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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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務室的門被一把撞開,Aaron的安保團湧進走廊。監督者跟著進入,慌忙跑向唯一亮光的房間。守衛把守門邊,他跑進屋,但一進門就屏住呼吸停了下來。
另外兩人站在房間裡,還有一人躺在床上,連著許多生命維持機器。黑鳥和綠衣站在床邊,床上的是Sophia,拿撒勒人。看到她,Aaron連忙撲到床邊。他把顫抖的手撫向她的前額。她呼吸粗淺。
“發生了什麼?”他的聲音粗糙刺耳。“她出了什麼事?”
黑鳥面帶悲傷,但綠衣看起來有點惱火。“你知道她出了什麼事,Aaron。”她說,“她被絲之釘掛過。她被詛咒了。被詛咒者就會出這種事。”
Aaron搖搖頭。他知道她說的是真的,但他不相信居然這麼快。他記得他們共度的第一夜,她把自己的能力告訴了他。與時間共舞,她這麼叫的。他以前還笑。然後某天她消失了,返回時手腕被一對黑鐵釘扎透,體側也被刺穿。他再也不笑了。
但,那釘子。Felix知道那是什麼。古老而危險的東西。他還警告過他們——警告他們她的血會發生什麼。泉水保佑他們不生疾病,但——
詛咒?他說。不,很不幸不能。詛咒是非自然之物。是我不能清理的傷口。
但她堅持了下來。她的工作照舊,她管理的計劃順利開展,但她會連著數日裡虛弱痛苦,然後是數週。上次發作了整整三個月。Felix選擇對她動用黑鳥推薦的治療,但結果是她的狀況還在惡化。
“你說你可以阻止的,”Aaron對著黑鳥大吼道。“你說你的魔法可以阻止的。”
黑鳥舉起雙手。“我可沒這麼保證過。我說我也許能延緩不可避免的事,但這畢竟是不可避免的,Siegel先生。她能撐這麼久已經是幸運了。這些釘子不是為能活過十字架刑的人設計的。”
Aaron轉回她這邊。他感到臉上炙熱蔓延,某種尖銳破碎的東西在他體內化膿。Sophia的面板開始發暗,一開始是沿著手臂,現在爬上了胸口。黑灰斑駁,有如凍瘡。已經裹上綁帶防止滲出,但綁帶也已被浸透。
“還有多久?”他問。
黑鳥嘆息一聲。“幾天吧,也許。幾小時,更可能。”
Aaron沒有反應。房間悶而靜,只有機器的咔嗒和嗡鳴,呼吸的每次輕柔喘氣,還有牆上鐘的嘀嗒聲。
“我可是盡忠職守了。”黑鳥說,“已經提醒過你,我們之前討論過的安排可以阻止此事。”
Aaron愣住了。“我們來這不是做這事的。”
黑鳥聳聳肩。“也許不是。但合約的條款寫得很清楚。讓死亡手下留情。這——”他指著凋零中的Sophia,“——就是死亡。這就是它的模樣。”
“你沒時間決定啦,”綠衣不耐煩地踏著腳。“等她走了,她就走了。就再沒辦法帶她回來了。”
他再次感到炙熱。一瞬間,他想會不會是他們故意加劇她的狀況來逼他就範——強迫做出決定。第一次討論合約時幾乎是一致意見,特別是收益最多的幾位。綠衣。檔案員。小輩。但Sophia拒絕,所以Aaron也一樣。我們的目標不是永生,他曾說。我們的目標是以基金會做正確的事。
沒了時間的限制做正確的事會更容易的,綠衣這麼回答。
他深呼一口氣,然後又一口。他站起身整了整衣領。他閉上眼開始專注。專注。
“死亡,”他用早就練好的拉丁文說道,“讓你的化身現世。即刻現身。”
房間變得冰冷刺骨。聲音模糊著直到所剩只餘靜默。角落裡有一個黑色的身影,空無之上一個陰冷的幻影。Aaron看到黑鳥在顫抖,綠衣則抓緊了Sophia臨終床的圍欄。
“Aaron Siegel。”聲音低語,勉強能聽到。“我要告訴你我很驚訝,但人之決意已被低價拋棄。”身影把空洞的凝視投向床上。“可怕的決定在等待你,不是麼?”
