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我做了一個夢:
紅色的燈光中,KTV狹窄的過道,走過一個身影。
啟帆裝好藥瓶,走到店門口,悄悄地拉上了捲簾門。
連招牌上的霓虹燈也被關上之後,KTV在深夜蕭條的時刻,隱沒在了黑暗之中。
營業期間,沒有任何人開啟過888號房間的門,因為,從一開始,就是啟帆將這三名客人領進房間的。
為了計劃順利進行,他給888號房的客人送了一打啤酒和一盤水果。
其中一男一女的客人——王偉佳和楊璐,一邊飲酒,一邊接吻。
另外一名男客——陳元,則自己站在立麥面前喝酒唱歌。
大約過了五分鐘,啤酒裡的藥物開始起作用,三名客人就都倒在了沙發上。
隨後,啟帆走進了888號房,從陳元的包裡,拿出了汽車鑰匙,將車開到了KTV的後門。
他吃力地將三人運上車,隨後驅車到附近的5公里左右的豐水鎮,找到了一家隱蔽的破旅館。
他穿上了陳元的黑夾克,戴上事前準備的口罩和手套,走上了三樓的住宿登記處。
一個寫著“住宿登記”字樣的牌子,被放在一張一米高的桌臺上。
桌臺的後面,是一間開啟著門的小房間。
小房間裡面,有一個半睡半醒的老頭。
他一見有人,就揉著眼睛,走到前臺。
啟帆低著頭,將陳元的身份證交給了對方登記,付錢之後,要了一個在1樓的房間。
“十二點前記得退房哦。”說完這番話,老頭就回到了床上,繼續發夢。
就這樣,他在這個沒什麼人的破旅館中,悄悄運了三個人進入了107號房。
隨後,他用陳元的錢包,到附近的雜貨鋪買了幾瓶啤酒,就回到了107。
“先把酒倒進廁所,然後把楊璐的衣服脫掉放上床,再用酒瓶打爆她的頭 。之後,將浴室的蓮蓬頭開啟,將陳元脫光了放在馬桶上,用爛掉的酒瓶插入他的胸口。之後,再用酒瓶的碎片割傷王佳偉,把安眠藥的藥瓶和陳元的車鑰匙,都放進他的口袋……”啟帆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按說話的內容完成了所有的手法。
事後,他走出了旅館。
與計劃中一樣的是,一輛髒兮兮的麵包車已經停在了不遠處,於是,他驚喜地走了上車。
“我每一步都按照計劃執行了。”啟帆對駕駛者說道。
“嗯,豐水鎮是陳元和楊璐的老家。每次學校放假,由於王佳偉不喜歡在鎮上開老路,陳元就會開車把楊璐送回老家。現在的指令碼,就是陳元送楊璐回老家後,去了旅館開房,這件事情被王佳偉發現了,所以殺人報復。”駕駛者歪著頭,露出一個危險的笑容,說道,“我也已經給陳元的車做了手腳,一旦他的安眠藥失效後,開車逃逸,就會因為剎車失靈而發生車禍。除此之外,我還安排了一名可信的朋友守在附近,如果對方不死,他就會幫你代為處置。不過相應的,以後他在犯案的時候,你也要提供全力的幫助。
“嗯,只要能為了安古雅殺死這些人,我在所不惜。我不知道應該怎麼感謝你才好,妄言,如果沒有你,我一定會用一些粗糙的手法殺人。可能還沒等我把那些人處理乾淨,我就已經被抓了。”啟帆崇敬地看著對方,說道。
“沒事,我也需要你來驗證我的技法。”妄言謙虛地回應道。
“今天,我在KTV安裝了竊聽器,證實了你的推測,我們也沒有殺錯人。楊璐自爆了,自己在校花大賽輸給了阿雅,就一直心有妒忌。而王偉佳則是為了女朋友,帶著自己的小弟陳元,參與了舞臺搭建,將拉著螢幕的鋼索,換成了即將斷裂的損壞品,再趁阿雅上臺弄斷。沒想到,事故調查的結果,竟然是“金屬疲勞”。接下來要殺的,就是經紀人那個賤人了,是他阻止我保護安古雅,才會讓阿雅一屍兩命。”
“你知道嗎,老鄉,我已經在老家籌備好我們的婚禮了。因為阿雅的家人死的早,我真的迫不及待地想成為能給她一個家的那個人。雖然我年齡不夠,不過,再等兩年,我們就可以領證了。”說到這裡,啟帆早已淚雨婆娑。
……
夢到了這裡,戛然而止。
我坐在床邊,喝了一口昨晚放在床頭櫃上的冷咖啡。
我才意識到,曾經在另一個時空的我,是一個冷血無情的犯罪者。
“如果安古雅在這個世界沒有死,那麼,是不是啟帆也能獲得幸福,和安古雅,還有肚子裡的孩子一起,回到老家,簡簡單單地生活下去呢?”問完這個問題,心裡反而更空虛了。
本打算趁著明天是週六,回一趟老家,幫艾娜含取東西,結果,才凌晨四點鐘,我已經陷入了夢醒後的徹底失眠。
拉開窗簾,剛好可以看到雲野小區一單元的六樓——也就是艾娜含的房間,而我則住在二單元的五樓。
黑暗中,房間裡的光,照亮了艾娜含的身影:
她從輪椅上坐了起來,手裡似乎拿了根皮筋,正在整理自己的頭髮。
閒著無聊的我,走到門口的開關處,反覆開關了兩次燈。
果然,她發現了我的舉動,也去開關了兩次自己房間的燈。
到底十五分鐘有多長呢?
