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八人,全身心的投入研究陛下過往行事。
右相從第一批四道檄文講起,講到軍魂筆記、煉製精鹽、皇商的由來、停建阿房宮、建立臨潼軍、欲讓天下人有書可念、再講到修建皇家工坊、設立皇家學院、講到將來的官制學堂;
一路洋洋灑灑,聽得眾人如痴如醉。
這其中,兩位少府也適時補充;
何少府補充了騎兵三件軍械、曲轅犁的由來、皇家工坊之中的所有工坊以及工坊的所有配方、特別是酒水方面,何少府補充的時候講得是眉飛色舞;
據他所說,拋開其它所有產物不計,單一個工坊的酒水年產值,足以與鹽稅收入相媲美;聽到這句話的眾人,驚訝到嘴裡都能塞下好幾顆雞蛋。
魯少府主管建築,他根據陛下的囑咐,著手在做的只有皇家工坊與皇家學院。
經過這樣細緻的摸排與講解,陛下所謀之物猶如畫卷,清清楚楚地在眾人眼前鋪開;
陛下所有言行的目的呼之欲出。
提煉出來便是:
強國、強軍、惜才、愛民、護農、傳承;
短短十二字的結論,是濃縮的精華!
短短十二字的結論,是由一樁樁實事,一件件實幹,點滴積累匯聚而成!
短短十二字的結論,囊括了陛下多少心血精神!
短短十二字的結論,還需要耗費陛下多少個不眠之夜!
短短十二字的結論,讓眾人的表情反應不一而同。
三位公子的表情,非震驚一詞足以描述;原來他們的弟弟,為了大秦,做了這麼多!
他們目光呆滯,愣在原處久久無法平靜。
兩位少府補全了所有自已缺漏的那部分認知,對陛下的欽佩之情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右相表情的變換相對精彩些,他滿臉的激情如潮水般退去,沉默片刻之後,他輕輕地感嘆了句“陛下果然做不到!老臣怎麼忍心讓陛下一人承擔!”
陛下果然做不到!
在得到了這樣的結論的情況下,在正該歌頌陛下豐功偉績之時,右相這句話說得真是
莫名其妙!
“右相此言何意?”子嬰最先張口問詢,他實在搞不明白右相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什麼叫陛下果然做不到!
怎麼會做不到?
陛下不是一件一件地朝著這個目標前進嗎?
在場眾人,唯有矗立在右相身後的蕭何,在聽聞右相之言後,不由自主地渾身一震!
龍一統領之言尚在耳邊迴盪,蕭何似乎抓住了關鍵,腹中的迷霧在這期間逐漸被驅散,整顆內心亮堂起來;他同右相一樣,不僅沒有任何興高采烈之色,反而更加心事重重。
這也不奇怪,在場眾人,唯有右相與蕭何二人知曉陛下石破天驚之語。
“陛下每日公務纏身,他做不到為天下人守衛邊疆浴血奮戰,他看不到貪官汙吏魚肉百姓,他做不到深入民間體察民情,他更做不到事無鉅細親力親為”
原來,右相所言,陛下果然做不到,指的是這些!
誠然,陛下以一人之軀,用有限的精力,發起如此眾多的新政,確實無法再做到更多的事情。
右相詫異於蕭何所言,緩緩轉過身,驚訝地望著他:“你也知道!”
“回恩師話,弟子有幸聽聞龍一統領提起此番言論”
“好好好……”一連三個好字,足以看出右相對這個入門大弟子滿意至極“這是陛下的原話,你還知道什麼?”
“恩師容稟”蕭何恭敬地對著右相躬身行禮,抬起身體後便有模有樣地學著龍一當日語氣,話鋒陡然轉折“陛下能做到為將士們保障補給;他能做到斬奸除佞;他能讓百姓吃飽穿暖有書念有官做;他能讓我大秦子民康泰歌舞昇平”
大秦天下,何其廣袤;一十二字的總綱,所容何其寬泛!
