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柚主動承擔起照顧顧顏旭的責任,甚至還把林頁帶來醫院看他,顧顏旭高興的不行。醫生通知採取保守治療的方式,讓顧顏旭回家好好休息。出院那天,林柚和嚴西一起過來了,顧顏旭的小情緒藏在眼裡,他狠狠地瞪著林柚,林柚回他以白眼,他又嘟起了嘴,恨恨地跟在後面。
林柚把顧顏旭送回了酒店,嚴西將他的行李放到前臺,安排酒店洗好送上門,簡單告別之後,兩個人便離開了。
看到林柚和嚴西相親相愛的樣子,顧顏旭的心裡不是滋味。
每天待在酒店,工作手機的鈴聲也只是偶爾響起,顧顏旭百無聊賴,自從工作以後,再也沒有這麼大段的空閒時間。
聽醫生的話,顧顏旭正在跟酒精頑強抵抗,連茶也喝的很少,他回到當時跟夏安結婚時的那個婚房,早已經佈置好的兒童房始終沒有迎來真正的主人,他沒有請人來打掃衛生,逛超市,買工具,親自打掃衛生,隨著汙垢逐漸被消解,他覺得自己內心的塵垢也慢慢變得純淨。
下午空的時候,他就去在街上閒逛,有時候在公園裡陪老爺爺下棋,有時候裹著大衣靜靜地看著雨水落下,有時候碰到喜歡的花,他會悄悄買了,專門開車送到林柚公司,再請人送上去……
對於嚴西的所作所為,顧顏旭不想再多說什麼。
彷彿突然看開了,顧顏旭世界的烏雲逐漸隱退,他覺得自己的心裡裝滿了燦爛的太陽。
“要不,我去接林頁放學吧,我把他接回家,再回家,也給我找點事做,不然我得把自己憋壞了。”顧顏旭跟林柚提議。
跟嚴西商量之後,林柚答應了顧顏旭。
顧顏旭果然說到做到,每天準時出現在林頁校門口,牽著他的手,回家,告別,再回自己的家。
柳寂回國,給顧顏旭去了簡訊,請他接機,顧顏旭爽快地答應。
兩人見了面,顧顏旭推行李,柳寂打扮地時髦,看樣子心情不錯,出國轉了一圈,柳寂已經逐漸忘卻了喪子之痛。
“我還是欠你一句對不起的,我應該在的。”
柳寂只是笑笑,二人心領神會,便不再多話。顧顏旭把柳寂送回家,自己也回去。
“顧少,嗨起來!”柳寂看著他的背影,給他打氣。
“好!你也是!”顧顏旭回頭笑,一如初見。
深秋的落葉像是帶著思念一片片飄向遠方,顧顏旭坐在椅子上,桌上的咖啡氤氳的愛心還沒全部散去,一片葉子恰好落在咖啡杯旁邊,他問服務員要了筆,把林柚的名字寫在樹葉上。靜靜地思念一個人,或許就是這樣的感覺,咖啡的苦留在舌尖,也淌過心頭,無人知道。
顧顏旭想出去散心,林柚也表示支援,出去之前的最後一天,林柚吩咐阿姨做了一大桌子飯,邀請顧顏旭來吃飯,他倒也沒有推辭,上門給兩個孩子帶了禮物,一家人坐在一起其樂融融地吃飯、敬酒、談笑風生。飯後,跟林柚夫婦告別,顧顏旭跟嚴西說:“好好照顧林柚,還有孩子們……”
三人一一作別。
顧顏旭並沒有目的地,只帶了幾件隨身的衣物,推著行李箱就走了,沒有目的地。
像一個自由的靈魂,穿梭在天地之間,顧顏旭回顧自己的前半生,也咀嚼自己的擁有和失去。
大自然可以治癒一切,是古羅馬鬥獸場將仇恨一筆勾銷,也是埃菲爾鐵塔下相互依靠的情侶將背影留給世界,更是顧顏旭打算小酌一杯卻又碰到似曾相識的雨夜。
隨著分公司業務的壯大,林柚的工作更加忙碌,嚴西也經常國內外出差,林頁已經成為了一名乖乖學生,很受老師喜歡。
如果嚴慕予的身體沒有拉響紅燈,一切彷彿都按照應有的秩序開展,可惜,顧顏旭的手機還是半夜緊急地響了起來。
“顧顏旭,你在哪裡?你趕快回來,慕予生病了,我不知道需不需要你的血,你快點回來,求你了。”林柚在電話裡泣不成聲,可惜顧顏旭的手機關了幾天,醒來之後才播放這條留言的,聽到林柚的哭腔,他刷著牙齒的手停在了空氣中,之後走到外放的手機旁邊,聽完林柚的請求,他的後背滿是冷汗。
回電過去,沒有人接聽。
再打,依舊沒有人接聽。
顧顏旭不敢停留,收拾了行李,就往機場趕,關掉手機的他,手心裡全是汗,十多個小時的飛機,他坐立難安。
下了飛機就往林柚家狂奔,“阿姨,林柚在哪個醫院?出什麼事情了?”
