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紅色的光亮徹底退卻,鶴落山月早已開了白熾燈,頭頂敞亮的燈光將底下的場景照得清晰,讓鶴落山月一點辯駁的餘地都沒有。
她艱難的理解著五條悟的意思。
【不想讓她結婚……】
一定是不想這段友誼變得淡薄!
【不想讓她跟別人結婚】
……一定是擔心自已會因此冷落他……
【想一直跟你在一起,就像現在這樣。】
鶴落山月:“……”
好像,有那麼億點點不對勁?
完全超過了朋友的範圍了吧?!
他們兩個正站在門口,門半開著有病人在旁邊經過,看見他們後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鶴落山月犯了難,她覺得他們兩個應該好好聊聊,但看見五條悟不正常的樣子她擔心起了自已的人身安全。
總感覺一個回答不對就會被殺掉呢……
在鶴落山月還在糾結的時候,五條悟為她做出了決定。
他往前走了一步,逼的鶴落山月跟著後退,少年抓著門沿關上了門,合上的鎖釦發出清脆的響聲,他從裡面把門反鎖了。
鶴落山月:“……”
好像不能輕易的含糊過去呢……
空蕩的房間內只有鐘錶轉動的聲音,滴滴答答的規律又平穩。
鶴落山月深吸了一口氣,抬眸看向五條悟,“好了,我知道了,先把我放開吧。”
五條悟低頭靜靜的看著她,抓著她的手掌搭在了她的脈搏上,沉默的感受著底下平靜的規律跳動,他轉動著眼珠打量著。
五條悟從進來時就開始觀察了,從呼吸頻率、眼瞳縮放、微表情,到觀察不到的心率……
除了剛開始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驚了一下以外,沒什麼特別的地方。
——沒·什·麼·特·別·的地方。
五條悟簡直要笑出聲。
如果鶴落山月也如他這般仔細感受他的心率的話,就會發現他如雷鼓般熱烈的激盪頻率吧?
就像現在這樣,光是感受這樣肌膚相貼的觸感,都讓五條悟想要發出一聲滿足的謂嘆。
他很清楚了自已現在想要什麼。
他想要回應。
想要鶴落山月的回應。
或者說是,她的停駐、她的特別、她的注視。
五條悟低頭看著面前的人,直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讓他全身的血液都開始沸騰,彷彿有無數條河流轟鳴著洗滌著他的四肢百骸。
他想要唯一、長久、四季更替而永不停歇。
六眼沒有阻礙的直接露出來,漂亮的蒼藍色眼眸正在高速運轉,反轉術式正在不斷的修復他因為六眼而感到超負荷的大腦。
五條悟分析著自已的異樣,得出來了一個結論。
……他愛上了眼前這個人。
愛情一旦開始,慾望便開始成立。
他們自胸腔內不斷生長,不止不休。
這個人的名字彷彿也變成了一段最令他驚心動魄的咒,念一遍就要灼燒他的喉腔。
從脊骨不斷蔓延的快慰不斷蔓延,叫囂著想要更多。
而五條悟向來是個誠實的從心者。
想要什麼會自已爭取。
他持著鶴落山月的手腕,細瘦的手臂跟他充滿力感的手掌形成鮮明的對比,他低下腦袋親暱的蹭了蹭鶴落山月的額頭,像是在表達自已心中歡喜的野獸。
“月,我好像很喜歡你欸,所以你也喜歡我唄。”他這樣理所當然的說道,親暱的聲調聽起來甜蜜,但他緊抓不放的動作似乎又在述說著不允許拒絕。
愛他吧,就像月亮落下,潮水蔓延整個世界。
要像他這樣愛你,熱烈又洶湧。
……
鶴落山月愣怔的看著眼前的人,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手臂和肩膀卻被五條悟抓得緊緊的。
她頂著五條悟的目光硬著頭皮開口道,“我也很喜歡你啊,跟你相處雖然很吵鬧但是也……”
五條悟打斷了她的話,“不是這種喜歡。”
他鬆開了鶴落山月的手腕,輕轉手掌,將她的手指頂開,十指交握。
五條悟笑了起來,聲音裡充滿愉悅,像是對這個動作很滿意,面板間的摩擦讓人感到一陣酥麻。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吧?”
