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厲嚎叫聲在這一瞬間傳遍整個山寨，霎時間竟然叫陸斌這六百人大軍也為之一靜，整個山間叢林之內，瀰漫開緊張的氣氛。
“不要猶豫！藤牌手上前！”
孟智熊最先反應過來，威武雄壯的身軀往前一頂，徑直便將最靠前方的幾個年輕人擠到了後面去。
硃紅的寨子門裡也傳來不小的動靜。
“奶奶的！都給老子把門堵上！往門縫裡戳長矛！快！”
“媽的，黃玉泉這老小子居然投了官兵！我定叫他一家好看！”
“扯你孃的！快上！”
幾個熟手聽到這動靜，一下子抵在了門邊，一下子招呼起來。
“後邊的，來幾把銃，朝門縫裡邊打！”
幾個揹著銃的年輕士兵趕緊上前一步，把銃管對準了裡面，猛地扣動擊錘。
刺啦！火星亮光閃過。
啪！啪！啪！幾聲槍響傳來。
一下子裡邊傳出了慘叫來，顯然是有人要關門的時候被火銃傷著。
“不要怕！火銃裝藥時間長，一時半會兒打不了第二發，速速把門關上。”
又是一聲高喝，另一頭迅速又有了人頭攢動。
但門外已經有人提前一步，奮力將門頂開了一道大縫，已經是能看到裡邊人的人臉了！
那口子足能夠讓人擠進去，只不過是一時間裡頭人也在攢動，揮刀弄劍，還真有些不好進入。、
“後邊的！給老子上刺刀！”
孟智熊猛喝一聲，當先一步，蠻橫的頂在前面，全軍上下數他力氣最大，他徑直就要把門給生生頂開。
“貓腰！蹲下！藤牌手舉盾過頭頂！”大軍後邊突然又出數聲吼叫，雜亂但聲音清晰。
又有啪！啪！的聲音傳來，撲通一聲，一具屍體從高處摔落，咕嚕嚕跟個圓筒一樣順著斜山坡便滾了下去。
抵近前邊的，立刻就有人下意識朝著頭頂上一看，上面參差不齊已經立了三五個弓，都站在角牆處木架上開始往這邊瞄。
而又有登！登！登！聲音不斷傳來，還有人在繼續往木架子上攀登。
固然土製弓箭威力不強，可這距離也是太近了些，牆體高度總的就不超過兩人高，就是黑燈瞎火的瞎瞄，射中了也是非死即傷！
身上帶著藤牌的，一時間拼出吃奶的力氣，迅速高舉藤牌，往頭頂上一豎。
這固然不是防禦箭失的最好角度，但這是籠罩人最多的角度，抵在最前邊的各自呼應，紛紛背靠背往藤牌下面就貓。
那後邊看著的陸斌，又見到那弓箭明顯是斜側著要攻擊。
更加忍不住怒吼起來“孃的都是瞎子嗎？開槍，把他娘牆頭上的，都給老子壓下去，誰冒頭我就要誰死！”
後面一排著急衝不到前邊去的，如方強，一下子反應過來，拎起槍抬手就打。
黑燈瞎火的也不用瞄，瞄不準！只朝著牆頭，跟潑墨一樣，一大團銅丸打出去，撂倒幾個算幾個！
但，卻還是晚了些許，牆角上那群拼活路的，有三五人已經發出了箭，射中了人。
有個年紀不大的，捂著不知是胸口還是肩膀，摔倒在地上，他旁邊一個人要扶，卻只見到哀嚎打滾，卻不見爬起來。
陸斌邪火猛地就躥上了腦門頂。
一時間無法壓抑怒火，就要上前去跟人拼個白刃見紅，卻又被王貴根死死摁住。
不由得咆哮起來“老孟！你他媽是弱智啊！懷裡揣的雷！扔啊！你他娘扔啊！別他娘禍害咱弟兄啊！”
他的嗓音當然不能越過喊殺聲一片的戰場。
但他身旁有機靈的人在，左右又傳來數聲言簡意賅的呼喊“老孟，扔雷！扔雷！”
粗魯的嗓門遠遠傳開，那頂在最前邊，最顯眼也最雄壯的漢子終於聽見。
孟智熊怒吼一聲“陳德貴，李二狗！把門扒住一小會兒，我往裡面扔東西了，咱們就往後稍！”
說著話功夫，懷裡就掏出來兩個如同方磚一般大小，鐵壺裝，牽出來一截冗長火繩的玩意！
“火把！遞上來一個！”
哧！呲呲呲！
火光剛一冒出來，孟智熊絲毫不敢怠慢，嗖！的一下，順著門縫邊滾了進去。
