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床,你叫什麼名字呀?”
“告訴醫生阿姨,你叫什麼?”
“我叫......我叫張子豪......”
“哦,你叫子豪啊,早晨起來有沒有把藥都吃完?”
“有!”
“好,真厲害!”
林有容站在病床邊合上病例夾,笑著收起脖子上帶著的湖藍色聽診器,距離她出院已經很多天了,這是她休病假回來上班的第三天,禹悠然比她好的快得多,沒有多請幾天假,差不多過了五天就風風火火的回來上班了。
這就是她每天的工作,呆在兒科住院部面對無數的小患者,不停地查房寫總結,兒科差不多算是全院最難混的科室之一,不聽話的孩子,心急如焚的家長,林有容對這份工作說不上厭煩但是也差不多到了一個閾值了。
林有容本來是個很內向冷淡的人,卻要在醫院任職一位非常耐心善解人意的兒科大夫,跟大多數人一樣選擇這份工作大多時候只是為了賺錢,研究生畢業那年學歷還沒有現在這麼不值錢,她憑著自已考入的好大學的名聲順利進入醫大附屬,所有人都在感嘆她命好,只有她自已知道自已對這份工作一點興趣都沒有。
結束了最後一個查房她背身走出病房,卻被患兒家長叫住,不得不重新換上一副營業般的假笑:
“還有什麼事?”
真的要累死了。
“大夫啊,你說我們家孩子,開了好幾盒那叫什麼霧化藥了,一天三次可是次次都吸,怎麼夜裡還是咳嗽不好呢!”
一共吸了沒兩天,能好才怪。
林有容提了提口罩,心裡早已怨聲載道,可表面仍是和善的彎彎眼睛解釋的非常耐心:
“按照療程來說一共是開了一週,藥不可能一到手就會痊癒,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一週之後如果還不恢復我們在想別的辦法。”
“這麼慢?唉,行吧,孩子真遭罪!我們家孩子哪受過這個罪,對了,上次那個護士是不是實習來的?扎完針給我孩兒整出一片紫,你待會得給我們看看呀,而且這個氧氣,氧氣一天多少錢......”
“......”
亂糟糟的一上午終於過去,林有容只覺得胃裡翻滾不已,她越來越覺得自已沒必要在自已不喜歡的崗位和事物身上浪費時間了,如果可以她甚至能下午就把辭職信交到主任手裡。
中午午休一個半小時,她飯都吃不下去,換了身便裝摸到離住院部很遠的室外廁所,熟稔的掏出自已長期準備著的打火機和香菸,吞雲吐霧起來,她一直都有這個陋習,身為醫生卻從不控制自已,心煩時會抽,心情好的時候會抽,激動的時候也會抽。
這只是林有容發洩自已情緒的辦法之一而已。
抽完手裡這根,林有容抬手揮了揮周身就走出廁所,煙霧繚繞的感覺把她燻的似乎有些味道了,下午還有沒做完的工作,一會還是要去洗一洗身上。
還沒走幾步,林有容就眼尖的發現周佑卿這個熟悉的人坐在室外露天花園捧著手機不停打字,不知道在說什麼,大中午不去休息,坐在室外花園幹什麼?
她想了片刻,還是自掏腰包買了杯咖啡,上前準備跟他聊兩句,上次見到他已經隔了不少時間了,拉著禹悠然在自已面前晃來晃去,一看就知道是什麼意思。
“這麼巧?在這也能遇見。”
周佑卿聞聲抬頭,他現在沒戴平時那副上班時總帶的黑色細框金屬感的眼鏡,消磨了工作時的嚴肅銳氣,整個人都顯得溫潤柔和了,即使沒有很明顯的表情也看得出來心情很不錯,難得在醫院能看到他這樣。
不過當周佑卿看到是林有容的那一眼情緒馬上就不如剛才一般,處處透露著陌生和疏離,把手機拾進外套口袋環顧四下之後還是憑著自已的好素養跟她勉強打了個招呼:
“你好,有事嗎。”
“不打個招呼跟我不禮貌一樣,何況還給我送過一整盒那麼貴的補品,謝了。”
林有容從周佑卿身邊走過,順手把那杯咖啡放在他身前的圓桌,自已則越過他坐在圓桌的另一面。
周佑卿嗅覺很敏感,儘管味道不強烈可也聞到了她走過的時候留下一股煙味,是他很不喜歡的味道,如果可以他一秒也不想跟林有容單獨待在一起。
“謝謝,我不愛喝咖啡。”
把身前的咖啡往前推了一點,周佑卿故意伸手看看腕上的手錶,想找個藉口趕緊走,要起身之前還不忘犯個職業病好心提醒林有容注意身體:
“下午還有手術,不多說了,平時多注意身體。”
“你這麼抗拒跟我說話?我讓你很困擾嗎?”
林有容嗤笑一聲拿過那杯誰也不要的咖啡,手攥著塑膠杯嘩嘩響,坐在位置翹著二郎腿寡淡的臉上甚至有點不易見人的怒意。
“對,我就是很困擾,先走了。”
周佑卿也不跟她客氣,真心話張嘴就來,耿直到彎也不打,不管她有什麼情緒,麻利站起身平靜的吐出幾個字幾乎擺明了自已的態度。
結束上午忙碌的門診,本來找個清淨地方開開心心跟今天倒休的禹悠然說幾句話,她約自已過些日子去海邊看樂隊表演,正聊得高興林有容非來眼前晃,他就算脾氣再好也沒耐心說廢話了。
“我再不濟也是救了悠然的,你沒必要這樣對我吧,周醫生?”
林有容坐著的姿勢沒變,毫不躲閃盯著周佑卿看,像是篤定了他說不出其他的話,可是周佑卿哪是她能擺佈拿捏的,只見他不帶任何溫度的勾了下嘴角:
“所以呢?”
“你不能這麼跟我說話。”
“我說什麼了?”
周佑卿不滿到一定程度,盛氣凌人之下讓林有容無從插嘴:
“這件事我自問該做的都做了,我也是很感激你,但不代表我要一直被你作弄,你的言行已經影響我了,我不可以說嗎?因為你是悠然的朋友我才和你有接觸的,僅此而已。”
“......怎麼,你要在悠然面前告我狀?”
林有容聽見禹悠然的名字從他嘴裡出來,深呼吸一口氣,手頭髮緊的更用力捏向那杯可憐的咖啡,蓋子邊緣滲出的黑褐色流到手指末端也顧不上看一眼。
“沒什麼好告狀的。”
周佑卿看到咖啡液流到林有容的手上和桌子表面,出於一些潔癖看不過去抽出幾張隨時帶著的紙巾放在桌子上:
“我根本不會在悠然面前說這些讓她多想的話,當然,別人也別想去她面前說,她要結交自已的朋友是她的自由,我不會管的,你不就是她的‘朋友’嗎,應該能理解我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