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君和安尋逸從晴天都逃出來時,本是打算前往玉海闌珊宮尋找樹林風和玉小廣的,誰曾想,剛出碧海就遇上了大麻煩
晴天都都主郭映,行事素來雷厲風行,他在七君和安尋逸逃跑當日,一連下了三條追風令,皆以偷盜之罪為據,號令四海百家嚴厲逮捕雁七君及其同行者
“郭映太狠了”,安尋逸啐了口唾沫,又道:“太狠了”
七君安慰道:“好在我們出了碧海,趕在追風令下達之前過了關口”
安尋逸道:“就算出了碧海,別的地方我們也進不去了啊”
七君嘆了口氣:
“也是,現在四海內外都在搜捕我們,滿城都是我倆的畫像,追風令下達後,每個城鎮的關口都會更換重兵把守,以待緝拿犯過關時抓捕所用……如此境況,我們哪都去不了,只能在這境外的荒郊野地裡遊蕩了”
安尋逸聽的心拔涼拔涼的,走著走著就停下來了,他靠著一棵樹緩緩坐下,七君也跟著坐下
這裡地處荒蕪,連戶人家都沒有,就算他倆可以就地而眠,打野味裹腹,可那也不是長久之計
安尋逸扭頭衝七君道:
“你不是最會抄小道偷溜嗎,你在玉海呆了那麼些年,就沒有什麼法子能夠逃過關口,或者有什麼小道可以溜進去?”
七君好笑的看他一眼,道:
“你以為玉海是什麼地方,那可是座四面環海的島嶼!”
七君撿起一個小石子,在地上粗略的刻劃出一個四海域的地圖來
“四海域以內是四大世家的棲息地,其中歲海、碧海、瀚海三域相鄰,形成一片大陸,唯獨玉海脫離,四面環海,所以要進玉海首先得過海關,要是不過海,我們連玉海的護城門都看不見”
說罷,安尋逸又嘆了口氣
七君認真道:“你想,過海是不是得坐船,坐船是不是得去海關坐?”
安尋逸不解:“那海關過不了,我們就不能偷偷溜上船嗎”
七君笑了:“船上的人數向來是有嚴格規定的,而且船伕總是會在途中反覆確認人數,屆時就算我們能夠溜上船,船伕一數我們不就露餡了嗎,更何況城門口還有把守弟子拿著追風令逐一檢視,若是被發現……”她頓了頓:“那我們只能跳海了”
七君越說越無奈,只得環抱住雙腿,埋首在臂膀間小憩,她把臉捂得嚴嚴實實的,試圖掩蓋自己因疼痛而逐漸猙獰的面容,七君只覺得身上有團火在燒,渾身的鞭傷都在火辣辣的疼,她強忍了一陣,忍的牙都快咬碎了,甚至是疼的渾身發抖,活活出了一身冷汗,安尋逸被七君瞞了一路,本來也確實沒注意到她的異樣,可巧的是,他偏就在這個時候有意無意的看了七君一眼,只一眼,就看到了她脖子上的鞭痕
安尋逸都來不及震驚,立馬就把七君拽了過來,七君心虛的縮了一下,不曾想被安尋逸強行一拽,疼的她險些叫出聲來
“雁七君,你還知道疼?”
