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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絃歌雅意

沈春酌歸家那日,難得的天色大晴,遠山可見浮嵐暖翠,杳靄流玉,就連路過劉家府邸都是滿目的張燈結綵華麗非常。

劉家正在勢頭之上,宮中那位新去的貴人主子據說短短半月便是一路扶搖而上,這才幾日,一躍而上這就封了昭儀,風頭也算得上一時無兩。

反倒是先前那位貴妃娘娘,竟是無意犯了先帝尊物,心中愧怍難安,留在宮中抄經頌佛起來了。

沈春酌只是輕輕地撩開了小轎的窗帷瞧了一眼,看著那得意自揚的劉府眾人謝恩領旨,淡淡地笑了一聲。

送她出來的太監是前幾日領了沈家家書的那個年輕人,名叫句阿福,人機靈又會看眼色,小轎在他的示意之下,歇在了不顯眼的位置,待她瞧著鞭炮轟響滿府熱鬧,方才低低地問道:“主子,咱們——”

“走吧。”

窗幃一合,沈春酌淡淡地道:“有勞福公公了。”

阿福也是連忙起轎就走,心中卻依舊是帶著疑惑與不解的。

照說這位沈姑娘在安太嬪身邊侍奉,那太嬪娘娘母家劉府如此張燈結綵不該是與有榮焉?誰如她一般隔得老遠看上一眼,面色冷淡還捉摸不透的模樣。

早聽到風聲的沈家大人早早的便就侯在了門口,見了宮中的太監好不殷勤,又是打點了尋常茶水碎銀,又是表了對聖忠義。反倒是對他多麼體貼照料的病弱女兒態勢薄薄,不像是特地還要託付家書藥方的模樣。

阿福得了師父一次提點,便記住了這一位的非同尋常,也知曉了對她的家事不該打聽的絕不多嘴多舌,恭恭敬敬地告辭離開。

那沈家大人方才像是想起了這個庶女,看她病弱懨懨地站在一旁,神色不好精神不濟的模樣,心下微怒,劈頭蓋臉就來了一句:

“蠢出昇天的王八羔子!你是眼瞎了耳聾了不成?!為父好歹託付人送進去的信,為何不尋個人傳回來?”

沈春酌一愣,這才想起來那一封夾在藥方裡引經據典小半頁不得要領的信函。

原就發了風寒精神不濟,楊升將這東西遞給她的時候,寥寥幾眼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遂也沒當回事兒,轉手扔在了火炭裡。

沈春酌垂眉順目,答道:“宮中諸事如常,也不知說些什麼……”

“你不知?!”沈大人頓時橫眉冷豎,“你不知就不會去問不成?!白長了張嘴只會用來吃飯!”

說罷又想起了沈春酌這個自幼送進宮去的女兒,原是該去做伴讀的,可不料那福薄的樂安公主早早的夭亡,太嬪遂才將她留在了膝下養著。

當日裡諸般言語,誰不是說太嬪娘娘將她當成了半個女兒在養,誰料臨了出宮,別的陪讀好歹掙上了個名聲討巧,她卻是以宮婢的身份打發而出的。

沈大人憤恨不滿,視她也越發的不順眼:“不爭氣的東西,正事兒是一件也指望不上!我沈家怎麼會養出你這等廢物東西,自己不上進,兄弟姊妹滿府門楣的榮耀也不顧!”

沈春酌站在門邊,默然不語,安安靜靜的聽著他怒斥自己如何無德無教,忘恩負義,等到他罵得老臉血湧通紅,聲音也逐漸的嘶啞,方才斥了她一句:“滾下去罷,見了你便火氣!”

沈春酌草草地施了禮,這才緩緩地往回走去。

這邊才出去不過三五步子,便聽見了沈如歌在院中與母親哭泣:“為何要拿她替我?!這不是父親與嚴家大人早早訂下來的婚約嗎?況且我早已與嚴家哥哥通了書信,就待……”

“閉嘴吧,我的祖宗!”沈夫人慌忙捂住了她的嘴,“你尚在閨中就做出這等沒臉沒皮的事,若是讓你父親知道了,打死你也不為過!”

“那也輪不到他沈春酌!”沈如歌罵道,“憑什麼要將我的婚事白白便宜了她?”

“你真當那嚴家庶子是個長進人不成?!”沈夫人低頭,作勢安撫,語氣卻是蔑然,“眼看讀了那麼幾年的書,好歹求上個功名,是個嫡子也就罷了,偏是個早死了孃的庶生,我原以為他嚴首輔頂著個你父親恩師的名頭,願意給咱們個好的,卻不想也就這般模樣了……到底家中對他也不上心,否則你父親怎麼會摸到他要外放的風聲!”

沈如歌的哭泣這才堪堪止住了,似懂非懂:“真、真的?”

“為孃的騙你做什麼?”沈夫人道,“她替了你,母親自然是為你找好的,難道你願意放著這滿長安富貴日子不過,非要去什麼外放的窮鄉僻壤?!”

沈如歌這才哽著脖子,似氣非氣地嘟噥:“那……那便宜她了,有朝一日也可以撿撿我不要的東西——”

後半句話沈春酌也沒有再聽,她精神不濟也越發的累寒,興許是半月前站在細雨裡淋上小半時辰沒緩過神,也興許是鬧得過火傷了精神,半月以來病病停停總不見好。

她這邊昏昏沉沉回了屋子裡去,小閣裡也不見人,估計是正趕上午食,全跑去了小廚房裡等吃食。

這也便宜沈春酌沒什麼精神應付僕婢,換下的衣服裡裹挾了一道明黃,下一瞬便被她扔進了火盆。

火苗瞬間舔盡上面金線描繡的鳳凰圖樣,婢女進門來只聞到了燒衣留下的氣味,驚得以為是點燃了物件。

一見不過是火盆裡落了東西,便嘟噥道:“小姐也不是什麼金貴人,也該是當心些才是,這東西扔到了火盆裡也不知道撿撿……”

沈春酌並不答話,意識迷迷糊糊,半晌了才“嗯”了一聲,道是:“知道了。”

那小婢也是院中撥來侍候沈春酌的,原以為宮中侍候過妃子公主的能闊綽些,卻也是個不中用的。見她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更是煩悶,別人都撈到了好差使,偏就她一人來了這鳥不拉屎的小閣裡。

“我只睡上半個時辰,你記得叫醒我。”

這會兒又是大小姐心情頗好要人陪著玩鬧的時候,定是不想在這兒陪著她消磨時間的。

女使“哦”了一聲,見沈春酌這副模樣,留了火盆又怕真的燒起東西來不好交差,便乾脆說:“這才秋日裡,哪裡用得著火盆子——我替主子抬出去熄了可好?”

說罷,也不等沈春酌回答,抬起火盆便往閣外走去,快手快腳地料理好這間屋子,便亟不可待地闔上了大門出去了。

這樣昏聵了半日,等她猛然間被拍門聲驚醒的時候,已是入暮時分了。

四周突然間變得喧鬧煩躁,沈春酌微惱叫了一聲“都出去”,卻不想聲響沒歇反倒是愈發的急促了些。

一個丫頭猛地推了她一把,斥道:“小姐好大的威風,怎麼還睡著?莫不是要夫人親自進來請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