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在外院幹一天活,也好讓新到的女工們老實老實。"
原來姜姑姑以為我是故意破壞織品洩憤。
可我該怎麼解釋呢?
大約說什麼都只會認為我逃避責任。
算了,這筆賬就記在你浮菸頭上。
一天下來我已經腰痠背痛,連吃飯的力氣都沒有了。
有好幾次我被比自己還高的麻袋壓在地上不能動彈,都是幾個好心的男工幫了我一把。
"丫頭啊,內院的活不比咱們乾的輕鬆多了,你惹姜姑姑幹啥呢?"
我也不想的。
到了第二天,我已經累得雙手發軟,根本就拿不住那極其纖細的棉線。
浮煙卻假裝路過,時不時在搬棉線的間隙走過來碰我的肩膀。
棉線斷了,我只能再用顫抖的手重新搓好。
棉線掉了,我去撿時,線卻被折返回來的浮煙踩在腳下。
"你別太過分了,你和茵茵聯手將劉非聞的死嫁禍於我,就不怕我報復你嗎?"
"你都知道了?"
浮煙聽到茵茵的名字,有些驚訝。
但很快就恢復了一派小人得志的模樣。
她蹲下身子,假裝好心替我拾起地上散落的線頭。
"你命真好,居然有個當官的哥哥護著你。"
"你是沒打聽過我,還是茵茵故意不讓你知道我有哥哥做靠山。"
我挑了挑眉,接過浮煙手中的棉線,"被當槍使了還矇在鼓裡,囂張得很啊。"
浮煙聽後果然失魂落魄,整個人都不在工作狀態,被姜姑姑批評了好幾次。
等到暮色降臨,一天紡織的工作才收工。
內院的女工們互相捶著腰背以緩解痠痛。
浮煙則找過來,要與我私談。
"茵茵她不會害我的,一定是你在我們之間挑撥離間!"
"是嗎,那你來找我幹什麼呢?"
"......"
浮煙垂下眉眼,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直掉。
我看在眼裡有些於心不忍,打算點破她。
"你也是染青閣的人,應該明白爬上花魁高位的一路是多麼不容易,那你覺得你的好茵茵姐姐,心思有這麼單純嗎?"
"我的確想要劉非聞死,哪怕同歸於盡也可以。"浮煙再抬頭時,已經淚痕滿面。
"可茵茵讓我嫁禍給你,你們之間難道有什麼血海深仇嗎?"
"血海深仇就遠了,我是不小心跟她的老相好走近了些,她嫉妒了。"
浮煙半信半疑,"是不是常年身上佩劍的那個男子?"
"你知道?"
浮煙笑了起來,擦了擦眼角半乾的淚珠。
"她是花魁啊,什麼男人沒見過,看著那人卻滿心滿眼的歡喜。"
當然了,何少辭是能帶著茵茵脫籍的,茵茵當然見了何少辭就如同看見了希望。
"但那個人從沒翻過她的牌子,只是碰個面又走了。"
浮煙突然拽過我的身子,眼神異常堅定。
"你要拿下那個男人,讓茵茵這輩子都得不到他!"
我氣笑了,只覺得眼前的浮煙又可愛又可憐。
"你......哈哈哈,你讓我給你報仇雪恨?你是不是忘了,我們之間也是有仇的。"
浮煙失落地鬆開了拽著我的手。
"浮煙,你的苦役才罰了半年吧,初夏就能重獲自由了。"
"我是青樓妓女,怎麼會有自由一說呢?從涓堂出去後,只能回更深的囚籠。"
"給你贖身,要多少銀子?我贖你。"
浮煙呆滯地回看我,見我不是在開玩笑,抱著我的腿跪了下來。
我是個生意人,不可能買下浮煙回去供著。
如邱衫所願,酒坊要添一位樂師了。
我過十八歲生辰時,邱衫送了我一架沒有弦的琴,說是買不起弦。
他希望我能學琴,這樣就能給酒坊招攬更多的客人。
如今看來,倒是不錯的主意。
琴音、美酒、簷下雨聲綿綿。
酒坊的生意因為我的事肯定黃了不少,有浮煙坐鎮,興許或是轉機。
我不想讓自己看上去像是什麼大善人,便和浮煙說她被我贖回後不會有半分工錢。
可浮煙竟然欣然答應了,生怕錯過我這根救命稻草。
我想了想還是不要做這麼絕為好,便商量著酒客們打賞她的錢全權歸她。
"你不抽成嗎?"浮煙感激之餘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我。
"我是馮媽媽嗎?"
我的酒坊又不是染青閣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我也不是靠姑娘們的業績分成而存活的老鴇。
"明顏姑娘大恩大德,浮煙此生無以為報。"
浮菸嘴上說無以為報,實際上處處都要報答我。
先是晚飯,非要我吃她的那份本就少得可憐的燻肉。
晚上入睡時,居然連自己的被子也要送給我。
可把我嚇壞了,堅定地推拒。
第二天還要搶著幹我的活。
跟前一天那百般刁難的態度判若兩人。
浮煙事無鉅細的教我怎麼織布,連姜姑姑看了都對她大為讚賞。
但剛過晌午,裴軒就來了。
"茵茵出事了,何將軍找你。"
"找我,又不是我乾的......"
"活該!遭天譴了吧!"
浮煙已經跟離我最近的女工換了位置,一聽到茵茵的事就急著宣洩。
"你......"裴軒正要教訓插話的浮煙兩句,被我攔下了。
"好了,何大人一定急壞了,我們快走吧!"
浮煙追在我們身後大喊著:"明顏,你一定要搶奪茵茵所愛!"
我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要不是時間緊迫,我倒是想交代一下浮煙自己去勾引何少辭。
自己的仇要自己報,不是嗎?
裴軒一臉狐疑,"你們這群女人在搞什麼?"
到了縣衙的後院,我見到了滿身是血的茵茵,倒吸一口涼氣。
發膿的傷口黏著貼身的衣物,還有一道道鞭痕,皮開肉綻。
雲茗正在給她上藥,想必已經有大夫來瞧過了。
如果浮煙見到此時茵茵的慘狀,心中再有氣,也會消減大半。
見到我來,茵茵彷彿見了什麼惡鬼,把頭埋進被子裡顫抖得不停。
"滾!滾啊!"
雲茗抱歉地看著我,"明小姐......"
我只好退出門外,回想起那血肉模糊的傷,不由得捂住嘴乾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