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灼熱的太陽被滿天的雲彩遮住了一些,地上總算是涼快了一點。
夏油傑和鶴落山月安靜的相望著,終於,少年敗下陣來。
他換了個姿勢偏頭看向鶴落山月,目光閃爍,“……只是有些迷茫罷了。”
鶴落山月起身,將茶杯裡的茶葉倒乾淨,換上了新的,坐在床沿安靜的等著夏油傑娓娓道來。
“我聽了一個人的想法,她說……”
“鶴落山小姐——!”有護士敲響了門,鶴落山月起身去開。
是護士,“鶴落山小姐,我們來為您做出院前的最後一次檢查。”
鶴落山月點頭,看向夏油傑,“抱歉,等會再繼續吧。”
鶴落山月沒有行李,只帶了那把太刀,夏油傑便拿著它出去等。
醫院的窗戶緊閉著,有清亮的冷氣從頭頂的中央空調裡漫出來,讓只著了短袖的夏油傑裸露的手臂逐漸冰涼。
剛剛在辦理出院手續的日野城次郎回來了,恭敬的跟夏油傑鞠躬,“感謝夏油先生的探望,託您的福小小姐才能恢復健康。”
常見的日式問候和感謝,形式又端正。
日野城次郎身上某些特質和鶴落山月一模一樣,禮貌又疏離。
日野城次郎抬頭,看見了夏油傑手上的太刀,表情微愣,“您……這是小小姐的刀吧?”
夏油傑順著日野城次郎的目光低頭,視線也落在了那把刀身上,夏油傑翻轉手腕將刀把遞給了他,“這是月的,您收著吧。”
雖然鶴落山月說要將這把刀送給自已,但夏油傑並不打算收下。
日野城次郎有些猶豫,“小小姐是對您說了什麼嗎?”
夏油傑對他的感到有些疑惑,複述了一下鶴落山月剛剛的話,“她說要把這把刀送給我,但您還是收回去吧。”
日野城次郎伸出的手停頓了一下,瞳孔微微睜大,“她……是這麼說得嗎?”
“……是?”
“那您便收下吧。”日野城次郎在夏油傑身邊的長椅下坐了下來,面上不自覺帶了些惆悵。
“怎麼了嗎?”夏油傑問。
“這把刀是小小姐製作的第一把咒具。”日野城次郎抬手摸了下留長的鬍鬚。
“小姐和少年都是用刀的好手,小小姐在他們的薰陶下,從小也對太刀很感興趣。”
日野城次郎偏頭,看向窗外,有一簇海棠花在外面招搖,有含苞待放的,開得豔麗的,已經開始凋謝的,海棠的各個時段,都聚集在了一起。
往事如許久未翻的書籍,開啟後自動落在了翻閱次數最多的頁碼。
日野城次郎笑了笑,“她很喜歡自已的術式,因為是鶴落山家的祖傳術式。”
有一片花瓣隨風飄蕩,晃晃悠悠的在日野城次郎眼前晃悠,被他伸手接住了。
花瓣是自已脫落的,尾端已經氧化泛黃,透著股即將腐朽的氣息。
日野城次郎拈著花瓣在指尖輕輕轉,繼續說道。
“可惜小小姐身體不好,不得不放棄了家族裡的咒術師課程,不得不放棄了體術鍛鍊。”
“但只有太刀一直堅持著,就算小姐他們勸阻也沒有放棄。”
“請好好珍惜它吧,夏油先生。”日野城次郎笑了笑,年過不惑的臉上已經漫上了歲月的痕跡。
夏油傑彷彿被拋入了不斷起伏的汪洋裡,輕飄飄的沉不到底端,
眼睛和耳朵像是被粘稠的暗色掩蓋,昏昏沉沉的感覺天地倒懸。
雖然沒有五條悟明顯,但夏油傑的傲慢也可以說是直接浮於表面,寓於他的言行舉止間。
但出乎意料的,夏油傑也有一顆細膩又柔和的內心。
雖然日野城次郎跟他說這些沒有其他的想法,只是希望夏油傑好好珍惜這把刀,但夏油傑卻品出了些裡面更深層的東西。
……他怎麼沒想到呢?
除非萬不得已,堅持了這麼久的東西怎麼會輕易放棄。
——她是因為病痛背叛放棄的。
夏油傑抬手搭在額心,展開的手掌遮住了他眼睛裡不斷洶湧的情緒。
他有著健康的身體,可以延續的未來……
他有著鶴落山月所希望的東西,但又被些虛無縹緲的想法給困得死死的,剛才還想將這些東西講述給她聽。
她現在仍舊被困難所困窘著,他那微小的迷茫是何其可笑,彷彿是在失去了雙腿的人面前悲泣自已剛剛摔傷了一樣。
夏油傑緊抿著唇,不辨喜悲,耳膜在不斷轟鳴,擾得他剛剛放鬆起來的心情再次沉入土壤深層。
咯噔——
門開了,鶴落山月走了出來,深棕色的鞋面在夏油傑低垂的視線前出現,白色的襪子包裹著她細瘦的足踝。
夏油傑抬頭,鶴落山月嫻靜的笑容映入眼眶,白色的連衣裙看起來純潔美好。
她微微歪頭,笑了笑,“夏油同學,我們走吧。”
夏油傑沒有說話,安靜的看著她,看得鶴落山月感到疑惑,湊近了一些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夏油同學,你怎麼了?”
他彷彿剛剛回神了一般,不自覺垂下了眼簾,輕笑了幾聲,“沒事,只是第一次見你穿這種型別的衣服。”
“是嗎?”鶴落山月低頭看了看,扯著裙襬輕輕的揚了一下,簡約的雙層布料像是一朵倒扣的凌霄花。
沒什麼特別的吧?
“欸——,原來夏油同學喜歡這種型別的衣服啊。”鶴落山月打趣道。
夏油傑拿著太刀站了起來,和鶴落山月並肩往外走,空蕩的長廊內響起了他們規律的腳步聲。
鶴落山月跟日野城次郎吩咐了幾句,他先離開了。
“我們剛剛還沒說完吧?那個人跟你說了什麼?”鶴落山月詢問著剛剛被打斷的話題。
夏油傑拉起嘴角笑了一下,將視線從那雙紫水晶般的眼眸上移開。
“啊……那個人突然問我喜歡什麼型別的女人,然後……然後沒說什麼就跑了。”
“她是特級咒術師九十九由基。”夏油傑沒有說謊,只是選擇性的敘述,讓鶴落山月看不出他的異常。
鶴落山月挑了一下眉,“就是那個不接任務的特級咒術師?”
“是啊?”
“見到她有什麼會讓你煩惱的事嗎?”鶴落山月奇怪的看著夏油傑眼底的青黑。
夏油傑撇了一下嘴,跳脫又鮮活,“她不幹活任務都落在我和悟身上了啊,我們現在可幾乎是連軸轉。”
鶴落山月掩嘴輕笑,清脆的笑聲宛如叮噹的環佩輕碰。
“那可真是辛苦啊。”
“走吧,悟叫我幫他買甜點,要是沒有他肯定又要鬧了。”夏油傑扯著鶴落山月的袖子往前走。
“好。”
鶴落山月淡淡的應聲消散在四散的風聲中,被風揚起的長髮遮住了她的眼睛,讓她沒有看見夏油傑壓平的嘴角。
少年將所有心事藏於心底,大步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