“拿出契約。”他聲音空洞。
一陣風過,跟著好像是嘎嘎的笑聲。幽靈伸向它襤褸的長袍,拿出一根黑色的長羽毛筆。在他們面前的空中浮現一條噼啪發光的紅線,燒燃著冒著煙。下面出現了一行字“JAMES AARON SIEGEL, O5-1”。Aaron伸手從影子裡接過羽毛筆,把它的尖頭劃過手掌。血從他的拳間湧出,他緊握著羽毛筆一頭直到它被填滿。然後,手腕迅猛的一劃,他將名字被草草寫線上上。墨水嘶嘶著懸在空中燃燒了一瞬,房間裡唯一的光,然後消失了。
“下一個,”聲音指了指Sophia。暗影中蒼涼的白麵笑了。“十三個名。”
和之前他的名字一樣,紅線帶著下方的名字“JESU SOPHIA LIGHT, O5-2”出現。Aaron伸出手,用羽毛筆尖頭刺穿了Sophia胸膛之上的位置,那裡謹防的腐肉還未觸及。血湧入筆中,Aaron用她的手握住筆,在空中描畫了她的名字。墨水在黑暗中舞動了一會兒,也消失了。
然後它們一齊出現——一長串名字和簽名。
又是一陣風——嘲弄的笑聲。Aaron想道——然後燈亮了。角落的身影已經離去,羽毛筆也是一樣。他看著手上被羽毛筆刺穿面板的地方,什麼都沒看到。等他抬起頭,黑鳥和綠衣也在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三人一齊看到床上,因為Sophia開始了咳嗽。她把一隻手舉到面前揉了揉眼睛,在光線前眨巴。她轉頭看向綠衣和黑鳥,然後看向Aaron。看到他,她的臉色頓時陰沉。
“噢,Aaron,”她嘶啞著低聲道。“你不能。”
現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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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lvin溺水了。他漂浮在無天無地的海中,周圍目力所能及皆是深淵的黑灰。水填滿了他的肺,他的胸,他的眼。他喘息著抓住喉嚨,亟欲付出哪怕一口氣。他無聲地大喊著,接著水將他填滿。
他一驚而醒,連忙坐起,抓住自己身躺的平臺邊站起身。他還在找方向,用手在臉上抹了抹——水,從頭上洩漏的管道來的。他深呼吸了幾口,心跳開始冷靜下來。又呼吸了幾下,他環視四周。
他站在帶襯墊的平臺上,離地有幾尺距離。房間很小,只有一面牆上有扇門,頭頂有個裝著柵欄的通風口。通風口裡傳來冰冷的空氣,他本能地打起抖來。他摸索一陣後發現手槍沒了,但其他的東西整齊地放在旁邊的小桌上。他起身去拿取。
房間裡唯一的另一件東西,他注意到,是門邊的一個小螢幕,連著播音器。他走過去彎腰細看。螢幕一片黑,顯示著一個緩緩旋轉的灰圓環和箭頭——基金會印記,中心有一個發光的紅點。他一靠近,紅點便開始搏動。聲音從播音器裡傳出:小孩的聲音,但口氣不對。它的韻律很讓人難受,像是在模仿一個孩子聽起來應該是怎樣。
“你醒了。”聲音帶著一股古怪的錫質感。“你睡了很長時間。”
Calvin咳嗽一聲。“我在哪?這是什麼?”
“這是我住的地方。”聲音回答道,“我的朋友們把我帶到此處。他們也帶了你的朋友們。”
“我的——”Calvin的聲音卡住了。他記得爆炸,然後飛機從天上落下。“他們在哪?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他們在這裡。你們都在這裡。我沒有殺死你的朋友們。”低沉的貝斯聲迴響在房間的牆間。“不像你。你殺了我的朋友們。”
Calvin從螢幕往後退了幾步。“你是誰?”
