有重要作用,所以她目前還不能死?
何子萋思索著目光又轉移到“假扮”上。
其實別人假扮的可能性是最大的,因為桂影並沒有和司懷玠供出自已,只是說沒有看到刺客而已。
她是不知道,還是故意不說?
何子萋看向手邊的兩塊血色令牌,目光深邃。
今晚鴻門宴上,一問便知。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