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萋呆滯地回過頭。
喬憶南還是那個喬憶南,衣著打扮沒變,人也沒變,只是氣喘吁吁,髮髻微亂,略顯狼狽,大概是一路跑來所致。
何子萋再呆滯地低頭看自已。
衣裙未變,沒被撕裂也沒被燒焦,裙襬濺上幾星泥點,無傷大雅。
很好,看來這次斷片沒有釀成大禍。
……不對,有一點不對。
她手機呢?????
何子萋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猛地回頭看向喬憶南:“我手機呢?!”
“在我這兒呢,”喬憶南沒好氣地舉起一個套著黑貓手機殼的手機,撐著膝蓋喘粗氣,“你……你剛才,看了那個鳥,直接就飛奔出去……彈射起跳……你是又基因突變了嗎?”
何子萋愣了愣。
“剛才……”她低頭看向自已手裡的黃竹長杖,“我好像又斷片了。”
喬憶南問道:“你手裡拿著什麼?盲杖嗎?”
何子萋盯著長杖沉默了少頃,驀然喚道:“酹江月。”
只聽“颯”的一聲,虛空之中彷彿泛起層層漣漪,剎那間林中萬葉似漫天大雪飛旋而下,片片青翠一作二,二作三,剪碎日光,揉散浮雲,風聲宕宕。
須臾,何子萋如有神助地抬掌,攔下一抹疾電般的寒光,赫然是一把竹中劍。
“裝逼神器,不外如是,”何子萋利落地收劍回鞘,酹江月收斂鋒芒,又變回了那杆樸素的黃竹長杖。
喬憶南被她的動作驚到,縮在一旁不敢上前:“你什麼時候進修了舞劍?”
“我沒有啊,”何子萋聳肩,“剛才自已就會了,低調低調。”
喬憶南:“那你再給我耍一段,我欣賞欣賞。”
“……”
何子萋:“剛才不小心失憶了喵,你說了什麼我都沒聽見喵。”
喬憶南簡直要被她氣笑了,將手機呈拋物線扔過去,冷笑道:“你最好給我找到回去的路。”
無錯書吧“不要著急嘛,”何子萋點開影片,把進度條拉到最後,“剛才跑得那麼快,也不知道錄沒錄上……”
影片播放,入目的是一陣黑暗混亂嘶喊咆哮,宛如千萬厲鬼在耳畔嘶嚎,如雷貫耳,振聾發聵,嚇得何子萋差點沒拿住手機,扔到九霄雲外去。
“什麼情況?!”
喬憶南緊緊捂住耳朵,跑到一棵樹後遠遠觀望這邊,“你手機被鬼入侵了嗎?貞子啊!?”
“我怎麼會知道!”何子萋拉著進度條來回撥,終於在影片後半段看到了熟悉而安寧的樹林,不由鬆了口氣。
不對,她松什麼松??影片顯示的完全不是她們現在站的地方啊!
錄影片完全沒有弔用啊喂!!
何子萋嚥了咽口水:“那個……有一個好訊息,一個壞訊息,你先聽哪個?”
喬憶南想也沒想:“壞訊息不是顯而易見嗎?”
“嗯,倒也是,”何子萋鄭重地點頭,“那我來說好訊息。”
“現在還能有好訊息??”喬憶南淺淺翻了個白眼
“當然有,”何子萋推理道,“現在咱們已經知道,這個世界有鬼了。”
“……嗯。”
“既然有鬼,應該也有神仙才對,你說我要不試試御劍飛行?”
“滾。”
兩人最終還是順著來時的影片一點一點倒著往回走。
頭上密佈的綠葉成陰,時不時將當空的太陽全然遮住,四周同樣的風景慢慢向後倒退,望不到頭的樹林宛若一座巨大的迷宮。
兩人走了很久,直到影片被一點點播完,何子萋抬眼一看,大驚失色——
周圍地上散落的是不久前酹江月劃下的綠葉。她們居然回到了之前的地方,一步未變!
