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軒一邊嫌棄我,一邊帶著我去找何少辭。
"你......你消瘦了不少。"屋內的何少辭視線停留在我身上。
他的風寒已經完全痊癒,一如既往的冷峻精明。
很難想象這樣嚴肅的人,卻也有失控的時候。
想到去那天何少辭病糊塗了壓我在書桌上的吻,我一時間有些難為情。
於是我趕緊切入正題,"你找我是為了茵茵受傷的事嗎?我人在織作局,不是我乾的。"
"我知道。"
知道?知道還抓我來興師問罪。
何少辭走到我面前,低頭看了我許久,最後挑走了我頭髮上一團棉絮。
"很累吧。"
明知故問。
我牽強地笑了笑,不想接他的話茬。
"茵茵怎麼回......"
"你我這麼久未見,不能先說說你的事嗎?"
"裴大人說你有急事,你到底急不急?"
"當然急......"
何少辭有些生氣地轉身,背對著我開始講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就在我出發去涓棠織作局的當天,茵茵的收到了線人關於周成王的訊息。
當茵茵按照線人傳給她的信,按照信上的時間地點赴約時,遭到了劫持。
經過好幾道大刑後,從一輛馬車上被丟下。
好巧不巧,就丟在縣衙門口。
值班的衙役去追,卻發現馬車上並無他人,只有發狂的馬一路載著茵茵。
"茵茵知道是誰下的狠手嗎?"
"血月樓。"
何少辭說此話時,已經轉身緊緊盯著我的表情,彷彿能看出蛛絲馬跡。
對上何少辭不懷好意的打量,我已經猜到什麼情況了。
"你懷疑我?"我一步步逼近他,"懷疑我是什麼,血月樓的幕後主使,還是不起眼的小卒?"
而何少辭並無退縮之意,"血月樓在江湖銷聲匿跡十餘年,怎麼會突然現身?"
"那茵茵說的話就不假嗎?"
"他們給茵茵下了毒蠱,每三天發作一次,剛結痂的傷口又會被蠱蟲咬開。"
"縱觀江湖數百年,只有血月樓以蠱術立於不敗之地。"
呵。
何少辭你也中了蠱,一種名為茵茵的蠱。
為了她,什麼髒水都能牽強附會。
我雙手握拳併攏,作出一副就範的模樣伸到他面前。
何少辭薄唇緊抿,一把推開了我的雙手。
"這些天我也收到了密探的訊息,追殺我的刺客、中秋宴上的刺客,甚至冀川船上的刺客都是血月樓的人。"
"他們不分黑白,只接江湖懸賞,拿命去換錢......"
"明顏,你真的和血月樓有千絲萬縷的羈絆。"
我苦笑著,流下一行委屈的清淚。
何少辭伸出手想擦拭,卻默默收了回去。
看來是瞞不住了,我便供出來自己可能是張越的私生女的事。
張越是張卓恆的父親,也是官方通緝的流寇,如今被證實了是血月樓的刺客。
何少辭聽後,似是想起來那天因為張卓恆替我求情的場面。
"所以,你和張卓恆是親兄妹?"
何少辭一臉不可置信,他甚至因為張卓恆護著他妹妹而為此醋意大發。
多麼可笑。
再冷酷無情的刺客也有心,也會想保護自己的親人。
我想起來那夜留下金子的神秘遊俠,心中滿是愧疚。
就這麼供出了張越,能雪中送炭的生父。
"不知道,我和張大人之間滴血驗親,是沒有意義的。"
"那明池知道這件事嗎?"
"應該知道,但在他面前你最好什麼都別說,什麼都別問。"
我走到窗前,伸手感受著冬日溫暖的斜陽。
"否則,我會跟你拼命。"
這還是我第一次放狠話,而且我篤定自己一定會做到。
"你替我做一件事,我會替你的生父脫罪。"
何少辭同樣走到窗前,陽光灑在他的劍上,反射著刺眼的光芒。
我把手收回腰間,"我有拒絕的權利嗎?"
"這件事落到大梧任何一個人身上,都無從推拒。"
何少辭注視我良久,看到了我手上的傷。
他舉起我的手,看著我手掌那一條條被紡線勒出的血印,沉聲問道:"姜氏沒有關照你嗎?"
涓棠織作局的掌事姜姑姑。
原來姜姑姑說的我"上頭有人",說的就是何少辭。
"姜姑姑人很好,是我自己......太笨了。"
何止是手腳愚笨,我活兩輩子都像提線木偶一樣被牽著走,笨得天下難找我這樣的蠢人了。
何少辭拉著我坐下來要給我上藥。
冰涼的膏藥剛塗一半,雲茗便來了說是茵茵有請。
何少辭看了看我,似有些為難。
我收回手掌,"你去看看她吧,她才是真傷。"
"我......"
"我想見我哥哥。"沒等何少辭說完,我便打斷了他。
"哪個哥哥?"
"噗。還能有誰,明池啦。"
等明池趕來時,我們兄妹相擁而泣。
我在明池的懷裡大哭著,做回了那個有脾氣的明顏。
而屋外,也有人在默默聽著屋內傳來的陣陣哭嚎。
何少辭要我辦的事,就是深入龍潭虎穴,拿命走一遭。
他要我利用張越私生女的身份,換取南方諸侯反叛的動向。
順利的話,可以帶回茵茵的解藥。
真敢想啊。
我看著何少辭那大言不慚的神情差點反胃。
"我的命就這麼高貴嗎,能換來這麼多東西?"
"我會保護你,如果你不在我們約定的時間現身,我便殺進去。"
何少辭握緊了腰間的重劍。
"你當初不是被他們一路追殺到我明家嗎,幾個人都打不過,還能殺進老巢?"
"那時是我中箭了......"
"那他們就不會再放箭嗎?"
何少辭啞然。
昏暗的燭光前,只有我和何少辭端坐在桌前。
連裴軒,都沒能知曉何少辭的計劃。
若是知曉他家主子準備獻身了,一定會陷入瘋狂。
"何大人身經百戰,擅用武,也擅用兵,卻不懂得運籌帷幄。"
我給他的茶杯倒滿茶水,推到他面前。
"你有計策?"
我撐著臉,好整以暇地看著一臉疑惑的何少辭。
"別這樣看著我。"何少辭偏過了頭,將剛剛滿上的茶水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