明明是疑問的句子,卻被他說出了陳述的意味。
鶴落山月安靜的看著五條悟的眼眸,習慣性彎起的嘴角不自覺拉平,有崎嶇的黑沉在她眼底翻湧又漸漸平靜。
她明白了五條悟的意思。
但他們不合適。
先不論性格或者其他外因,鶴落山月首先想到的是家族。
她的思緒發散,腦中的記憶如蜿蜒的樹幹般深扎。
鶴落山家祖宅。
寬闊的房間內佈置的溫馨,貼滿了綵帶和氣球。
鶴落山家全部族人,全都聚集在一起慶祝著族中最年幼的孩子的生辰。
鶴落山月五歲了。
跟這個年紀的其他孩子一樣,正是鬧騰的時候,上躥下跳的永不停息。
鶴落山月的外婆鶴落山茂源是個風風火火的女人,抓著鶴落山月就懲罰的在她屁股上拍了幾下。
力道不大,但鶴落山月還是裝模作樣的眼淚汪汪撲入母親的懷裡,控訴著外婆的狠心。
鶴落山茂源咂舌,對著被養的嬌滴滴的孩子進行大人最喜歡的恐嚇,“你母親在生你的時候可是遭了很大的罪啊,你還在她受難的日子每年這麼開心,小心她不要你了。”
聽到這句話,鶴落山月的眼淚一下子就停了,還未落的眼珠怯生生的停在眼眶裡。
鶴落山月的母親鶴落山月詩織刀了鶴落山茂源一眼,將鶴落山月抱入懷中。
“母親,你很辛苦嗎?”她將手按在鶴落山詩織的小腹,她看過,那裡還留著一條刀口。
鶴落山詩織抬手颳了一下她的鼻子,拿出手帕將她的眼淚擦乾淨。
“是很辛苦,但我更愛你。”她抬手將鶴落山月跳得凌亂的和服整理整齊,“如果我的孩子是你的話,我覺得我還是願意再來一次的。”
鶴落山詩織拿過桌邊的水盤,用手指在裡面沾了點水,在鶴落山月的眉心劃了一下。
她又在水盤旁邊的豔紅粉末裡用小指蘸取了一些,在剛剛留下水痕的地方輕輕按下去,這是一項古老的祝福,祝福孩童健康安樂。
“我們都很愛你,你不需要有任何的自輕自賤。”她握著鶴落山月的手,將其完全包在裡面。
與鶴落山詩織嫻靜的外表不同,她教育鶴落山月的方式是直接的、率真的。
她會一遍一遍的告訴鶴落山月,自已有多愛她。
鶴落山茂源坐在旁邊,對自已女兒剛剛的話感到肉麻,“要這麼教她嗎?”
“有什麼關係,我覺得這樣就很好。”
鶴落山茂源扭捏了一會,也沒有反駁,按著鶴落山詩織剛剛的動作又來了一遍。
不一會,鶴落山月臉上就佈滿了豔紅的指印。
不過九人的家族拉響了禮炮,五彩繽紛的綵帶圍繞著中心的孩童從天際散落。
“生日快樂,親愛的月——”
鶴落山月提溜著眼珠,看著周圍的笑臉和漫天的綵帶,心裡卻彷彿被什麼東西給捆綁起來了。
……她好像被詛咒了。
被她的家人詛咒了。
也許她這輩子都會被這個名為愛的東西給託舉著,束縛著。
……
她是鶴落山月,但在那之前她是鶴落山家族的繼承人。
而鶴落山家是沒有什麼戰鬥力的咒具師家族,沒有出挑的戰力註定了他們在只認咒力的咒術界裡永遠處於被動。
這樣的環境註定了鶴落山家的繼承人不能隨意的決定伴侶。
御三家的五條家並不是一個好去處。
鶴落山月閉上眼睛,再張開時已經想好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