播音器裡傳出的聲音突然變了,現在放起了音樂——失真的流行樂音軌混搭,像是廣告配樂。配樂過後他聽到一個聲音,他自己的聲音,是幾個月前他和Anthony的談話,他們那時還在追查會計的所在地。
“最後三個才是真的棘手。”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說道,“創始人和拿撒勒人據守在Site-01。但三號監督者,那個‘小孩’…好吧,作者似乎對它完全不瞭解。”
“小孩。你就是三號監督者?”Calvin問道。
旋轉的標誌轉的略快了些。“我知道你想做什麼。”聲音說道,“你來這裡要殺死我。你還想殺死我的父親和我的母親。我不想你這麼做。綠衣女士說你這樣殺人的人是邪惡的。”
播音器沒聲了,螢幕上旋轉的標籤也消失不見。在他身邊,他聽到門上的鎖開了。Calvin看了它一會兒,然後慢慢開啟門走了出去。
他站在一條黑暗的工業長廊裡,牆上掛著昏暗的白熾燈。他可以看到長廊的一頭就在附近-鋼格背後的燈光和開關面板。在另一頭他看到走廊拐了彎還有一道光,他開始朝前走去。在他腳下深處,感覺有什麼大東西在嗡鳴著。
聲音從走廊的播音器裡傳出。“我已經觀察你很長時間了,Calvin。我知道你出生在何處。我知道你成長在何處。我知道你的母親和父親,和你的朋友,還有一切。我知道你眨過多少次眼睛。”
Calvin轉過走廊,聲音跟隨著他。“在我出生前,曾有另一位O5-3。他的名字是安德森。他建造不可能的機器。可以思考的機器。可以愛的機器。但他最偉大的創造是一臺可以看到未來的機器——我父親用來找到優先選項的機器,如有需要。但安德森對它缺乏興趣,想專心於他的思考機器,於是他離開了議會,他的機器陷入失修之中。”
聲音繼續說著。“綠衣女士給我父親一個主意。她問,既然會計先生和黑鳥先生都能看到未來的大概形態,為何你還關心這臺機器呢?對基金會更有用的不是能看到未來的機器,而是能看到一切的機器。靠他們從安德森日誌所知和他們自己的工程師,他們翻新了機器來實現這點。”
Calvin離開走廊,進入一間高大、黑暗、狹窄的房間,管道延伸一直到頭。在房間鏡頭他看到一座電梯。他向前一步,這時頭上的燈開了,他看到房間牆壁上排滿了高大的圓柱水箱,填滿一種難看的綠色液體。那之中他看到了些身影-人的身影,有大有小,有些定格在痛苦的掙扎,其他的則被頭上牽出的線纜掛著,了無生息。他沿著水箱看去,發現沒有幾千也有幾百個水箱被掛在他看不到的房間頂上。
“機器的壓力對很多人太過劇烈。感知用噪音沖刷感官——他們需要一個潔淨的心靈運作機器,沒有如此多的干擾。完美而純潔。這就是為何我的母親和父親要將我喚醒。我不會分心。我本命定要作土星神的祭品而死,但他們救了我。他們剪除了我的脊髓,讓我透過全視之眼有了新的視界。他們給了我新的生命。自此之後,我一直觀察著。”
Calvin經過房間裡的水箱進入電梯,它開始自行下降。刺耳的電梯音樂開始播放。
“我知道關於你可以知道的一切事情,Calvin。我知道分裂者有機會招募你是因為軍隊指控你用你的車殺死了那個女人。我也知道你那一夜喝了酒。我看著它發生,Calvin。我現在就可以讓你看看,如果你想要看。”
“你為什麼要給我說這些?”一條細細的汗漬在Calvin的後頸鑽出。
聲音笑了。“因為我知道你認為你的任務是正義的。淨化邪惡的世界。Vincent Arians也相信這一點,但你和他還有你們所有人都錯了。你們不純潔。你們不正義。你們不是應該決定世界命運的聲音。”
“我年輕時犯過錯。”Calvin說,“讓我付出代價的錯誤。我們都犯過。但為個人利益破壞宇宙結構是——”