不知怎的,安尋逸很生氣,下手也有些沒輕沒重,他握住七君的右臂,刷起袖子一看,果然看到一片鮮紅狼藉,那些鞭痕覆著傷口,一道深過一道,許多傷口暴露在外不說,就連包紮過的地方都是處理的極其粗糙,一看就是胡亂拿布隨意裹的,安尋逸看的幾乎氣絕,接連瞪了那撇過頭去的丫頭好幾眼,千萬句罵她的話到了嘴邊,卻硬是酸澀到捨不得開口,他真心不知,這一路上風雨飄搖,那傻丫頭拖著一身累累傷痕,竟是如何忍下去的
七君被軟禁在晴天都時,換過一身黑裙衣,之後她從晴天都出來後便一直穿著不曾更換,衣裙玄黑,以至於鮮血滲出都看不出來,原本安尋逸也納悶過,七君一向喜歡白色,尤其不喜歡玄黑,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是什麼大事,也就沒多在意,殊不知,正是他沒在意的這件黑裙衣,竟成了七君用來掩蓋傷口的屏障
安尋逸見她傷勢很重,態度立馬變了,他掩了怒火,眼神裡那抹心疼一閃而過
他道:“為何不告訴我”
安尋逸說著,隨手扯下一處衣角,撕成條,小心翼翼的給七君包紮起來,七君老老實實的被他攥著手臂,乾巴巴笑了一聲,道:
“不是我不告訴你,是我也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它流血了,我說怎麼感覺右手溼乎乎……”
安尋逸瞪了她一眼,七君抬眼一瞧,順從的把頭壓低了去
“誰打的你”
“等等,我換個邊,這兒有塊石頭硌得慌”
“是不是郭司”
“隨便包一下就好了,靈氣恢復後傷口好的很快的”
“……”
安尋逸見七君有意扯開話題,便也不再繼續問下去:
“我去抓魚,你在這等我”
七君聞言點點頭:
“好”
……
夜色漸沉
……
安尋逸燒了一堆火,烤了幾條魚,七君吃了幾口就沒吃了,非說自己困了,安尋逸知道她疼的沒胃口,也沒拆穿,只默默把外衣脫下來蓋在她身上,讓她靠著自己肩膀打盹
“睡吧”
七君悄悄把額頭的冷汗擦了擦,然後裹緊了那件外衣,倚著安尋逸慢慢睡著了
大約是深夜,七君突然一個戰慄驚醒,安尋逸才剛睡下不久,迷迷糊糊就又醒了
“怎…怎麼了?”
“尋逸,快別睡,有人來了”
“有嗎?我怎麼沒感覺到”
“真有!”
七君使勁搖著安尋逸的胳膊,指著遠處一片黑黢黢的陰影處直唸叨:
“你看那”
安尋逸尋著手勢看去,還真隱約看見了個人影,那人緩緩走出,在月光下露出半個身子,看身量,是個男人
那男子身穿黑色長衣,衣襬處燙了金色紋理,珠秀羅琦略顯奢華,安尋逸打量他片刻,嘴裡嘀咕道:怎麼是他
“是司徒江城”
七君也認出了那人,低喊了一聲,趕緊打滅了火把起身就跑,安尋逸聞聲驚訝無比,追在七君後面問:
“你怎麼認識他”
“有點過節”
“你和他有過節?”
“我揍過他弟弟”
“那也犯不著逃命似的跑吧”
“別廢話跑就對了”
“為什麼……?”
安尋逸有些氣急敗壞,突然就停下腳步,不再往前跑了,七君見狀急的大喊:
“安尋逸你幹什麼!”
“司徒江城有什麼好怕的”
安尋逸丟下這句話後,轉身向著司徒江城方向狂奔而去了,他頭也不回,兩手擊掌一下,手中瞬間黑氣湧出,化出了一道鋒利的利刃
七君快氣糊塗了,想也不想的就追了上去:
“安尋逸,你是沒睡醒嗎,都跟你說了……”
“我去會會他,你就在這等我”
“你懂什麼,白天也就罷了,現在是晚上啊”
“什麼白天晚上的”
“司徒家的人有個外號叫‘夜貓’你不知道嗎”
“……什麼貓?”
七君跑的費力,只覺得傷口疼痛難忍,她停了下來,無力的看著安尋逸的背影離自己越來越遠
四周寂靜無聲,異常恐怖,七君身處黑暗,什麼也看不清,她就著一處月光躍上枝幹,放眼往安尋逸離開的方向看去,然而只見一片黑暗
“尋逸”
她這一聲彷彿石沉大海,連個回聲都沒有:
“安尋逸你給我回來!”
