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裡走出一位婦人裝扮的嫻靜女子腳步緩慢懷裡抱著一個酣睡正香的嬰兒,婦人一手輕拍襁褓裡嬰兒的後背,徐書城看到妻子出現原本有些醉醺醺的雙眼清明瞭幾分,上前又不敢靠了太近生怕酒氣燻著孩子就靜靜站臺階下,看向妻子的眼神溫柔如水。
眼前這一幕被餘年盡收眼底心裡好似有滴水珠落在湖面泛起陣陣漣漪,恍惚間好像回到小時候,爹在田裡插秧孃親身體不好爹也捨不得她下地,孃親就在岸上看著勞作的自家男人嘴角不自覺的揚起,爹一抬頭也看到了孃親笑起來的樣子也憨憨的笑起來,一個鼻子掛著兩條鼻涕一長一短的鼻涕蟲孩子就蹲在一旁的草棚裡看著爹孃,便覺得爹孃定是世上最恩愛的人。
餘年眼眶有點紅吸了吸鼻子,徐先生看向餘年關切問道:“怎麼了。”
“嗆鼻子了。”
徐先生拍了拍餘年的背笑了笑沒說話。
大門那頭走來一位慈眉善目的駝背老僧,一身佛衣有些破敗衣尾沾點褐色泥土,蠟黃的臉上堆著幾條深深的褶皺,有些泛紫的嘴唇上起了一層厚厚死皮,手託著佛缽轉頭對著眾人低聲念道:“阿彌陀佛。”
村子裡有不少信奉佛的人雙手合十還以合掌禮,老僧又低聲唸了一句:
“阿彌陀佛。”
老僧的出現讓餘年有點不舒服但又說不上來,自從被老爺子打過一頓後,他能感受到每個人身上的氣息獨有的氣息,徐先生是溫和,張家太公則是有些厲氣,而這位老僧卻太過強橫的像一尊龐然大物就在眼前,讓人逃無可逃。
老僧接過張家太公遞來的一碗清水端起白碗仰頭咕嚕咕嚕喝了起來,喝完望向張家太公笑著說道:“張施主,可還記得老僧你我二人已有十一年未曾相見了。”
張家太公渾身一震,一拍額頭恍然道:“原來是高僧您,我竟沒認出您來。”
轉頭趕忙叫自己的兒子兒媳過來感慨道:“這位就是當年我和你二叔上山落難時救過我的高僧。”
初冬的太陽,高高掛起暖洋洋的光亮照在一身青衣的張書城身上讓人見到心晴都會有些許舒暢,張書城向前邁出一步雙手在前作揖道:“地方舉人張書城謝過高僧當年的救命之恩。”
嗓音醇厚朴實讓人如沐春風。
說到這張家太公兩行熱淚滾滾落下身子下伏就要給老僧磕頭,張書城和他妻子連忙把老人攙扶起身。老僧雙手合十眼簾低垂道:“阿彌陀佛,張施主老衲今日來此只為了卻紅塵。”
張家太公抹去眼角眼淚聲音有些低啞“高僧有什麼吩咐儘管開口,我張家一定盡心幫忙。”
老僧腳步不慢走到女子身前朝女子一點頭後,看向襁褓中的孩子緩緩說道:“此子乃是當世佛子,我想帶這孩子去外面看看,不知張施主可否應了老衲。”
聞聽此言張書城的臉色有些難看趕忙把抱著孩子的妻子護在身後,張家太公挺直腰板有些怒意大聲道:“我張家就一根獨苗,此事萬萬不行!”
吃席的眾人的目光立即就被太公的聲音吸引。
老僧只得無奈搖搖頭。
餘年扯了扯鄭先生的袖子小聲嘀咕道:“先生這個和尚有問題。”
“怎麼說?”
“剛剛太公說不行的時候,老和尚的眼睛有點讓人害怕,有點像、有點像……”
鄭先生有些詫異問道:“像什麼?”
餘年往鄭先生的位置挪了挪離鄭先生更近,聲音更低道;“就是張湖他爹宰豬時就是這樣看豬的。”
鄭先生低頭凝視餘年的眼睛,臉色凝重道:“當真。”
餘年重重的點點頭,鄭先生眉頭緊鎖嘴裡喃喃道:“果然不是我錯了。”
當張家太公說出那個不字的時候,餘年真真切切感受到一股徹骨的寒意,這老和尚絕對不是好人,是當真想殺了張家老太公。
鄭先生把雙手搭在餘年肩上輕輕一晃聲音低沉:“等等出去就往私塾跑門口有一個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就和她說鄭先生有要事相告讓她們趕緊來張家”
餘年點點頭。
徐先生又囑咐道:“記得讓他帶劍。”
餘年又點點頭,捂住肚子“哎呦”一聲急匆匆從張家大門一溜煙跑了出去,路過大門時原本的紅衣小童已經散了,門口的有個很眼熟的僕役叫住餘年朝他手心裡塞了幾顆零碎銀子彎下腰說道:“臭小子,這錢你拿著記得省著點花,這幾天沒能回去搬家怎麼不和叔說一聲,聽他們說才知道你找了個師傅,老鄭人不錯就是不喜歡給人好臉色看,你多受著點,咬牙熬一熬。”
餘年也認出來這人來心裡升起一股暖意點頭道:“張叔,我以後一定好好孝敬你。”
張叔一拍少年肩膀爽朗笑道:“用你說。”
餘年繼續往私塾的方向跑,張叔在則在後面大聲喊道:“別跑那麼快,小心摔著!”
少年轉身腳步不停朝張家大門下的那個消瘦身影揮揮手,大門牌匾下的男人喃喃低語:“又不是見不著了。”
穿過幾個拐角就看到一座氣派巍峨的樓閣,遠遠望去兩座高昂威武的石獅子蹲坐在門的兩邊,靠近些後才能看清門楣上了四個大字“徐傢俬塾”,餘年扶著牆氣喘吁吁自己也是頭一回見這麼氣派的房子心裡不由的有點自慚,雖然心裡忐忑但還是壯起膽子上前輕輕叩響青銅圓環,
“你好有人在嗎?”
餘年再次叩響門環遲遲不見有人回應,身後卻有一個冷峻嗓音響起:“你是誰?”
餘年轉身向後看去一個比他還矮半個頭的姑娘頭戴一盞茶白的斗笠,眉頭微皺著一雙丹鳳眼英氣非凡,微翹的鼻尖有點紅,白皙的臉上貼著幾縷髮絲,一襲白袍整潔幹練懷中抱著被黑布遮起來長匣,顯然是一個極好看的姑娘。
抱劍少女見他一副呆頭呆腦的樣子,眉頭更皺了:“說話!”
餘年微微愣神後拱手抱拳道;“姑娘,鄭先生有要事相告讓姑娘帶劍趕緊去張家宅邸。”
少女卻遲遲沒動,餘年疑惑道:“姑娘為何不走?”
只見那少女挺起胸長吸一口氣,一板一眼說道:“不識路。”
說這話時少女眼睛瞪了滾圓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看著這副模樣竟莫名有些討人喜歡,餘年有些笑意卻不敢表露出來只得板著臉道:“姑娘跟著我。”
說罷,餘年像離弦的箭矢悶頭往張家府邸趕,特意挑了一條更好走的路生怕這姑娘跟不上,回頭一看剛好撞上少女抬頭的眼眸。
“好看嘛。”
餘年沒敢說話扭過頭繼續向前狂奔,不易察覺的頭微微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