我突然對時間沒有了概念,用閃爍的燈光和她持續交流著。
直到,對面的燈光熄滅之後,不再點亮,我才感覺到了空蕩蕩的房間,和外面空蕩蕩的世界。
這樣一來,我提著黑色的行李箱,準時搭上了早上6點,從神都市開往雨城縣的列車。
在緩緩行駛的綠皮火車上,我終於睡著了。
醒來以後,我走出了站臺,離開了修建在河堤上的雨城火車站。
站外,開滿了熟悉的黃色小花——隨夢菊。
它們像普通菊花一樣,點綴著河岸,隨著黃衣江的流水,一直綿延到了遠方。
為什麼在我的記憶中,追月夜遊的隊伍總是經過隨夢菊盛開的地方呢?
為什麼隨夢菊的花期是8月到11月,剛好是夜遊事件高發的時期呢?
難道說追月夜遊,根本不是追月,而是追隨著隨夢菊生長的方向?
所以,它沿著河岸生長,一直延伸到了隔壁的鐵戈鎮,甚至有可能穿越省份?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突然想到了很多事,或許,我只是討厭回到雨城縣吧?
想到這裡,一通電話打斷了我的思考。
“知道嗎,我們桌上有一份結婚請柬,是邀請你參加的,地點是雨城縣的隨夢酒店。”白聰陽的聲音,從聽筒傳來,“剛才範立仕聯絡澄月,說是,原本在醫院養傷的安古雅被啟帆連夜帶走了。不僅如此,昨天的顯示屏掉落事件,還有後續。雖然,事故調查的結果只是“金屬疲勞”,但是,在調查的過程中,有三個參與了舞臺搭建的學生行蹤成謎。現在看來,我們可能得去雨城縣一趟了。”
“不會正好是王佳偉、楊璐和陳元吧?”我嘆了口氣,說道,“你們來吧,我現在已經在雨城縣了。”
“不虧是預知偵探——何妄言啊!”白聰陽興奮地叫了起來,“等我和澄月到了,再集合商討。”
我還來不及解釋,自己是為了艾娜含而來,對方就已經結束通話了電話。
所以,即使我不參與,啟帆也要犯下這起案子嗎?
太多的不協調感,湧上了心頭。
於是,我直接來到了隨夢酒店。
果然,大堂的門口,張燈結綵,還有巨幅結婚照裝滿了兩人的幸福笑容。
由於時間還早,我在前臺開了個房間,就坐電梯上了七樓的706號房。
當我把行李箱,暫放在了床邊之後,我才發現,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早已在我的眼皮底下發生了。
我透過房間的落地窗,可以清楚地看到,隨夢酒店對面的一片自建房中,多了一塊空地。
在那塊空地上,曾經有一棟三層樓的紅磚房,還居住著相依為命的一對老兩口。
他們家的三樓出租了出去,而老兩口,則住在二樓。
樓底,是一個不大的門面,賣一些小朋友喜歡的玩具、零食和文具。
大門口,還擺著一口大鐵鍋。
鐵鍋裡,總是有炸不完的,各種形狀的土豆。
我之所以記得這個紅磚房子,是因為小學的時候,有一次經過門口,聽到了一段這樣的對話:
“為什麼你們那麼喜歡我啊,連土豆都會比給別人的多呢?”我的同班同學小魚,是一個長相可愛的小孩,他提著滿滿一袋炸土豆,天真爛漫地問道。
“因為我們兩口子都喜歡可愛的小孩啊!”老太太手裡拿著鍋鏟,開心地答道。
然而,接下來,小魚說的話,立刻讓場面掉入了谷底。
他不解地問道:“那你們的小孩呢,可愛嗎?”