孟智熊眼尖，直接便瞅著那火罐子還沒滾兩圈，火繩便已經消去了四分之一。
霎時間，他比裡面這幫子土匪們還要亡魂皆冒。
那粗豪的嗓門瞬間尖細起來，用他平生最高的音調呼號道
“都給我向後撤！！！老陳，老李，別再他媽的給老子扒哪個該死的門，快往後稍！！！”
陸斌抖一個機靈也跟著喊起來“全體都有，目標牆上！給我打！”
噼裡啪啦一陣炒豆子般的響聲過去！緊接著而來的卻不是慘嚎。
而是轟隆！一聲巨響！一陣沖天的火光，越過牆壁叫人看了個清清楚楚！
那朱漆的大門如同被傳說中的擂鼓甕金錘砸了一擊似的，撲！的一下鼓起來一塊！跟門前鉚上去的鐵釘數顆直接迸射出來，飛濺出四五米遠。
緊接著，撲哧，咔嚓聲就像是雪原之上，冰峰成片掉落，從而連鎖成雪崩一樣，那明顯是由堅實鐵木製的厚門，如同軟不拉幾，撲通平民百姓家草屋用的老舊木門一樣，迅速掉下木屑與渣滓。
內中有呻吟之聲傳了出來，上面原本站在牆角，射箭臺架上的賊寇們，一部分被驚人震動給甩了下去，一部分眼睛直勾勾看著牆內發生的事情，彷彿發生了什麼天塌下來的大事一般，一個個瞪著眼睛，張大嘴巴，渾然也不去顧及那些隨時會飛過來，打死人的銅彈丸！
“他媽的愣著幹嘛！進門！進門！殺進門去！”孟智熊展現出與他粗獷面容絕不相符的機敏，一瞬間比誰的反應都要迅速。
他抽出腰間寶刀二話不說迎頭衝著殘破不堪的硃紅大門就是一刀。
這一刀同切豆腐一樣，把堅實厚重的大門一刀就給劈了個軟爛，再複用兩刀的功夫，那門便出現了一個直通通，能過人的口子！
他一馬當先往裡面就是一跳，但門內的一幕直接叫孟智熊也驚駭莫名。
只見這原本為青石鋪就的路已經是化為了一片焦土。
一截胳膊半截成了爛肉，充當粘合劑，直接粘在了牆上，只有半個手掌垂在上面。
有一人非常幸運，飛濺的碎石，震天雷中的鐵砂立刻就要了他的命，他連哀嚎的機會都沒有，就成了一團爛布，甩在了地上。
然而絕大多數人都是十分不幸的，有一人腰腹之間鑲進去半塊石板，整個腰被切開了一半。
有一人左膀朝心窩處約莫一指長的位置，就如同是被什麼怪物生撕掉一層血肉一樣，整隻手臂都不翼而飛。
也許不是不翼而飛，牆壁上粘著的，或許就是他的膀子，但無論如何，他是救不回命來了。
孟智熊也算是慣見血腥的人了，可一見到如此場面，也禁不住頭暈目眩，直犯怵。
對方為了堵住這個該死的門，一下子擠過來太多的人，而這些加過料的震天雷又太過兇猛，一下子爆發了它的全部威力。
孃的，一想到懷裡還揣著整整四個灰不溜秋，威力相同的鐵疙瘩，孟智熊就直罵娘。
這幫子研發軍械的，威力這麼大，也不曉得把火繩給拉長些。
好在自己是甩裡頭去了，這要是在外面炸的，就真他孃的要了親命了。
“進來的只有一個，上！殺了他！”
一陣喊殺聲傳了過來，孟智熊大感匪夷所思，打成這鬼樣子，居然還有人要上？
他定睛一瞧，只見人群之中，又有一書生打扮，人模狗樣的傢伙在那兒指揮。
而四面八方的人沒一個聽他的話，全數不敢有任何異動，就連在架子上彎弓搭箭的，此時也不敢有絲毫射出手中箭矢的想法。
不如說，反而是站在架子上，眼中能直接看到牆外的人，反而不敢有任何的輕舉妄動。
這會兒功夫，已經有烏泱泱一片人，舉著火把湊前面來了。
齊刷刷，有數之不盡的人舉著火銃往牆頭瞄著。
左右兩側有恨不得堆進草叢，站到樹林後面的人群，舉著大盾，頂在兩側。
中間又有烏泱泱約莫五六十個人，提著刀，推門的推門，躥進來的躥進來。
不一會兒功夫，那雄壯漢子背後已經站了不少人了。
全他娘是精幹的，到哪兒都沒見過的官兵。
