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柳寂的輸液快到結束的時候,夏安去護士站找護士,拔了針之後,柳寂拿起勺子,邀請夏安一起喝湯,被夏安拒絕後,她只好自己小口小口地喝,一邊喝一邊難過:“其實,你也是受害者,夏安,我一直欠你一句道歉,上次不接受,這次,如果你不接受,那我們算抵消。”
“嗯,算抵消了。”夏安笑著說。
柳寂繼續說:“其實,這麼多年,不是顧顏旭困住我,是我,硬是往他身上貼,就像一隻寄生蟲一樣,在你們結婚之前,我們經常見面,可是,他結婚之後,找我的次數已經非常少,只是偶爾。那天晚上,他心情不好,才來找我。可是很不巧,被你發現了。”
“我沒想到,後果會那麼慘重。”柳寂盯著夏安的腿說。
“其實顧顏旭這樣的人,我相信,他已經抵擋了很多誘惑,在感情方面,不瞞你說,他有一些潔癖……”
“你別替他說話了,我們都認識他,他是什麼樣的人,大家心裡都有數。”
“不是的,顧顏旭壓力很大,他父母的離開給他帶來了巨大的打擊,可以這麼說,他最難過的時候,是我陪著他走過來的,所以,他對我的眷顧,你可以理解成一種回報。”
無錯書吧夏安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柳寂繼續:“或許,我和你,都是顧顏旭生命中的過客,他唯一的公主,是那年和他一起看劇的女孩。”
“什麼劇?”夏安問。
“好像是《伯格曼小姐》。”
“那個女孩,是我姐姐?”
“嗯,他說自己就是劇中的女主角,他對林柚有洶湧的愛,可是他就像安娜一樣陷在兩難的糾結中。”
“糾結什麼?”
“他的家因為林柚的父親而散,可是他卻深深地愛上了林柚。”
“可是,這個故事似乎和《伯格曼小姐》的劇情並不一樣。”
“我也不懂,或許,這只是因為他們一起看過的劇吧!”
“我姐姐,有嚴西了,嚴西從小就喜歡我姐姐,追求了很多年,一直默默守護,我覺得他們才是最合適的一對。”
“可能吧。難道,你真的沒有感覺嗎?林柚對嚴西,只有感恩,可是她對顧顏旭的感情,很複雜。”
“我看不出來,我只知道,我姐姐現在和嚴西在一起,很幸福,這就夠了,不是嗎?”夏安回。
“嗯。你是對的。”柳寂沒再多話。
柳寂吃完飯,護工幫忙收拾之後,又躺了下去,夏安推著輪椅,走到窗前,盯著窗外的風景,心裡無限遐想。
吃過午飯,商場那邊的人過來,帶來了鮮花和水果籃,表達了道歉和問候,柳寂不願意多說,夏安便匆匆應付著,讓他們先走。
顧顏旭似乎是真的遇到了麻煩,一直到晚上,也沒有出現,傍晚時分,夏安想換個班,主動給顧顏旭打電話,仍然是沒有接通,只好跟林柚電話,林柚過來,把夏安接回了家,柳寂說晚上不必留人在這裡陪著,林柚也很感激。
沒有人留在病房裡,只有昏暗的燈光陪著柳寂,房間裡空調特別足,林柚翻來覆去睡不著,她來回撫摸著自己的肚子,悲傷伴隨著她的眼淚,靜靜地流淌。
顧顏旭是真的遇到了麻煩,董事會依約召開,會上,嚴父承諾的5%的股份卻沒有做到,最終,顧顏旭以1%的差距喪失了對顧氏集團的控制權,命運彷彿對他開了個玩笑一樣,這幾天的精神折磨,他隱隱的不安終於落地,可是徒留遺憾,無力迴天。
面對往日相處的各位董事們,顧顏旭覺得冷漠。嚴父以口頭承諾的5%的股權作為籌碼,實際以讓渡的1%的股權作為交易,當作還清顧顏旭的欠款。顧顏旭惱羞成怒,卻拿他毫無辦法。
曾經,他帶著顧氏集團吞併了林氏集團,甚至將老林總也送進了監獄,帶著顧氏從無到有地拉業務,直到欣欣向榮,變成如今這樣,可是這一刻,他那些信任的老臣們卻紛紛倒戈,此情何堪?他扛住了無數個顧氏集團的財務危機、業務危機,無數個訴訟,無數個對手,卻在面臨自己員工的質問時,毫無還手之力,只能割地賠款。