“你們發起一場意識形態戰爭,用作基礎的一場研究是由某位不光彩的前基金會研究員進行,其研究結果有待質疑,還有一組收集自可疑源頭的斷線現實錨資料。你已無數次被告知受到誤導,你的道路不是基於理性,而是仇恨與無知。儘管如此,你們仍然執迷不悟。你已經過了天真爛漫的年紀,Calvin Lucien。你沒有道德根基。你是危險的。”
電梯停了下來,開向一座平臺,一路延伸穿過巨大的井道,井道則往上一路延伸到視線盡頭。他旁邊的牆上寫著白字“深井DEEPWELL-1”,周圍的混凝土牆上盡是管道和光線,軟管和開關,閃爍扭動著,全都連向平臺正中一臺光滑的圓柱體機器。旁邊是有著同樣標誌和紅眼的顯示器,但Calvin感覺一看它就會被監視著。那後面有東西。
“我將你帶到此處,Calvin,因為是時候讓你的旅程結束了。我有完美的理性,完美的意識,完美的理解。全視之眼已經評判了你的意圖,找到了你的欠缺。為此,也為你的罪行,懲罰必須是死刑。”
Calvin聽到頭頂傳來呼呼聲,另一個平臺降到他面前。上面是Olivia和Adam,兩人都被鋼製束具捆著,但此外沒有受傷,兩人都在試著掙脫出去。Calvin朝他們走出一步,但聽到一道武器上扳機的聲音後一下停住。回頭一看,是機場那裡的四個襲擊者,最小的那個已經把步槍瞄準Calvin,準備開火。
“Olivia Torres,Adam Ivanov”聲音說道,“為你們針對基金會的莫須有敵對行為,還有你們對無數無辜者的謀殺,你們也要死。”
Calvin看向他們,然後看向步槍女,再然後是房間中央的圓柱。他沒選擇了。
“Irantu。”聲音說道,“處決他們。”
四人中最大個的大踏步向Calvin逼近,眼睛死死盯住他。Calvin後退一步,再一步,接著發現了些怪事。就在他和Irantu之間搖擺的,是一道發光的白線。他皺起眉,看到Irantu停下來做了一樣的舉動。白線舞動扭擺,接著有更多的白線,就這麼憑空出現。然後來了一個線軸及魚杆的把手。然後是一隻手,接著是一張臉。
“覺得你大概會需要。”Alison對他擠了擠眼睛,“好運了。”
Calvin抓住它把它拉到身前。Irantu向前動手要搶,但Calvin趕在他之前把魚竿拉回,甩向空中。線被牽緊時,他往下一拉。
他們周圍有什麼東西來了。一道巨響迴盪在井道里,好像厚重溼潤的撕裂,一股炙熱充斥房間。釣線一頭懸空之處開了一道大裂口,一道烈寒從裂口傳來。冰雪向外噴出,Irantu連忙後退躲避。步槍女開火,但偏到了右邊。她的下一槍被一隻可怖的白手攔住。
縫中伸出的手接住了子彈。它把子彈握在手掌裡,接著手一陣斷續猛搖,子彈不見了。手撐住了開口邊沿,然後又有一隻手出現。接著又來一隻。然後是幾十只。裂口中有恐怖的東西現身——大概是人形,但有無數胳膊無數條腿還有無數隻手。它的胸膛凹陷如骷髏,沿著脖子和背是邪惡的黑色紋身。頭的地方是一塊扁平的圓盤,裝飾著燃燒的象形符,隨它的行動躍動著,它的行動則是非自然的拉扯與抽搐向前。它拖著自己進入井道,Calvin還以為他聽到了鼓聲,然後發現其實是那生物的心跳。一看到四名基金會特工,它的心跳聲更響了。
“我操。”高個女人說道。
從縫裡現身的存在向前逼近,六條腿拖在身後,連在手腕上的鎖鏈隨它每次抽搐擺動而咔噠作響。小個女人再次開槍,但子彈在怪物的面前粉碎,炸成了耀眼的多彩破片。Irantu從腰帶抽出一根帶刃長鋸對著怪物揮去,劈在了它的一隻手掌上。鼓點劇烈跳動,刃鋸留下的傷口開始滲出濃厚的灰液。另一隻手伸來抓住了Irantu的下巴,把他往後擰成了麻花。
其他三人對著怪物開火,躲到一邊避開它指尖射出的烈火雷電。Calvin蹲在支撐梁後,向Adam和Olivia被捆的地方跑去。他從口袋拔出刀,砍斷了捆繩放掉了兩人。一落地,兩人一起抱住他,四條胳膊將他抱住。
“上帝啊。”Olivia說,“我們都以為你死了。”
“你們說真的?我也以為你們死了。”Calvin說著抱住他們。“飛機——我看到它從天上掉下來了。你們怎麼逃的?”