七君跳下枝幹,強忍著傷痛往安尋逸離開的方向趕,其實她也看不清路,甚至都摸不清方向,她反正就一股腦的往前衝,完全沒有發現自己已經跑錯路了
這時候,突然有隻黃鼠狼湊巧從路旁竄了出來,那黃鼠狼身形之肥碩,嚇的七君陡然止步,一聲驚叫卡在了嗓子眼,但好在忍住了沒出聲
黃鼠狼一溜煙沒了影,也不知躲去了哪裡,七君心下重重一沉,立即掩了氣息
她把眉頭擰成了倒八,眼睛瞪的銅鈴大,滿臉的慌亂無措簡直道盡了她內心的恐懼,她心悸的厲害,索性也顧不得安尋逸去了哪,直接就掉頭朝著反方向開跑,她這一路跑的畏畏縮縮戰戰兢兢,每跑一步就得左顧右盼好幾回,兩步一回頭
豈料天公不作美,叫來烏雲擋月光,暮色漸沉,拉下來一片蒼茫夜幕,七君只覺得眼前越來越黑,黑暗帶來的極度不安感迫使她腳步愈發緩慢,沒跑多久就停下了
突然,七君感覺自己重心一歪……狠狠一歪
也不知是被什麼東西絆住了腿還是自己沒留神崴了腳,反正就是沒站穩,一個猛扎摔進了身後一個寬大的懷抱中
七君感覺到那人接住自己後,兩手一轉,三兩下就把自己給捆綁了利索
只聽他正過身來低語道:
“專門為你挑了個大傢伙,喜歡嗎?”
那人指的大傢伙正是黃鼠狼
七君聽的心裡發顫,直直答道:
“不喜歡”
語畢,那人笑了
七君懊惱不已,明明心裡早有這方面準備,可沒想到還是著了那人的道,七君越想越氣,也不知偷著把那黃鼠狼罵了多少遍,心裡只道是老天爺不待見自己,這才剛從郭映手裡逃出來沒多久,緊接著又被他給逮了,連口氣也不給喘
七君道:“司徒江城,你每次都這樣,有意思……”
她話還沒講完,忽就聽見“咔”的一聲響,脖子被人從後面重重打了一掌
“司徒江城你……”
伴隨著後脖頸一陣痠痛,七君只覺兩眼一黑,什麼知覺都沒有了,她困在地上掙扎了一會,竟還沒暈,司徒江城感嘆了一句“果然抗揍”,然後抬手又是一擊,這下七君徹底暈了
……
費城
費城是司徒家的領地,同其他各地一樣,晴天都下達追風令期間,費城關口也是有晴天都弟子值崗的,值崗弟子任命期間,可憑追風令合理校查過關人口,且驢馬車輛隨行物品都需公開搜查,無論商旅一律酌情秉公,不容紕漏
可…凡事都有例外,即便晴天都弟子手持追風令,那他們也是不敢幹預司徒家的人進出的,何況還是司徒家家主司徒江城要進城,再不識趣的人也不會自討苦吃的去阻攔他的馬車檢查他的物品,所以,七君就這麼被五花大綁在了馬車內,在晴天都弟子的眼皮子底下進了城,任由她在馬車裡怎樣掙扎挪動,都於事無補
司徒家雖修行魔道,但也是參與過光榮日立過功勞的,況且老司徒辭世後,家族在其子司徒江城的帶領下安然本分,從不惹禍,故而才有了割據一城駐地為主的權利
司徒家顧城一年,萬事安好,不僅民聲讚道,還破天荒的與闌珊宮俞家結了段姻緣,俞家與司徒家雖不同道,卻能交好,奈何好景不長,七年前那樁慘案發生後,司徒江城就如同變了一個人,瞬間從萬民敬仰的小家主,變成了聞風喪膽的大魔王
那時俞家與司徒家喜結連理,聯姻的這對新人,新郎俞久尋,是闌珊宮宮主俞聲貌的外甥,新娘司徒芸,是司徒江城的親妹妹
慘案的主人,正是司徒芸
那一日大雪紛飛,司徒芸跟隨俞久尋前往蘆葦山平蕩匪賊,行至山中,天寒地凍,匪賊奸詐,逃離的本事極好,竟是留下一片狼藉後,早他們一步下了山,俞久尋心憂的緊,片刻不停,轉頭就要下山追趕,繞是他心思細膩,還記得顧及司徒芸,他擔心司徒芸身體吃不消,索性就留她在山上歇腳,並且派了兩名女弟子服侍她,自己則帶了其他弟子繼續去捉拿匪賊
山間寒冷,俞久尋一去就是半個月,女弟子提議請司徒芸回闌珊宮去,以免在山上挨凍,司徒芸答應了,隨即便動身返程