蕭何轉述完陛下的話後,再未出聲;
眾人心神激盪,餘韻久久。
陛下分身乏術,因而諸多細節,他做不到!
大秦官吏,何其繁多;
陛下清楚瞭解,只要專心掌舵,他便做得到!
大秦社稷,是陛下一人的事,也並非陛下一人之事。
陛下之期盼的,便是人才輔佐,相助於他!
子嬰端坐上首,沉默不語。
二位公子結合太廟之聞,心中悔恨相交。
左相李斯,聽完陛下的所有行跡,所受震撼不比任何人少;他深感陛下的不易,為自已流連於筆墨丹青,不能為陛下分擔更多而感到羞愧。
右相臉上也是寫滿了慚愧,作為朝中百官之首,皇帝之下第一人的他,朝堂上下諸多細務,還能做的更出色!
需做得更出色!
必須更出色才行!
這偏殿之中的氣氛凝固,眾人各懷心思,陷入了長時間的安靜。
“子嬰殿下”何少府不知為何,突然出聲打破眼前的平靜“微臣想起工坊之中還有些細處需調整,請殿下准許微臣先行離去!”
子嬰心中一動,瞬間便明白,何少府這胸中,是憋了口氣呢!
“準了”當下也不阻攔,任其離去。
“謝殿下,微臣告退!來人,去工坊……”何少府對抬起他出門的幾位漢子說道“……工坊摘要……取來……”
“子纓殿下,微臣想起兩處皇家工地的建造或可加速,請殿下準臣告退”魯少府跟著開口請求,想來也是再坐不住了。
“準”
“謝殿下……”魯少府對眾人躬身告辭,轉身疾步離去。
“我等也……”右相想起陛下託付的事情,也想回去琢磨琢磨,便準備辭行歸去。
未等他的話音落下,偏殿門外便響起咋咋呼呼的聲音;
“急報急報!”信使穿過庭院,直直闖入偏殿,一路之上無人阻攔;
信使進入偏殿後,便直接跪下,將銅製信軸捧過頭頂“報~東郡郡守痕急報”
“呈上來……”
子嬰壓下心中沉甸甸的感慨,急忙拆開信筒抽出竹簡,專心撲在其上。
“臣,東郡郡守痕啟奏!仲夏以來,東郡諸縣多有山匪劫路、強盜行兇之舉;郡尉徵募鄉勇積極鎮壓,效果顯著;最近一夥竄入東郡的悍匪,將各縣散兵遊勇聚整合勢,所得五千人攻打縣城,公然與朝廷對立;臣泣筆之時,乘縣、平丘縣俱已被其所控……”
“取地圖來”子嬰沒有抬頭,吩咐了一句繼續往下看。
“臣向鄰郡請求救援,除碭郡遣兵八百外,鉅鹿郡、邯鄲郡俱言已無兵可派,薛郡、濟北郡皆身陷匪患自顧不暇;眼下郡內各縣合兵不過三千餘人,臣恐失地難奪亦難以為繼;臣遙拜叩首,懇請朝廷速速馳援,救民水火……”
“數郡匪患橫行,郡中兵力不足,已有淪陷”子嬰將竹簡遞給右相,自已則來到地圖面前,看著與東郡相鄰的幾個郡縣陷入沉思。
這事棘手了!
事關軍隊,除陛下首肯,任何人調動大軍皆是敏感之舉。
眼下情況複雜。
陛下昏迷未醒,一應擔子只能由他出面;子嬰監國的身份若想調軍支援,眾臣皆可理解,這本也是合理的舉措;
但壞就壞在子嬰的軍政資歷上;
監理國政,從文子嬰或可頂上;但處理軍事,從武子嬰還不夠資格!
他遠離中樞,一方面對朝廷將帥未有了解,一方面對於大秦軍隊的原部署毫無概念;
哪些將可用?哪些兵可動?
完全兩眼一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