“我們出來找你就聽到槍聲。”Adam說。“我們以為你可能就在附近,但接著他們就找到我們把我們制服了。”
一道熱光掃過他們身邊,他們看到四名襲擊者之一化作焦屍掛在空中,接著崩散成塵。周圍的房間嗡嗡作響,下方的池中鑽出一個玻璃水箱,一個完全相同的人形爬了出來。電光在房間裡躍動著逼向Irantu,它胸口正正接出一道轟擊,整個人炸成了火球。又一個水箱浮出水面,Irantu爬了出來,兩個水箱再次沉進池底。
“我們要計劃,快。”Olivia說著掃視房間。“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Calvin跟上她的眼神,一邊作答。“我們在其他世界遇到的那個姑娘Alison把它帶過來的。”
怪物的一隻手對著他們略微抖了抖,跟著他們腳下的大地開始捲曲彎折,像瀝青一樣纏住他們的腿。他們連忙跳開,看著地面彎曲坍塌,落入底下的水池,更多的閃電在空中爆開。突然間房間裡充斥著巨大的嗡嗡聲,牆上的介面中飛出無數無人機,每架都裝著一把槍瞄準房中的多臂怪物。怪物對著它們扇出風浪,一手又抓起最小個的女人,把她舉上脖子架的圓盤。那裡的符文耀眼地燃燒著,女人在慘叫中被燒成焦炭。它一鬆手,女人掉落在地了無生息,水箱又一次從池內浮起。
“看。”Adam指著四個人形物說,“他們在把那東西從房間中央的東西邊引開。那肯定是個重要的東西。”
“我們靠近點。”Calvin說道,但當他回頭,一臺無人機已經靠近開火。他感覺灼熱的金屬擦過肩膀,於是躲回剛剛捆他們的平臺。“你倆誰有什麼主意嗎?”
Adam聳聳肩,但Olivia立馬開始翻找她的包。她拿出一把畫刷和一小罐深藍色顏料,擰開蓋子。
“可能有點凌亂,希望理解。”她把刷子在顏料裡沾了沾。“現在趕時間。”
她攪合一陣,接著手一揮,把刷子划向空中。緊跟來的是六個炫目的藍火環,接著隨刷子一拉向空中飛舞而去,衝向無人機群。火焰所經之途,撞上的無人機紛紛炸開明亮的火花,爆成碎片,那些離爆炸太近的也紛紛失衡墜落。更多的槍聲在房間響起,這次是小個的男人在開火,Olivia用刷子繞著他們一劃。閃亮的青色護盾出現在她面前,三人頂起護盾向著房間中央的圓柱跑去,一路子彈叮咚飛彈。心跳聲猛起,他們看到小個男人的軀幹及手臂飛向了房間角落撞在牆上。
Olivia從包裡拿出槍交給Calvin,他則轉身向著最近的人形開火。Adam用手繞著圓柱摸索,直到摸到什麼可以抓的東西,接著一拉露出一個面板。他伸向他的揹包,拿出一臺帶著小螢幕、連著幾條線的裝置,把它接到面板上。一道火束掃過房間,是從多臂怪物前面的裂縫中射出,他們只能停下來在圓柱後稍作躲閃。
Calvin命中了Irantu的頭,又一個水箱浮出水池,又一個Irantu爬上了平臺。
“這些東西我們也要處理下。”Calvin指指下面的水箱。“你有什麼?”