風逐漸大了起來,將二人的衣角吹得翩翩欲飛。
喬憶南被嚇怕了:“臥槽,該不會是那什麼,鬼……鬼打牆?”
何子萋:“我認為還是試一下御……”
“誒你聽,這不是有水聲麼!”耳邊小溪的潺潺聲依然在不停流淌,喬憶南聽著被忽略的泉音,靈光乍現,“一般的溪水或者河水應該都有出口吧,順著它走不就能出去了?”
兩人循著水聲走到一道小溪旁,溪流不深不寬,但前望不到頭,後望不到尾,水流並不湍急,層層細石零碎地鋪在下面,泠泠之聲連綿不斷,仙氣縹緲,清麗自然,在波詭雲譎的樹林裡顯得格格不入。
“所以,”何子萋望著面前的瀝瀝小溪,“咱們是往上游走還是往下游走?”
“廢話,當然是往下游走了,你到底還想不想出去啊?!”喬憶南用看智障的眼神看著她。
“不是,”何子萋將手機調到指南針,又指了指樹林西邊,“你看,這水是往西流的。”
喬憶南:“嗯哼?”
“但是,這樹林的西邊是座山,”何子萋緊鎖眉頭,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也就是說,這片樹林的地勢是西高東低,而這水卻往高處流……”
喬憶南聞言向西邊遠眺望去,猛地睜大了雙眼。
在不遠處的西方確實矗立著數座連綿的高山,山頂負勢競上,冒出林間,直入雲端,一眼望不到頭,猶如有仙人居住。
“還有一點,我最初來到這裡時,也用指南針看了,這片樹林的西邊,應該是畫戟城。說到這裡我還有個問題要問你——畫戟城,有護城河嗎?”
喬憶南面色蒼白地搖搖頭:“沒有,我這一個月來從沒有聽說過畫戟城有護城河。”
何子萋又道:“我這具身體的老公葛平也和我說過,不要去西邊。這個西邊,究竟是指畫戟城,還是指那座山呢?”
“停,停停停,”喬憶南被她詭異的語氣嚇得一哆嗦,本能地往後竄了一步,“你離我遠點,我現在覺得你好可怕,呸,是這兒好可怕,等會兒讓我緩一下……”
何子萋沒理她,隨手撿起了一顆小石子往水裡一扔。
小石子逆著上流,向西邊衝了過去。
何子萋沉默。
何子萋兀然開腔:“我~願逆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無奈~前有險灘~道路又遠又長……”
“艹,你居然還有心情唱歌?你究竟是什麼成分組成的啊??”喬憶南氣得跺腳。
“誒呀,我只是想冷靜一下啦,”何子萋無所謂地擺擺手,忽又嚴肅道,“我想到了一個好方法。”
“……你說。”
“咱倆石頭剪刀布,兩局三勝,贏家轉我的柺棍,倒向哪邊走哪邊。”
真是毫無技術含量可言,簡單粗暴到極點……
“行啊,來吧,”反正也沒有別的方法了,喬憶南決定破罐子破摔,“石頭——剪刀——布——”
竟然是何子萋贏了。
“為什麼?這是什麼原理?”何子萋盯著自已的手瞳孔地震,“瓦達西……瓦達西這樣的非酋,居然也有一天可以站起來嗎!”
“滾,”喬憶南黑著臉,“快轉你的柺杖!”