下山途中她們路過一處民房,碰巧聽見裡面的人說起匪賊之事,司徒芸駐足聽了一會,誤將屋中兩個開玩笑的山民當成了匪賊同夥,當時的司徒芸又困又冷又餓,完全沒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她自以為聽的清楚明白,竟就那般昏頭昏腦的提了劍衝進屋子,殺死了那兩個無辜山民,事後司徒芸得知自己是濫殺無辜,從此一病不起,加之她在蘆葦山落下的疾寒併發,沒過多久就因病去世了
司徒芸下葬那日,司徒江城並沒有來,俞老宮主派人去請,卻被他拒之門外,俞久尋自覺有愧,當晚親自去了費城一趟
俞久尋在費城門口苦苦求見,自認責任在己,不求司徒家諒解,但求司徒江城看在自己親妹妹的份上,無論如何也要趕在火化之前去見芸兒最後一面
俞久尋等了整整一夜,不曾想司徒江城那夜並不在城中,而是早在俞家的人動身之前便已出了城
司徒江城沿路錯開闌珊宮弟子直奔玉海,神不知鬼不覺的就過了海關,他憑藉自己一己之力,不僅攪的闌珊宮徹夜不寧,竟還將司徒芸的遺體也從棺中帶走了
司徒江城盜走司徒芸遺體之事算是徹底激怒了俞聲貌,俞老宮主氣的幾度暈厥,旋即派了弟子前去討伐司徒家,並嚴令宣告要求其歸還司徒芸的遺體
司徒江城坐鎮城中,全不理會,闌珊宮的人他來幾個抓幾個,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俞聲貌眼見弟子們有去無回,勃然大怒,幾番求戰未果,這才驚動了擎蒼宮
擎蒼宮宮主李梟文得知此事原委後,二話不說,立馬就派了一名見勳使去費城,這名見勳使手段毒辣本事頗高,處事麻利直接,一來就命令司徒江城放人,還揚言“如若不然後果自負”等,司徒江城覺得好笑,不僅盡數無視了,還召集來一眾弟子站在城樓上一起大笑
那見勳使見他態度惡劣,當晚便開始行動,不僅抓了司徒家三十五名弟子,最後還整的他們個個求死不得,不出三日就招供了密牢的位置,該名見勳使在得知關押之所後,再次神鬼般潛入費城,非但救出了全部闌珊宮弟子,而且還是全身而退
此事轟動,令司徒江城頓感挫敗,他作為一城之主,被人救走了人質不說,就連手下弟子也被擄走了,他司徒江城是城主,無論是為了顏面還是鞏固城池,他都不得不出城面見那名見勳使,就算是妥協,也需得把自己人給救回來
見勳使處事享有全權,是不必報備給擎蒼宮的,事無鉅細,一概自行處理,妥當即可
當時事發緊急,那見勳使見司徒江城終於有了協商之意,遂不敢拖延,當下便提出瞭解決方案,且在徵求兩方意願後,立字為據,頒佈使令,宣告四海
內容如下:
司徒芸的遺體可以安葬在費城,但必須要提字夫家出處,這點俞聲貌同意了,另一方面,司徒江城必須寫一封致歉信送去闌珊宮,以示自己的失禮過錯,和非法囚禁闌珊宮弟子之罪,這一點司徒江城也同意了
之後兩家協商處理,決定斷除聯姻關係,並宣告四海,從此以後,司徒與俞家再無瓜葛,斷絕來往,事畢,此鬧劇才算塵埃落定
……
司徒江城眉頭緊皺,似是從一段痛苦的回憶中剛剛回神,他熄滅了屋中所有蠟燭,僅留下七君床頭的一盞燈
他幽幽開口道:
“雁七君,別來無恙啊”
七君手腳被捆綁結實動彈不得,司徒江城在她床邊坐下,伸手替她解開了繩鎖,末了他沉聲道:
“要不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來跑,我來抓,這次我不用老鼠嚇你,如何?”
“……”
“怎麼,不理人?”
司徒江城語氣輕鬆,給人的感覺卻壓抑,他垂目看著七君,嘴角一抹似笑非笑的上揚極具挑釁,頓語片刻後,他道:
“還是說我該尊稱你一聲見勳使大人,你才肯搭理我?”