Olivia翻找一陣,中間停了一下躲開被機槍打飛過來的一坨灰肉。一秒後她拿出另一罐顏料和一個圓紙碟。她把紙碟放在地上,開始往上畫細黑線。
“我其實也不知道這會怎樣。”她的聲音平靜而小心,“但也要好過什麼都沒有,大概。”
她創作的複雜設計是線與形的迷人展示,接著她抓著邊沿拿起紙碟。她起身,優美的一步邁出,把它像飛盤一般迴旋擲出。它飄過房間,落在水裡的水箱上方。
“抓穩!”Olivia大喊道,但他們只聽到了第一個字,因為房間裡的空氣被突然抽走了。震耳欲聾的一聲咆哮後再無聲音,Calvin拼命抓住地面,他看到紙碟已經變成了一片黑圓,在裡面他還能看到星星。下面的水和上面的無人機被拉扯而去,連同四名襲擊者之一。
巨大的多臂實體轉身朝著它,儘管真空中一片靜默,Calvin還是能聽到它心臟猛跳的狂亂鼓點。它把所有的手合在身前,然後往回一拉,幾百根閃光的幽靈之手出現,一齊跳出飄忽而恐怖的吉格舞。幽靈手縮回了真手裡,白熾明光照亮了房間中的黑暗。怪物飄向黑洞所在之處,用六條腿固定在池底,抓住黑洞的角將它一把合上。
怪物對著剛才黑洞所在的地方頓了一秒,好像這才頭一次注意到下面有水箱。它對著水箱們彎下身,舉起其中一個,接著又一個。突然間它出動了所有手臂,將整個機器狂亂地大卸八塊,電線鋼材軟管紛紛飛向空中,破碎的機器間下起了血雨。
剩下的三人轉身要逃,但怪物追趕他們追得更快。它張開手掌,開始轉出一個大幅旋轉的動作,三人腳下一滑,他們倒在平臺上。怪物又把手掌一翻,他們頓時懸在了空中,大喊大叫卻無法動彈。怪物將拳頭一握,三人一個接一個地被壓成拳頭大的血肉球,等它鬆開手,他們的殘骸像炸開的殷紅氣球般飛散到房間中。
它沉默著懸在那,一動不動。接著,它把兩隻手伸到身前斷續做了些手勢,接著突然閃到一邊消失不見。房間安靜了。
一道拖長的低沉哀號,有什麼在痛苦而憤怒的大喊。它穿透牆,穿透地板,從頭上黑暗的房頂來,接著全部退去。
“夠了。夠了。夠了。”聲音迴盪在井道間。“我受夠了。不準有花招。不準有怪物。不準。”
Calvin聽到有什麼捲了起來,一轉身剛好看到有槍管從牆內伸出,對準了他們。他拔出自己的槍朝它開火,但那光滑的金屬管裡已經冒著一縷青煙。他尚且來得及看向Olivia,她的臉扭曲而迷惑。她沒時間回頭看,更沒時間再呼一口氣,因為子彈已經穿透了她的腦後,從她的眉間穿出。她的表情軟了下來,好像還要說什麼,接著倒下了。
Calvin一聲大喊。他轉頭看到Adam還呆坐在面板前,他的表情空洞而破碎,緊握他的揹包。他拿出華麗的金屬圓筒,從裡面拔出不信者之矛。他雙手持矛,把它朝著面板推去,一聲非人的咆哮中它穿透到了機器的另一側。又一根槍管出現,Calvin也轉身對它開火,但一顆子彈在他擊毀槍管前就呼嘯著穿過房間。Adam叫喚一聲抓住了他的背,然後也倒下了。
Calvin拿著矛柄頭站起,把矛向前推去,高音喇叭開始鳴響,紅燈在他身邊狂閃。他聽到像是流水的聲音,雙臂雙腿因為用力而鼓脹。奮力一舉,他把長矛往上一抬,圓柱的鋼製外殼也一起向上抬起。用上雙手,他把長矛繼續往前推,鋼殼從圓柱頂滑落掉在地上。
那裡是一個覆蓋著元件板和閃爍燈光的玻璃水箱。透過玻璃他看到有東西在液體裡漂浮著,細小不成形。那是一個嬰兒,人類的嬰兒,然而十足畸形,不停扭動著。它的眼是白膿的空眶,口耳都被縫合,一個由圓環及三根箭頭環繞紅點的奧術紋身被印在它的額頭。它經由電線軟管和周圍的機器相連,鋼外層鬆脫的瞬間,一道聲音從播音器裡尖聲喊出,恐怖,野獸一般。