何子萋笑嘻嘻地撓了撓頭,將黃竹長杖立在地上,雙手一搓,長杖飛速旋轉起來。
“這是……西。”
“西邊……”
兩人不約而同地眺望遠處雲霧繚繞的高山。
最後兩人還是決定往東邊走。
作為一個可以將平地摔上升到三次元的絕世非酋,何子萋自已都不相信自已的手氣,如果讓她來選擇什麼,多半就是在排除錯誤答案。
狹長的小溪橫亙在樹林中,潺潺流水聲流淌在每棵樹之間。
兩人在樹林裡順著小溪向東走了很長一段時間,喬憶南時不時看一眼表,大概一個小時後,她們終於看到了一片湖。
那湖被周圍的樹林包圍著,水皆縹碧、迴清倒影,如果有人想要隱居,這裡一定是個好去處。
這湖本身沒什麼特點,只是一片普通的清澈小湖而已,但旁邊的一隻鳥卻把它的檔次拉高了不止一點。
那鳥足有七丈之長,閉著眼靜靜伏在湖旁,似鸞亦似鶴,青爪,白喙,披羽五顏六色,尾羽是深淺不一的紅,被湖水打溼。
何子萋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一個勁兒地上下掃描此鳥。
這不是……她在燭王廟看見的那個??
喬憶南也上前一步,跟她一塊掃描:“看出什麼了?這鳥是什麼?”
“……”
看著何子萋一言難盡的樣子,喬憶南不解道:“怎麼了?你真認識這鳥?”
何子萋一語驚天地:“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應該就是燭王。”
“……啊?”
喬憶南懷疑自已聽覺失常了:“你說什麼?說人話。”
“This is the king of candle!”
何子萋滿臉無語,“逐徊,我在燭王廟親眼見過的,鳥!”
“真的假的?那咱們豈不是找到閻臺湖來了?”喬憶南神情恍惚地拿出手機狂拍,“這個世界,太玄幻了……”
何子萋挪到逐徊旁邊,纖白的手指戳了戳鳥頭,見對方仍一動不動,興奮道:“你說,它是活的還是死的?醒著還是睡著?”
喬憶南在後面搖頭感嘆:“唉,虎落平陽被犬欺。”
被犬欺……被犬欺……
何子萋硬了。
拳頭硬了。
“依我看來,它應該餓了,”何子萋翻了翻寬袖,取出一塊硬邦邦的幹饅頭。
地鐵老人看手機·喬憶南:“你都往我的衣服裡都裝了些什麼??”
“有什麼就裝什麼,”何子萋嘀嘀咕咕蹲下,把饅頭撕下一小塊塞進逐徊嘴裡,然後還貼心的給它捧了口水喝。
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
逐徊該睡還是睡,根本沒有醒來的預兆。
“啊啊啊啊怎麼回事!難道……”
喬憶南從後面遠遠地探身問道:“難道什麼?它沒死吧?”
“怎麼可能,”何子萋面無表情,“根據我以前看的小說,人要是想喚醒上古神獸,一般要付出點什麼。”
“哦,所以我們要付出什麼?”喬憶南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血嗎?”
何子萋沉思片刻,“唰”地一聲,拔劍出鞘。
劍光一閃,直抵逐徊鳥脖。
“反正今天總得見血,我怕疼,也不敢砍你,不如就讓它來導夫先路吧。”
意識浮沉之間,逐徊驀然感受到了一抹強烈的殺意。
這尖銳而濃稠的殺意不斷地刺激著逐徊無力的神經,它嘗試著睜開雙眼,卻發現自已哪都動不了。
我究竟昏迷了多久?逐徊默默想著,我要是再沒有動作,恐怕就要死了。
嘶……好疼,到底是誰在趁人之危!!
這是什麼聲音……我為何聽不懂……這個世界的人是不是又變了……
樹林中,喬憶南緊張地攔下何子萋蠢蠢欲動的手,心驚膽顫道:“如果它真是逐徊,你殺了它,你的下場就會和商鞅一樣!”
“還有,你究竟為什麼非要叫醒它啊?各自安好不行嗎?!”
“它醒了,應該就能送咱們回去了,”何子萋委屈。
喬憶南被她氣笑了:“你就沒想過它很可能把咱倆嘎了嗎?”
何子萋眸色深沉:“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聒噪……
已經忍不住大開殺戒了……
逐徊心想,一旦它醒來,就要第一時間殺死這兩隻煩人的螻蟻。
不對,是煩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