“小姐不在醫院,應該在……”阿姨難過之情溢於言表。
“在哪?”
“在靈堂。”
“什麼?”
“慕予……醫生說搶救……”阿姨泣不成聲。
顧顏旭往靈堂去,嚴西抱著林柚,林柚已經無力支撐,滿臉淚痕,癱在地上。
嚴慕予的笑容被框死在黑白色相框中,彷彿下一秒,他還在呵呵呵地笑著,然而,這一切也只是想象。
顧顏旭走了進來,眼神呆滯。林柚沒有發現他的存在,倒是嚴西朝他,點了點頭。顧顏旭還是跪了下來,儘管嚴西告訴他,沒有父親跪兒子的,然而死者為大。
顧顏旭跪在蒲草墊子上,頓頓地看著那小小的棺材,兩行淚水掉落下來,他掩面抽搐,一時間說不出任何話來。
嚴慕予就像一個折了翅膀的天使,從他們的心裡划走,曾留下的痕跡,如今看來,卻那麼痛。
白色布幔在風中微微飄動,嚴慕予像張開翅膀的小天使慢慢地越來越遠,直到消失不見。
走到林柚旁邊,顧顏旭拍了拍林柚的肩膀:“節哀順變。”除了這句話,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林柚投來惡狠狠的眼神:“是你,是你沒有接電話,慕予才會離開我們……”拽著顧顏旭的衣角,林柚喘不過氣來,嚴西抱著她,幫她順氣。
“你走,你走,去玩啊,自私,毫無責任心。我不想當著孩子的面罵你,請你離開這裡。”
“林柚,對不起,我走。”
顧顏旭退出了靈堂,沒有過多解釋。
“別放在心上,林柚……是傷心極了。”是嚴西發來的簡訊。
給嚴西打了電話,才知道,半夜,嚴慕予突然虛弱無力,之後喘不過氣,再然後,心跳突然停止。
送到醫院的時候,孩子已經沒有動靜,等到icu的燈亮起綠色,醫生殘忍地說:“搶救無效。”
冷冰冰的話一說出口,空氣中凝聚著恐懼、絕望、眼淚。
林柚發了瘋一樣地拽著嚴西的衣服,撕扯,卻無力。
命運總是這樣,當它發怒的時候,你只得獻祭。
得知這些,顧顏旭痛苦地放下電話,如果不是他貪玩,不是關了手機,也許他能及時出現在孩子最危險的時候,至少,他能出現在林柚最痛苦和絕望的時候。
夏安得知這個噩耗的時候,嚴慕予已經躺在那個小小的木盒子裡,與土地為伴。
人們說傷痛總是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消退,可是午夜夢迴,林柚的心還是如同針紮了一般刺痛,她後悔自己沒有好好地照顧嚴慕予,沒有時刻觀察他,沒有將自己全部的心力照顧這孩子,自從嚴慕予出生以後,她更多的時間和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
可是工作又給她帶來了什麼呢?