Calvin再次抓起矛,朝著玻璃紮下,然後一下,又一下。第四下,玻璃卡開裂爆開,黃色鹽液湧到地上。剩下的只有“小孩”那可怕的形體,被電線連在維繫他生命的機器上,懸掛著。Calvin徒手把玻璃扒開,直到再無他物阻隔他們。
“哈。”播音器裡的聲音變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憤怒中盲目,Calvin把手直接伸進破口,徒手抓住了那團黏糊蠕動的嬰孩。好像要讓胳膊爆開,好像要讓雙眼噴出頭顱,他狠狠地把手握緊。他一直握到手掌嘎吱作響,肋骨都為這等力道呻吟起來。他一直握到感覺肉與血在他的指間流淌,直到一切可以捏碎的都被捏碎。他一直握到房間裡的笑聲褪為流水聲和Adam的喘息。
他把監督者的殘餘扔進水箱底的一團臟器,跌撞著後退開。他轉身看向Adam,他正在地上抽搐著,按住自己的背。
“Calvin,我的腿。”他咬緊牙關含糊道,“我感覺不到我的腿。我感覺不到我的腿了該死的,我感覺不到。”他看向Olivia,她已經面朝下趴在地上了。“Olivia…不,不不,Olivia不要,Calvin,求你-”
Calvin彎下腰把長矛收回管內,別在腰帶上。他又伸手拉住Adam,把他在苦痛的哭喊中扶了起來。接著他對著Olivia也一樣做,把他們兩人都扛在肩上,搖搖晃晃地向電梯掙扎前進。進到電梯後他才看到聲音的來源——水已經從上方突破了井道受損的結構。每過一會兒一道噴湧就會從上方衝下,一道接一道。電梯往上升起時,一道牆壁破開,水從平臺上湧入。
高音喇叭繼續大叫著,他拖著自己和兩人穿過站點。現在是一片黑暗,只剩閃光的緊急燈了。他在黑暗中蹣跚,眼睛盯住每一道門,每一條走廊,任何可能的出口。他感覺到站點在周圍崩塌著,每隔一會兒他前方的翼區就會坍塌落入井道消失,讓他必須轉向。
他來到了最後的走廊盡頭,那裡有一扇門。用最後的力氣,他一把推開門衝進了陽光下。他丟下Adam和Olivia,用最後的力量猛地關上了身後的門。現在他們躺在一座山丘上,在蓄水池的岸邊,他還能聽到下面有水落入深坑的聲音。
Calvin轉頭看向Adam。他的臉已經刷白,嘴唇發紫。血已經浸透他的手腕,他已經哭不出來了。他看到他的眼睛在越變越黑,面板也開始緊繃。Adam看向Calvin,但Calvin不能肯定他到底還能不能看到自己。他爬向年輕人,用手握住他的臉。Adam的呼吸已經短促。
“不,小子,不要,不要這樣。”Calvin感覺熱淚在臉邊劃過。“不要連你也是。不要你也這樣。”
他胡亂摸索找尋電話、轉發器、任何東西。然後他摸到了,口袋裡那個挺沉的物件。他伸進口袋把它拿了出來,在陽光下閃耀的是那瓶湛藍的水。他把瓶子舉起,心率加速。他看到Adam也在看著小瓶,然後轉而看向Calvin。
“不要。”小夥低語道,他的聲音已被血嗆住。“不。”
Calvin搖搖頭。“對不起,對不起。不能連你也是。”
他拔掉瓶塞把它倒進Adam的喉嚨。倒空之後,他把年輕人的頭往後一轉,強迫他喝下去。結果立竿見影——血色衝回他的面板,眼睛頓時清明。他咳出血,但一秒後呼吸恢復如常。Adam的腿動了動,慌亂摸向背後拿出一顆子彈。他喘息著倒在地上,眼睛直直地看向天空。
“為什麼,”他過了一秒鐘發問。“Calvin,為什麼?為什麼?”