果然,老太太沒好氣地把鍋鏟扔到了鍋裡,大聲地回答道:“我們倆口子沒有小孩!”
可以想象,當時經過店門口的我,能感受到空氣的凝結,與強烈的窒息感。
一整天,我都在想,要是當時沒有出現在哪裡就好了。
因為,老太太看我的眼神裡,也充滿了澎湃的遷怒,她甚至還大聲地罵了我:“看什麼看,不買東西就趕緊走!”
……
然而,就是這樣古怪的老兩口,連同他們的紅磚房子,竟然一同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難道,是我的記憶出現故障了?
還沒來得及細想,門鈴就響起了。
“謝謝你來了!”身穿藍色西裝、梳著油頭的啟帆,出現在了我的門口,“剛才看一個人拖著行李箱,我就覺得是你,跟上來看看,果然沒錯。我們真的是有緣,新娘的婚房就設定在你樓下的666號房。是這樣,也許我這樣說,很突然,但是,能不能請你做一下我的伴郎呢?當然,伴郎的紅包,我們會給的。我們的婚禮也是簡辦,不會太麻煩的!”
因為他誠懇的態度,我就這樣稀裡糊塗成為了伴郎,還拿著一份婚禮流程單,開始研究。
我承認,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才是最讓我意想不到。
“小夥子,今天就辛苦你了哦,我是新娘的媽媽——我姓古。”一個濃妝豔抹的中年女人,從包裡拿了一個伴郎紅包給我。
我明明記得,在另一個時空,我曾經查詢過關於安古雅的那條新聞:
當地時間13日晚上7點多,雨城縣桃花路別墅區的一棟小洋房突發火災,濃煙密佈,大火很快就吞沒了整棟房子。消防員趕到現場滅火後,在2樓臥室發現了5具遺體,包括一名48歲的男主人,與他老婆,父母,以及一名3歲的孩童。初步調查顯示5名死者身上無明顯傷痕,警方懷疑遇難者在逃生時吸入大量濃煙,在屋內昏迷,最終不幸身亡。據悉,本次火災,只有男主人的女兒,在外補習免於一難。
不僅如此,昨晚的夢裡,啟帆不是坐在副駕駛座上,也對我說過那句話嗎?
“因為阿雅的家人死的早,我真的迫不及待地想成為能給她一個家的那個人。”
我緊皺著眉頭,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我甚至見到了安古雅的父親安嶽、爺爺安德海、奶奶李青,還有那個現年7歲的弟弟安古樂。
更別說,安古雅還穿著漂亮的婚紗,面帶著迷人的笑容。
我從賓客口中,聽到了許多關於安古雅家人的奇聞軼事。
這樣一來,他們活靈活現的樣子,簡直像一次當頭棒喝。
“名偵探哪有那麼好當的?”作為伴娘的澄月終於出現在了我的面前,“還不如做伴娘,一個紅包就是888,還能吃好喝好的。看到沒,這婚禮舉辦的肯定很唐突,酒桌有一半坐不滿,來的人還都是雙方父母的親友。我們來幫啟帆捧場,他一定很感激我們吧?”
“糟了,我把安古雅的輪椅放在啟帆他哥的車上了。”突然間,澄月著急地往停車場跑去,“沒想到輪椅少女,真的是活著的。你知道嗎,突然看到她從輪椅上站起來,說自己要去調查案情,有多麼恐怖?”
與此同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回到了我的耳中:“聽得到我的聲音嗎,何妄言,我是零克。”
“現在,我已經和夢魘系統完全融合了。”他說道,“這一次,艾娜含可以在這個時空待上三天以上。你們的老家雨城縣,是目前詭異現象出現的中心。艾娜含現在已經到達了桃花路的別墅區,果不其然,那棟在另一個時空已經燒燬的房子——安古雅的家,目前已經恢復如初。現在,你先不要打草驚蛇,先以伴郎的身份,調查一下啟帆和另一個世界的啟帆有什麼不同。”
言畢,一些童年的噩夢迴到了腦海:除夕夜裡,已經死去的嬸嬸和姨媽突然回到了餐桌,與我們一同吃起了團年飯。
而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表弟,則一臉渴望地看著我,問道:“表哥,今晚你要和我一起夜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