可是顧顏旭還很年輕,真的把公司交給這些老馬嗎?他始終不甘心。
顧顏旭不敢告訴任何人,面對助理,他甚至不知道從哪裡交代起,可是公司人事的通知卻不管不顧地放在了他的桌子上,重新投票選舉總經理、讓出辦公室、調整業務線,似乎都隨著股權的變更,而順理成章。
他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每日一身酒氣,當夜幕來臨,看著城市的燈光,回顧自己從華爾街走到這裡,心裡堵得慌。林柚,孩子,柳寂,他甚至來不及騰出頭腦來想這些人,他甚至都不知道能不能留住自己。
退居幕後,或許也是一件好事。
嚴西偷偷去了父親家裡,他跟父親商討的事情正是那5%的股權轉讓,父子倆設了個局,讓顧顏旭紮紮實實地跌了個跟頭。
不敢去見林柚,也不敢去見柳寂,顧顏旭覺得自己的人生上半場太順利了,彷彿底牌都緊緊握在自己手裡,但是現在,自己的明牌顯然已經輸掉了主場姿態。
夏安的簽證快到期,她沒辦法多逗留,只得把照顧柳寂的責任更多地託付給林柚和護工。“其實,很幸運認識你,也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柳寂已經從失子的陰霾中醒過來,對於夏安,她心裡只剩下感激。
“別這麼說,girls help girls。”
夏安,永遠都像一個小天使,盡力地讓所有人都舒服,除了自己。其實,她心裡何嘗不是深愛著顧顏旭,也埋藏了無數個她們互相尋找的日日夜夜。
顧顏旭再也沒有來過醫院,柳寂自己辦了出院手續,帶著破碎的身體和心靈,她不願意再奔波於名利場上,索性給自己放了個假。她聯絡夏安,要去她的城市旅行。
嚴西終於回到了林柚的房間,兩個人還仿似從前一樣,一起工作,一起生活,恍如過去如一場夢。林柚不知道嚴西的動作,自然也對顧顏旭失去集團控制權的事情一無所知。
其實,作為顧氏集團的大股東,他光靠著股權,都能換得一生富貴。
顧顏旭把自己關在套房裡,片刻不離,房間裡昏暗一片,這期間,柳寂來看過他,被他拒之門外,後來,她又打過幾次電話,仍然沒有接。將自己安放在巨大的黑暗中,顧顏旭心裡堵成一面牆,房間裡充滿了酒氣,他總是醒了又睡,睡了又醒,酒精是個好東西,它能麻痺人的神經,也能讓人逐漸忘卻曾經的失落。
至少某日深夜,顧顏旭蜷縮在床上,胃部一陣痙攣,他痛苦地抱著肚子,將膝蓋緊緊地貼在胸口,“疼,疼。”顧顏旭痛苦地呻吟著,他的胃早就壞了,常年的應酬,菸酒和熬夜,包裡常備止疼藥是經常的事,顧顏旭痛苦地爬到沙發上,開啟包,止疼藥只剩下最後一粒,他幹嚼了進去,房間裡沒有熱水,他只好喝了一口昨天的茶,然後慢慢地挪到床上,試圖平躺,可是胃部實在絞疼。
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沁出,枕套上滿是汗液浸溼的痕跡,他摸了摸額頭,顯然已經高燒,他想靠自己的意志力捱過去,然而,深夜漫長,百般等待,時間慢吞吞地過了一個小時,胃部卻毫無好轉。他翻了個身,開啟手機,給助理撥電話。
然而那頭,卻沒有任何回應,也是,已經是深夜。
他又給夏安打電話,電話已關機,他還不知道夏安已經去了國外。
看到手機通訊錄中林柚的名字,他想按下去,又放下了手機,這麼晚了,他不想讓她擔心,而且,他用什麼身份呢。
轉過身來,平躺在床上,他試圖讓自己恢復平靜,然而,這個姿勢對胃部的疼痛卻毫無幫助,他用這個姿勢緊緊閉上了雙眼,無數個畫面從他的腦海劃過,顧氏集團的成立,和林柚一起外出的快樂,柳寂肚子裡的孩子……往事一幕幕,他想趁著回憶睡去,然而,卻始終無法安睡。