Calvin小心地站起身。他伸向口袋檢查了下,日誌還在。他彎腰摸向Olivia的揹包,小心避開她死盯的凝視,拿出裡面的發信器。他按下機器頂的按鈕,把它放在Adam身邊。
“快結束了,”Calvin已小心措辭但依然心神不安。“是時候做了斷了。”
Adam躺著伸出手抓住Calvin的褲腳。Calvin看向他,Adam已經開始哭泣。
“Calvin,求你,不要。”他溫柔地說道,聲音顫抖著。“別走,求求你。不要丟我在這裡。別走。求你。我求求你,我們一走了之的。我們可以就這麼一走了之再也不去想了。求你,上帝,別走。求求你,求求你別走。”
Calvin拔出腿。“待在這,Adam。待在這,分裂者會來接你的。我不能再讓你也冒險了。留在這。我會回來的。”
Adam想擦眼,但身體還是虛弱著。“不,Calvin,求你。不止於此,求你,別走,我愛你,Calvin。我愛你啊。求你不要離開我。求你不要走。我不想再一個人。”
Calvin轉身離去,他伸手抓起Olivia了無生息的軀體,把她扛到肩上。他最後一次看向Adam,他還躺在地上懇請哀求著。他閉上眼深呼吸,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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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lvin,求你。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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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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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aron站在窗邊看向群山,腳不耐煩地跺著。正在下著雨,安靜的閃電時不時在天空劃過,照亮他自己的映影。他身後是一臺監視器,上面放著的剛才是水庫崩塌的實況直播,現在已被基金會回收隊包圍。一個柔和的嗓音響起,他轉身看向監視器。
“是,”他安靜地說。“什麼問題?”
“站點徹底毀滅,Siegel先生。”AI輕柔的女聲說道,“O5-3的屍體已被回收。監督者已經遇害。”
Aaron沒有馬上回應。“我要你找的另一件東西呢,Helen?”他問道。“你發現了什麼?”
“存放SCP-5935無神之槍的庫房被未知使用者於過去不確定時期開啟。從使用者的行為和刪除所有事件記錄的能力考慮,很可能該使用者為O5-2。”
Aaron停下了跺腳。“Sophia?我們怎麼會漏掉的?”
“使用者有和您自己同級的管理特權,先生。”聲音回答道,“這是按您的要求。”
他感覺脖子一緊。“監督者最後出現在何處?”
聲音沉默了一秒。“O5-2最後現身時進入了花園,先生。”
Aaron從椅子背上抓起外衣,向樓梯邁去。
“準備我的飛機,Helen。是時候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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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5-2 - 拿撒勒人
女性。中東血統。似乎為二十餘歲。對這名為“拿撒勒人”的人員所知極少;即便是其名號來源也是未知。唯一提供與她相關情報的線報特別宣告瞭兩件事:她從來不和O5-1分開現身,且她在隨時間變化。
早期基金會檔案提及O5-2是基金會道德部(現為倫理委員會)領導人,但她看起來從未在該職位上活動。
有一線報稱她的名號可能來自於每次現身時都戴著一對黑色手套,從不在公開場合摘下,讓一些人認為她在隱藏手掌或手腕上的傷疤,那是她身為拿撒勒的耶穌被釘上十字架時留下的。並不知曉這些流言源起何處,以及為何一開始會有人得出如此結論。
解密完成:訪問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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