七君仰頭看他一眼,眼中神情忽而黯淡
當年擎蒼宮派去費城解決司徒家與闌珊宮恩怨的那名見勳使,正是雁七君
司徒江城自那以後沒少找七君麻煩,那幾年裡,無論七君身在何處,無論是出行任務還是遊山打獵,準能被司徒江城成功圍堵,他就像個遊魂,陰魂不散的跟在七君身後,搗亂偷襲樣樣拿手,稍不留神就能被他得逞,有次七君任務回來受了重傷,好死不死被司徒江城埋在樹林裡的索熊網給兜住了,當時七君兩手鮮血,腿腳麻木,又疼又冷又疲憊,她聲嘶力竭罵了司徒江城大半宿,始終不見其出現,七君氣的頭疼,索性就著一身血糊糊的衣裳,愣是縮在吊著亂晃的網中睡著了,她被吊了一整夜,直到次日清晨被跑來檢查情況的司徒江城看到,終才得救
七君討厭老鼠,也怕老鼠,司徒江城得知此事後覺得好玩,故而每次找七君報復時不是帶上老鼠就是帶上黃鼠狼,且一次比一次帶的大
司徒江城三天兩頭就去玉海找七君“尋仇”,七君煩不過,明明自己已經對他那些伎倆很防範了,但就是次次被他得逞,司徒江城以此為樂,樂此不疲,如此一直持續到了五年前,七君離開玉海後,他便再也沒有找到過她
“怎麼,打算裝啞巴裝到底嗎”
七君聞言打了個哈欠,她困的不行,只想睡一覺,於是邊整理枕頭邊說道:
“你這個人,明明活的如爛泥一般,卻偏偏妄想過的舒坦又輝煌,不覺得可笑嗎”
司徒江城神色微凝,冷冷道:
“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只是覺得有些人喜歡自欺欺人,承諾過的事情不做,還以為自己多正確”
這回換司徒江城不說話了
七君側目瞪著他,字字句句錐心刺骨,直擊其軟肋:
“可憐芸姐姐走的委屈,死後雖回了故地,卻連個碑也沒見著”
“閉嘴!”
司徒江城吼的賣力,七君盡數無視
“倒不如火了身子,供奉在俞家祠堂,吃闌珊宮百年香火,頂是好過無碑無墓,無葬身之地”
“雁七君,你若真不怕死,儘管繼續說”
七君盯著司徒江城暴怒的眸子,果斷繼續開口道:
“有些人心腸真硬,寧願讓自己的親妹妹做孤魂野鬼,也不願為她立一處歸宿,害的她黃泉路不好走……”
司徒江城聽她這話,氣的發抖,一把過去捏住她下巴,勃然大怒道:
“雁七君,死到臨頭,你當真什麼都不怕”
七君訕笑:“我怕啊,我怕老鼠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其實我也不是怕老鼠,我只是討厭而已”
她的表情無比認真,這讓司徒江城格外詫異:
“哦?”,他頓了頓,立馬換了副嘴臉,湊近她道:
“你若再嘴硬,我立刻去殺了同你一道而來的那小子”
“你敢……”
七君驚的一怔,本能的想要往後縮,卻不料被司徒江城一雙手牽制的死死的完全動不了,司徒江城見狀,大笑一聲:
“現在你怕了?”
七君強忍怒火,心中硬氣道:就憑你,動不了他分毫
……
“七君!你在哪?”
伴隨著一陣電光火石,安尋逸的聲音在一通噼裡啪啦的碎裂聲中清楚的傳入了七君的耳朵,七君狂喜,四處尋視,終於在一堆塵土飛揚的殘垣斷壁上看到了逆光登場的安尋逸
只見他單手撐著地,喘氣喘的不像樣子,灰頭土臉也就算了,衣服怎麼也破破爛爛的……
此情此景令七君心中何其冰涼——這種出場方式,實在是……太狼狽了
安尋逸頂著個雞窩頭,臉黑的像被炸過一樣,他累的氣喘吁吁,走過來的中途還彎腰歇了會兒,司徒江城看懵了,心說這小子是在地宮裡迷了路,所以乾脆把這給炸了嗎?
