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落山月攏了攏頭髮站了起來，捋平了衣服上的褶皺，看向面前的少年。

夏油傑雖然已經放開了她，但整個人已經處於禁戒的狀態，隨時準備放出咒靈攻擊。

“月，放我離開這裡。”夏油傑凝眉，“我不想跟你起爭執。”

少年的動作不變，已經是鐵了心的要離開。

鶴落山月靜靜的看著他，心裡不停分析著利弊。

半晌後，她開口道，“離開這裡你有什麼計劃嗎？”

什麼？

夏油傑沒有立刻回答她，陷入了沉默。

“我已經有了目標。”少年這樣說道。

“最終目標決定了之後呢？”鶴落山月看著夏油傑的眼睛，發出詰問。

“你要如何實現它？透過什麼手段？如果遇到阻隔要怎麼辦？你現在已經是叛逃的身份，行動必然會受到監視，遇到咒術界的人該如何反應呢？”鶴落山月勾著嘴角笑了一下，卻像是嘲諷。

鶴落山月喜歡計劃、喜歡規律、喜歡如常，實在是很難苟同夏油傑這麼衝動的行為。

自顧自的任由內心的衝動行事，言行間透著厚重的自毀傾向。

也許

也許他從自已一直堅持的大義和信念開始崩塌的時候就已經慢慢走向衰敗了，就像是隻在夜半綻放的清雅幽曇。

內裡的理念已然腐朽，行走在人世間的只是一具空虛的軀殼。

鶴落山月說著說著，不斷顫動的心臟慢慢將一種難言的煩躁蔓延全身。

她走到沙發旁邊直接在扶手上坐下，抬手直接將垂落的碎髮全都別在耳後，翹起腿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看著他，“來吧，來辯駁我，如果你能說服我，就放你出去。”

她雙手抱胸，說出的話透著些尖酸刻薄，“先說好，我可是會罵人的。”

“我可不會對一個叛逃的人太溫柔。”鶴落山月揚起嘴角笑了一下，肆意張揚，從喉腔發出的笑聲沙沙的，像是小貓輕撓的爪子。

紫水晶般的眼眸黑沉，裡面盛滿了許多理不清的心緒。

這是一棟密閉的房子，沒有任何自然光照進來，只有頭頂一直亮著的白熾燈將底下的一切照得清晰。

燈光將夏油傑的影子照得短促，他彷彿被尖利的釘子釘在原地，腳底的黑影像是漫出的血液。

少年站在原地，彷彿被鶴落山月的話給堵住了喉嚨，久久未能言語。

鶴落山月也沒有催促，只是安靜的等著他的回答。

不知道過了多久，夏油傑終於開口了。

“……不知道，但我要堅持不下去了……就算那個時候沒有這麼做，也會有下一次，下下次，直到我崩潰為止。”他的聲音輕飄飄的，逸散在安靜的空氣中，彷彿滾茶裡冒出的霧氣，影影綽綽。

鶴落山月皺眉，不消多想就有很多可以辯駁他的話語，卻在看見夏油傑失神的雙眸時閉上了嘴。

與大多數的同齡人不一樣，夏油傑有一顆細膩又柔和的內心。

他細心又懂事理，目標堅定又毫不動搖，這些特質組成了夏油傑也困擾著夏油傑，讓他困在自已的世界內徘徊迷茫。

夏油傑的眼睛彷彿無法聚焦，向著鶴落山月的方向卻像是在看些其他東西。

他雖然看似比五條悟更加正義，但卻在見識過那些並不鮮見的醜惡後被汙染了。

散失了活力的蝴蝶落在樹梢，漸漸失去了生命，風一吹就僵硬的掉落在地上，美麗的翅膀沾上了骯髒的灰塵。

鶴落山月沉默的盯著他，手伸進口袋握住了控制夏油傑脖頸上頸環的按鈕。

只要按下去，眼前這個不會反轉術式的人就立刻死去。

將心中的淤堵說出來了以後，夏油傑像是輕鬆了很多，揚起一個笑容在鶴落山月對面坐下來。

“是啊，我的理由就只是這樣而已。”

這個人只是跟隨著自已心中的衝動行事的莽夫罷了。

鶴落山月這樣做出了判斷。

而她最討厭這樣的莽夫。

少女安靜的看著他，眼裡似有無窮的驚濤駭浪在翻騰。

要說再見了啊……

“抱歉。”清亮的少年音陡然的出現，鶴落山月抬眸向對面的夏油傑看過去。

“剛剛弄疼你了吧？謝謝你這段時間收留我，給你添麻煩了，月一直都這麼可靠啊。”夏油傑放鬆身體躺在沙發上，全然未知對面的人對他起了殺意。

夏油傑思索了一會，向著鶴落山月的方向，身體往前傾，狹長的狐狸眼裡有星星點點的笑意。

“不如我來掌勺做頓飯吧？剛好食材都很齊全。”

少年的聲音悠揚，彷彿音色正佳的昂貴大提琴，嘴邊含著淡淡的笑意。

鶴落山月呼吸一滯，從前的能說會道彷彿集體離家出走，恍然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看著眼前毫無防備的少年，她忍不住問了一句，“夏油同學……你這是在邀請囚禁你的人一起吃飯？”

未免有些沒心沒肺了吧？

從頭到尾，鶴落山月的行為從來沒有詢問過夏油傑的意思，獨斷專行。

說實話，就這麼被他在心裡怨恨起來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結果聽聽啊，這個愚笨的人剛剛在說什麼呢？

鶴落山月簡直想敲開這個人的腦袋看看裡面是不是盛滿了漿糊。

“夏油同學，你應該對人多一些審視，多一些……”防備。

夏油傑揮手打斷了她，起身推著她走到長方形的餐桌旁，開啟了冰箱在她面前放上了早就冰鎮好的東西。

是一份檸檬布丁。

在偏青色的透明膠質中，有一片切得薄透的青檸，看起來清新可口。

是她最喜歡的甜品。

但她從來沒有表現出對這個東西的偏愛，甚至連經常點都算不上，他是怎麼知道的？

鶴落山月愕然的偏頭看向夏油傑，少年笑了笑，給自已也來了一份。

“月，並不是只是你有一雙善於發現問題的眼睛啊。”夏油傑引用了鶴落山月之前說的話，耳垂上的寶石耳釘扇著微黯的光亮。

“我猜對了嗎？”夏油傑手腕翻轉，將勺子的柄端遞過去。

鶴落山月沉默，不自覺移開了視線。

“……你猜對了”

鶴落山月討厭衝動的莽夫。

但她不討厭夏油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