媽的，精銳成這樣，他們居然還要來騙寨！
你招降不成嗎？
有傻缺不投降的，我幫你們砍死還不行嗎？
“拿來，看吾射他一箭！”
又有一人紅著眼，發狠奪來弓箭，舉弓要射。
聽得，繃！的一聲響，卻只有那弓弦動，卻無箭矢飛。
定睛一瞧，那箭還掛在弓上，是絲毫未動，令人恥笑不已。
“都給我住手！我黃玉泉，命爾等速速放下武器！朝堂大軍已至，負隅頑抗只能是人頭不保！若想保命，便聽我的，皆拋了兵刃，趴伏於地上，不得有違抗之舉！”
黃玉泉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鑽進來的。
像他這般貪生怕死的也是狠了心，強行逼自己一把。
他曉得這會兒必須出大力氣，因為寨子裡，似他這般黃姓，外支的人還有不少，而能換來活路的機會卻只有一個，他不出工出力，到時候被隨意換掉，那真是隻有找鬼說去了。
黃玉泉抓的時機也準，正好是這敵人內心驚懼，猶疑不定的時候。
哐當！一聲，率先傳了出來。
有了第一聲，就有第二聲，緊接著是第三聲，第四聲......鐵器摔落於地的聲音連成了一片。
整個玉泉寨中，頓時都沒了任何抵抗意志。
當然，嘴上不服輸的也有。
譬如剛才那個搭弓射箭未成，丟了大人的那個。
“黃玉泉，爾也是黃姓！做出如此悖逆大宗，暗害同族之事，不怕祖宗半夜來找你嗎？”
“放屁！祖宗若知你等讀聖賢書，行苟且事，尚不知要找哪個呢！”黃玉泉毫不客氣，直接回懟了過去“現如今君命已至，王師已達，汝仍負隅頑抗，不思悔改，豈不知國有國法，國法不容，君命不可違乎？”
一筐大道理丟出去，砸的人啞口無言。
顯然，還是那個老道理，對付文人，還是文人在行。
“快！快！快！繃帶呢！繃帶呢！去！找個體力好的，這小子肩膀傷了！快，先上擔架，給王妮兒送過去！快！”
青澀且略顯稚嫩的聲音傳進門內。
“去！方強，過來，摁住創傷！壓住，一起下去，來，一，二，三！拔！摁住血！快摁住血！孃的，繃帶呢！纏起來！多捆幾道，對！來！一，二，三！走，小心著點兒！走走走！”
不多時，又聽見這聲音傳來“還有受傷的沒！別他娘給老子忍著啊！他媽的，你！別以為我沒看著，剛才靠前邊的時候大腿捱了一矛！媽的！劃傷的！小口子！滾蛋！呲呲冒血，跟老子講輕傷？快滾。”
孟智熊心中微嘆，這小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改掉心軟的毛病。
只不過，他卻沒見著，牆頭架子上勉強還站著的數名老賊，親眼見證了這一幕之後，臉色瞬間灰敗下來，連最後一絲逃跑的慾望也失去了。
他們與家僕不同，一些正經是正德五年，劉六劉七造反時僥倖活下來的，與真正官軍正面作戰過，殺人如麻，狡詐如狐。
看到了這一幕之後，他們就明白了，這樣一支軍隊，憑藉他們是打不敗的，哪怕他們沒有火銃，哪怕他們沒有那種威力極大的鐵罐子。
如此四面楚歌，不外乎是命運給他們的最終判決了。
“我數五個數！還站著的，一個不留！”
孟智熊伸出五根手指頭！
一！二！三！
他都沒有數到五，殘存著的賊寇，一個個都五體投地，皆趴在了地上。
尤以那犟嘴的，不服氣的，要持弓弩以射之的那人，趴的最快，最顯眼。
黃玉泉見此更加肆意起來，急不可耐的大聲呼喚道“陸大人，陸大人！速速進來，此處山寨最大的秘密還在後頭！且讓我引路，尚且還有人縮在內裡未出，可能要毀屍滅跡！亦有可能要躲藏深山，萬不可走脫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