七君瞥了一眼累個半死正蹲那休息的安尋逸,狠狠嘆了口氣,安尋逸也瞅了她一眼,見她安全,安心問道:
“你沒事吧”
七君點頭不語,司徒江城在一旁道:
“小兄弟,爆流術學的不錯,只不過你練習的不夠,功力也不夠,現在的你應該已經累的站也站不住了吧”
“咳……”安尋逸沒有答話,只是死死捂住胸口,司徒江城說的不錯,安尋逸的爆流術還沒有學完,當初白枯榮只教了他一部分,現在他丟開所有心法強行運功,勢必會遭到反噬,通俗點來說就是自己把自己給重傷了
七君心裡一慌,隔的老遠就罵他蠢,心說:死尋逸,明明是要來救我,怎麼反還傷著自己了?笨死了,什麼方法不好使,非要大張旗鼓的用什麼爆流術,氣勢頂個屁用……
七君心裡罵的正起勁,倏地被一股突如其來的殺氣給怔住了,那殺氣蝕骨,壓抑的讓人睜不開眼,七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慌亂之下她看了一眼司徒江城
不,不是他
可既然殺氣不是他的,那又是從何而來,這裡只有三個人,不是自己,不是司徒江城,那就只剩下……
安尋逸?!
可是……怎麼會?
七君將內心的驚懼忍了又忍,可結果卻不然,如此強壓之下,七君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腦海中的疑慮,殺氣中充斥著熟悉的氣息,七君似是知曉,但也足夠震驚,無可奈何之際,她除了懷揣著極度的不安,調轉視線往安尋逸方向看去以外,別無作為……
但是遲了
此時,安尋逸早已不在原地
他不見了!
七君暗道一聲“不好”,復將驟縮著的一顆心平撫了好幾百遍,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魔道的功夫都是邪術,所以魔道弟子學習的所謂的心法都是剋制惡化的靜心咒法,這就是為什麼外門弟子研習不了魔道功夫,因為如果強行修行,下場只有惡化,也就是常說的走火入魔
雖然白家現在功法被廢,禁止修行,可心高氣傲的白枯榮還是偷偷將那些魔道的本事傳授給了安尋逸,爆流術便是其中之一,安尋逸救七君心切,自知並未學完所有爆流術心法卻還堅持強行運功,就如那日大試會上他魯莽幻出混靈劍時一樣,明知自己無法控制,卻還是那樣做了
其實入魔,無非逞能而已
“安尋逸!”
七君艱難起身,瘋狂叫喊他的名字
“安尋逸你在哪,快給我出來!”
沖天的殺氣彷彿一陣颶風漩在空中,七君心灰意冷,全然不見安尋逸的身影,她四處尋覓無果,只得加大嗓門繼續道:
“安尋逸你給我滾出來,趁我還好說話的時候,現在立刻給我滾出來聽到沒有!”
七君想著,就算安尋逸聽不到她也要喊,不知出於什麼心態,七君隱隱覺得,就算他入魔了,也能聽懂她說的話
事實也是如此
安尋逸真的“滾”出來了
他從七君後方跑來,速度極快,快到七君渾然不覺
七君正胡亂喊著,忽的被安尋逸從背後一抱,驚的她反手一拳險些沒收住,差點打上安尋逸的臉
“尋逸?”
七君反應過來是他時,心中悲喜交加
“臭小子,你是要急死我”
安尋逸像是聽不懂她的語氣,不僅沒頂嘴,反而打橫抱起了她,一路狂奔離去
七君傻了
安尋逸下巴抵著她臉頰一側,抽出一隻手來護住她的頭,司徒江城沒有追出來,也沒有派人追趕,七君見狀舒心不少,正想著如何逃出費城時,面前一條河流映入了眼簾
安尋逸抱著七君一起跳進了水裡,他們順著水流而下,漂出去很遠,直接就順著護城河流出了費城
河水冰涼刺骨,透出的寒意似乎沖淡了安尋逸周身的戾氣,他在流水中許久,殺氣逐漸消散,緊接著他紫眸淡去,眼中神情從森然冷漠轉變成雪亮清澈,好似被水洗淨一般
七君始終被安尋逸護在懷裡,可此刻的安尋逸卻依舊神色輕漠,看起來並未完全甦醒,七君見他未醒,也不知是出於什麼心態,忽就忍不住伸出自己冰涼的手,輕輕撫上了安尋逸滾燙的臉頰
然而就是這一撫,似乎令安尋逸的神色有所恢復
七君想:或許冰冷之物,對尋逸擺脫魔化有效果?