林柚常常呆坐在床上,不肯起床,連林頁過來,她也很難擠出笑容。
顧顏旭沒敢再來找林柚,兩人之間彷彿橫亙了一條銀河,再也無法靠近。
嚴西說:“要不,我們出國旅行吧,也許旅途的風景更能教會人遺忘。”
“你認為我有心情嗎?”這是幾天以來林柚對嚴西說的、唯一的一句完整的話。
看著日漸消瘦的林柚,嚴西也感到無力,只好更加拼命地工作,幫助林柚承擔工作上的事情。痛苦沒有消失,卻在黑暗中慢慢長大。
這一次,痛苦輕易地將林柚打敗,只要看到嚴慕予曾經的物品,都能流淚一整天,還未拆封的玩具,她想象著嚴慕予玩耍的樣子,以前已經拍攝的影片被她看了又看,無數遍地回想起曾經將那個小小嬰孩抱在懷裡的快樂。
回國之後的顧顏旭,除了去過林柚家幾次,被拒見之外,也去過幾次顧氏集團,也已經物是人非,集團內部的權力鬥爭從來沒有消停過,高層之間曾經是一起創業的兄弟,如今卻割據為王,不肯放過彼此。
顧顏旭想著東山再起。
他知道顧氏集團內部的管理已經從根本上出了問題,只有離開,另起爐灶,才是出路。趁著如今顧氏集團形勢大好,潰敗尚未顯現,顧顏旭果斷拋售了一半的股權,置換了現金流,作為二次創業的起步資金。
顧顏旭除了很多花邊新聞之外,朋友也很多,這一次,他瞄準的是重餐飲,他想開一家西餐店。
林柚突然決定去探親,跟家裡的琴姨簡單交代了一下,便一個人開著車離開了。她外祖母的家在蘇市,從母親去世之後,她和這邊的聯絡已經很少。
從南市到蘇市的車程僅僅兩個多小時,林柚踩足了油門。
已是初春,乍暖還寒,避之不及的冷空氣讓林柚裹緊了大衣,她打算先閒逛一天再回外祖母家。
蘇市,一個滿城小橋流水的城市,沿河處,遊人如織,江南小城的婉約氣質讓人流連忘返,慢節奏的城市讓林柚的心也隨之放鬆了下來,樹下,幾個老人圍坐在一起,正在對弈,林柚找了一家臨街的店鋪,隔著玻璃,靜靜地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遊客,她從口袋掏出一本英文書,看著看著,時光便從指縫中溜走,夕陽也慢慢掛在了牆頭。
“不好意思,打擾您了,我們店快打烊了,您看……”服務員禮貌地問。
“啊?這個點嗎”林柚抬了抬手,看了時間,下午5點20分。
無錯書吧“是的,我們5點半就關門了。”
“哦哦,好,我馬上結賬。”林柚回之以禮貌。
林柚將書放在包裡,去櫃檯結了賬,安靜地推門離開,離開的時候,才發現店裡早已經沒有人,桌子上也重新擺放了桌牌。
小城的節奏就是如此緩慢,人們在太陽落山之前一定會結束工作,享受人生,她想起自己的母親,正因為在這樣的小城市長大,才變得格外地溫柔。印象中,母親從來不會大聲講話,就連她闖了禍,也不會厲聲呵斥。
林柚想起來小時候的一件小事,那會兒,父親總是忙著工作應酬,常常很晚才回家,母親總是耐心地等待著父親。有一天,父親沒有同如常一樣按時回來,等了很久,林柚問母親,父親去哪裡了,母親說父親去外地出差了,過了很久之後,林柚聽到父親和母親在房間中爭吵。
兩人赤紅了臉,只聽見母親說:“那個女人和那個孽種,你要養就養吧,我走。”父親的堅持讓母親灰心,那是林柚記憶中第一次聽到父母如此激烈的爭論。後來,母親早逝。關於母親的一切記憶也慢慢變成灰色。
林柚回過神來,是一個小男孩跟她打招呼“嗨。”
“嗨。”
男孩拿著畫板,手還在不停地動著。
“你是在叫我嗎?”林柚重新確認了一遍。
“嗯,繼續保持。”
林柚便清空了腦袋,坐在原地,一動不動,任由傍晚的微風吹在臉上,她的心慢慢柔軟。
過了很久,天已經有些黑了。
那男孩朝著林柚的方向走了過來:“送給你。”
林柚接過去,是一幅畫,她端坐在石頭上,與不遠處的小橋形成映照。
“原來你在畫我?”
“你不會說我侵犯了你的肖像權吧,你的背影很好看。”
“謝謝。”林柚頓了頓又問:“你也是來旅遊的?”
“不是,我在這開了一家咖啡店,就在附近。”
“是沿著這個橋走過去右手邊那家嘛?”
“對啊,你也知道?”
“嗯,一個小時以前,我被趕了出來。”
“真的嗎?為什麼?”
“跟你開玩笑啦,是到了營業時間。”
“哦哦,你好,我叫周源。”
“你好,周源,我叫林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