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傑沉默的看著躺在停屍板的身影,被掩蓋的身體有大部分缺少,蓋在身上的白布被不斷流出的血液染紅,有一股冷氣從踩著的地面漫上來,將夏油傑的四肢百骸浸泡在其中。
耳朵彷彿聽到了不斷鼓動的雷聲,是心臟急速跳動的聲音。
躺在上面的人是灰原雄,那個陽光開朗、心地善良的後輩。
七海建人滿是傷痕,將毛巾蓋在眼睛上,遮住底下掩不住的悲愴,“本來應該是能輕鬆應對的二級咒靈……”
有嗚咽的顫抖從他的喉腔內被擠出來,在安靜冰冷的房間內迴盪,“可惡……產土神信仰……那是一級咒靈。”
夏油傑沉默了很久,就像是將心裡沸騰的情緒強壓下去一般,他抬手將白布拉上,蓋住了灰原雄的臉。
他機械的跟七海建人說了幾句,抬腳離開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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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是脆弱的,鶴落山月對此深有體會,對著陽光張開手掌,細瘦的手指被照得透明,有青色的血管在微微跳動,昭示著她生命還在延續。
喉腔吐出的呼吸、不斷鼓動的心臟、身體裡流淌的血液,組成了一個鮮活的人,缺了一個都會讓其身亡。
鶴落山月安靜的坐在椅子上,看著灰原雄曾經躺過的長板發愣。
她沒有在灰原雄身上花過任何心思,但他的離世還是對鶴落山月造成了一些難以言說的影響。
半晌,她終於動了,起身離開了房間,腳步堅定。
口袋裡的手機響了,鶴落山月接了起來,“喂——”
“老闆,不好了!有咒術師接近了我們的一個試驗基地,那是目前最大的試驗基地,我們根本來不及掩藏,也來不及撤離,怎麼辦啊!”
鶴落山月抿唇,大步向前走,“是誰,去那裡的咒術師是誰?”
男聲停頓了一會,像是在查資料。
“是夏油傑!特級術師夏油傑!”他的聲音很大,有尖銳的破音聲從電話另一端傳過來。
鶴落山月停下了腳步,面色複雜,片刻後,從口袋裡拿出了方盒。
……她送那個咒具給夏油傑也是存了別的心思的,裡面被她裝了定位器和監聽器。
夏油同學的實力出挑,是會帶來巨大影響的蝴蝶翅膀,她總是要防患於未然的。
鶴落山月大步向前走,撥打電話迅速吩咐起來,“叫車來,現在立刻!把結界解除掉,在咒術師面前這種東西反而顯眼。”
“不要去接觸夏油傑,等我到那裡!”
鶴落山月低頭看著手裡的定位器,加快了速度。
而現在,就是這個預防開始顯現效果的時候。
……
咒術師的世界是殘酷的,夏油傑一直都知道,之前還在嬉戲打鬧的同伴,下一刻就有可能失去生命。
也許是為了預防突如其來的意外太過令人悲痛,咒術師間的關係總是疏離又遙遠,像他們這個親密的反而是少數。
為什麼咒術師要這樣呢?
他們拼上性命所追求,所保護的到底是什麼?
如果咒術師的世界是一場馬拉松遊戲的話,那盡頭會是什麼呢?
【強者就是要保護弱者,悟,咒術師就是要保護普通人。】
夏油傑想不明白。
【不要造成太大的動靜,會影響普通人的正常生活。】
他沉默的看著眼前被關起來的孩子,身邊的村民還在不斷謾罵,叫囂著要將這兩個孩子殺死,儘管他已經重複了很多遍是咒靈造成的。
有翻騰的詛咒從他們指責的手指間溢位,不久後又會形成新的咒靈。
年幼的咒術師們看到了那些黑色的混沌,害怕的龜縮在一起,臉上佈滿傷痕。
從前說過的話與現在腦中的觀點不斷沖刷著夏油傑的理智,眼前所見的一切刺激著他的神經。
藐視非術師的自已。
否認這一點點自已。
哪一個才是他要做出來的選擇?
哪一個才是他自已的真意?
夏油傑抬手摁了摁隱隱作痛的眉心,感覺胃裡在不斷翻湧。
他對眼前的一切感到噁心。
……
——如果咒術師的世界是一場馬拉松遊戲的話,那盡頭一定是同伴的屍山血海。
【我會保護你們的。】
——他要保護的,只有咒術師。
夏油傑回頭看向身後的男女,露出來一個柔和的笑容,“抱歉,我們出去聊一下吧。”
等鶴落山月匆匆趕到這裡的時候,村子裡已經沒有一個活口了。
凌亂的碎肉粘在白牆上,飛濺出來的血跡將酢漿草的綠葉染紅,掉落的殘肢還留著鮮血,失去了四肢的身體還在微微抖動,濃稠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這是,怎麼回事?
是詛咒師乾的嗎?夏油傑在哪裡?為什麼他在還會這樣?
鶴落山月囤著滿腔的疑惑,無處詢問。
鶴落山月循著定位器找到了夏油傑,他鬆開了面前這個人的衣領,男人軟軟的倒了下去,夏油傑揮手甩了甩手掌上粘上的血跡,眼淚滿是沉寂的冰冷。
鶴落山月微愣,眼眶不受控制睜大,木木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為什麼夏油傑在這裡還會這樣?】
——因為夏油傑就是兇手啊。
明明是個燥熱的天氣,鶴落山月卻感覺全身冰涼,她喚了夏油傑一聲。
“夏油同學……”
夏油傑抬頭看過去,看見了一個:不該在這裡的人,“……月?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抬手擦了下臉上濺落的血痕,不自覺將手藏在身後,往後退了幾步。
鶴落山月眼眶內流轉著混沌的深色,光似乎被她長長的眼睫給遮住。
下一秒,眼淚奪眶而出,順著她白皙的臉頰滑落,鶴落山月的眼睛紅紅的,看起來令人憐惜。
她往前走了幾步,“夏油同學,你怎麼了?”
夏油傑面色沉重,拒絕跟她對視,“抱歉,我只是做出了選擇而已……”
鶴落山月往前走了幾步,抱住了眼前的人,眼眶裡流出來的淚珠冰涼,卻彷彿在夏油傑身上燙出了幾個水泡。
他抬起手,面對著跟平常有著很大差別的同期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跟我回去吧,夏油同學。”鶴落山月的聲音哽咽,彷彿透著濃稠的悲傷。
夏油傑停頓了一會,半闔著深沉的眼眸看著面前的人,抬手用乾淨的手順了一下她的長髮。
“抱歉,我回不去了。”
少年這樣說道。
鶴落山月手臂收緊,環住少年勁瘦結實的腰。
“……這可由不得你啊。”鶴落山月的聲音輕飄飄的,被周圍充滿血腥氣的夏風吹得四散。
什麼?
夏油傑沒有反應過來,腰腹被紮了一下,頃刻就失去了意識。
夏油傑費力的睜開眼睛,恍惚之間,他看見了鶴落山月的臉。
她垂眸看著倒下的自已,嘴角拉平,眼中不辨悲喜
她手裡拿著一管試劑,已經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