思慮至此,七君立馬伸出了另一隻手,輕輕按在了安尋逸的眉心處,如此持續片刻,安尋逸果真恢復的更快了,沒多久便回神清醒了過來
七君暗自狂喜,感嘆此法居然真的可行:
“尋逸,我想到幫你控制混靈的辦法了”
安尋逸眼眸清澈,深深將懷裡人望著,他神色靜謐,似是失了魂,七君見他不答話,擔憂問道:
“你還好嗎,還認得我是誰嗎”
安尋逸聞言,傻愣愣點了點頭,木訥的開口道:
“這……這是哪?”
七君渾身猛一哆嗦,迎面給他個噴嚏,安尋逸被她嚇了一跳,險些鬆了雙手,七君失了支撐微微往水裡沉了沉,河水冰涼刺骨,咬牙也難耐,七君受不住涼,情急之下只得慌忙去夠安尋逸的脖子,嘴裡跟著胡亂喊道:
“別別別…別鬆手啊,別別別……”
安尋逸“噢”了一聲,兩手一抄就把七君抱了起來,二人你不言我不語的對視了好久,還都一直在水裡待著
七君忍無可忍,悠悠開口道:
“你是真的蠢”
安尋逸去司徒府尋七君時,也是腦子犯渾一時糊塗,自知逞能決計會出事,卻也明知故犯了,他想,自己用過爆流術後許是魔化過了,一準做了傻事惹了亂子,救人救到水裡不說,記憶也是缺缺短短,狼狽至此,不勝彆扭
安尋逸見七君眉頭緊皺臉色難看,知她心中氣惱,怕極了她責罵,便也未雨綢繆般縮起了脖子,緊著耳朵撇開視線,含糊解釋道:
“我這不著急救你嘛”
“我是說……”
七君沒好氣的打斷他,抿嘴道:
“我們不能先上岸去嗎,為什麼要一直待在水裡,難道你想凍死我嗎”
“……”
夜裡,二人拾來柴木,支起一堆火把烤著衣裳,七君從頭到尾沒歇著,一直在罵安尋逸
“都跟你說了快跑,你掉頭回去做什麼”
“司徒家的人夜行功夫極好,跑有什麼用”
“那你也不能丟下我一個人啊”
七君這話說的滿是委屈,安尋逸聽了,心上彷彿被紮了根針,陣陣刺痛
“我沒有丟下你,我只是……”
七君打斷他:“我知道你愛逞強,但你下次能不能聽一聽我的話,不要總是一個人做決定”
安尋逸理虧,只得拼命點頭:
“我下次再也不會了”
說罷,他偷偷望了七君一眼,小聲問道:“他沒對你做什麼吧”
七君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沒有”
“他可有欺負你?”
“沒有”
“那便好”
“好什麼好”
七君猛的踢了安尋逸一腳:“我都快被你氣死了”
安尋逸捂著那條被七君踢過的左腿,本來是想哀嚎兩句的,可當他抬眼看到七君眼中的恨意後,硬是將那些無用的話悉數嚥了回去
他一手揉著腿,另一隻手比了個發誓的手勢:
“我發誓,以後都聽你的”
無錯書吧“發誓有什麼用”
“我是說真的”
安尋逸知道,七君也是會害怕的,她不想安尋逸丟下她一個人,並非是怕自己應付不了司徒江城,而是不想孤身一人面對,心中不安罷了
七君看著安尋逸,見他眼中光芒閃爍,便不再怪他,可心裡不怨他,嘴上還是不想放過
“你這個人,鬼話連篇”
她把眼一閉,靠在身後的樹上,悠悠道:
“睡吧”
安尋逸挪了過來,與七君並肩靠著,也閉上了眼
“嗯,安心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