顧顏旭不記得疼了多久,但是在疼暈過去之前,他還是給林柚打了電話,之後,林柚深夜趕來,叫了急救車,把他拖到了醫院,朦朦朧朧中,顧顏旭聽到救護車的聲音,聽到醫生和護士說話的聲音,他還模模糊糊地看到了林柚……可是很快,他就閉上了眼睛,暈了過去。
等到他再次醒來的時候,病房裡一個人都沒有,只有輸液靜靜地滴答滴答,他換上了病服,試圖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情,然而他的腦部神經一陣刺痛,他只好叫了叫:“林柚,林柚。”沒有得到回覆,他摸了摸自己的手機,也不在旁邊。輸液的瓶子還剩下三分之一,他只好茫然地看著病房裡白色的天花板。
林柚再出現的時候,帶了一個大包:“在你住的地方翻了好久,實在找不到更小的包,這是你的手機。”先把手機遞給顧顏旭,接著,林柚又依次從包裡拿出牙刷、剃鬚刀、內衣……
顧顏旭接過手機,說:“謝謝。昨天晚上是你把我送過來的?”
“準確地說,是今天凌晨,天一亮,我就去幫你收拾行李去了。你也已經成年了,遇到什麼事了,房子裡一股酒精味,送來醫院的時候,已經不省人事,醫生說你胃出血,先觀察兩天,後面看看是不是需要做手術……”
“做手術?”顧顏旭重複。
“是的,顧先生,容許我提醒你一下,你的胃病已經不能再拖了,如果你繼續熬夜,菸酒不離身,我想,你等不到林頁長大成人了。”林柚沒好氣地說。
“你怎麼突然提林頁?”
“只是一個時間比喻。而已。行了,我去叫護士來拔針,你也好去準備洗漱了,早餐我出去買。”林柚安排好事宜,將一個新的保溫杯放在顧顏旭的床頭,自己便去找護士。
顧顏旭看著保溫杯,是一個卡通圖案,黃色外殼,很明顯,這個保溫杯分明是小孩用的。他旋轉開保溫杯的蓋子,暖暖的熱氣充斥在空氣中,他口乾,喝了一口,溫度剛剛好,又大口喝水。
“怎麼,你渴啦?”看到顧顏旭大口大口地喝水,林柚問。
“嗯,還是熱水好喝,比酒好。林柚,謝謝你,救我一命。”
“這杯子是林頁的,你應該謝謝他。”
“嗯,謝謝林頁。”
林柚還有工作,沒有多做停留,放下了早餐,便跟顧顏旭交代:“你在醫院好好休息,我公司裡還有事情,別亂跑啊,晚點,我再來看你,午餐我已經跟醫院定過了,護士會拿過來給你。”說完,就往公司趕去。
林柚走後,顧顏旭的病房就沒少來護士,而且是一會換了一個,雖然躺在病床上,病容憔悴,但是顧顏旭這張臉還是能夠吸引一眾迷妹。
“護士姐姐,能讓我好好休息會兒嗎?”顧顏旭禮貌地問。
“嗯嗯。”護士接了話就退出了病房,病房外五六個小護士激動得直跺腳:
“他跟我說話了哎”
“好酷啊”
“果然和網上拍的一模一樣”
“這麼老了還這兒帥”
“不過早上來的那個女人是誰啊?”
“聽說是前妻”
“夏安嗎?”
“可是夏安不是說腿斷了嗎”
“誰知道呢”
顧顏旭背過身子,捂住耳朵,才將門外的絮絮叨叨遮擋在自己的世界之外,他用右手枕著頭,側躺著休息,想著林柚對自己的關心,他覺得心裡暖暖的,至少,在這個城市,他有林柚,還有兩個孩子。
事業嘛,總會再有的,還年輕,還能拼。
林柚整天好幾個會議連著開,一轉眼已經到了晚上,來不及去看顧顏旭,給他打了個電話,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之後,便掛了電話,電話那頭的顧顏旭乖巧得不行,一聲聲答應。
掛了電話,委屈得不行,抱緊被子,像是被媽媽丟掉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