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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花扣

孩子去除了符紙的身體瘦弱,在長時間的監禁下肌肉萎縮,整個人只會恍恍惚惚的坐在椅子上發呆。

她安靜的坐在房間內,眼睛裡空落落的,像是一個腐朽發臭的死潭。

鶴落山月端來一碗稀粥來到她身邊。

“請用。”

她拿起了勺子,又顫抖的掉落在了托盤上,發出刺耳的碰撞聲。

她惶恐的看向面前的鶴落山月。

“對,對不起,我,我我……”她瞟了眼鶴落山月,目光瑟縮的躲閃,半天說不出下文。

鶴落山月什麼也沒說,只是挽起袖子拾起勺子,用乾淨的帕子擦了擦,將稀粥端起來。

要,要潑過來了。

前些日子的經歷還在眼前回蕩,她抓緊了手臂,指甲鑲進了肉裡。

女孩縮了縮脖子,佝僂起身子等待著即將到來的滾燙。

“請用吧。”輕柔的女聲響起,出乎意料的,沒有任何東西倒在身上。

她抬頭,一勺粥伸到了面前。

這是什麼意思?

女孩不理解的抬頭看向鶴落山月,整個人呆呆傻傻的。

“喝吧。”

“我嗎?”她顫顫巍巍的開口問道。

鶴落山月有些奇怪的彎頭“這裡除了你我還有別人嗎?”

女孩沉默了半刻,張嘴嚥了下去。

溫熱的流體食物滾過她的腹腔,逸散出來的溫度溫暖了她的四肢百骸。

鶴落山月又舀起一勺,女孩沉默的吃了下去。

一碗粥用完了,鶴落山月收拾起碗盤起身。

“今後你就跟著我了,我不怎麼會照顧小孩,有什麼事可以跟我說。”

鶴落山月起身環顧了一下四周“這個屋子就給你用了,我就在你旁邊的房間。”

她沒說什麼,收拾好托盤後便走了。

像是吃飽了有了力氣,女孩在鶴落山月離開後隔了很久,終於動了一下。

她站起來環顧著這個房間,最後躡手躡腳的走到了床邊,試探的摸了摸鋪得整齊的床鋪。

女孩安靜的坐了上去,柔軟蓬鬆的被子被她壓下一塊。

被子被洗的乾淨,透出淡淡的皂角味。

窗戶開著一半透氣,她偏頭看向院子裡栽種的榆樹,枝繁葉茂,為底下的石桌投下了一片陰影。

長時間的雨季結束了,地上還餘下些未乾的水坑,有被雨水打落的綠葉在裡面輕飄,似是在汪洋上一葉扁舟。

天空清澈明亮,蔚藍色的畫布上只有點點聚集的鳥群,有大片可供繼續填補的空餘。

夏風拂動了茂密的樹枝,發出了悉悉索索的摩擦聲,有鳥雀飛下來啄食掉落在地上的草籽,沒過一會又撲閃著翅膀飛遠。

許是被這副祥和的場景感染到了,又或者是脫離了那個令人顫慄的地方,她感到無比的放鬆,安靜的注視著這個小小的院子。

半晌,女孩撲到在床上,輕嗅上面陽光的味道。

好開心——

夜半三更,各類蟲鳴漸漸出現,璀璨的陽光被溫柔的月亮所取代。

鶴落山月房間的燭火還亮著,她正在紙上繪製她接了下來所需部件的草圖。

倏地,旁邊的屋子發出一聲壓抑的咽嗚聲,緊接著就是一聲碰撞的巨響。

鶴落山月抬眸向屋子的方向看過去,舉起燭臺起身拍了拍衣襬。

去看看吧。

鶴落山月推開了女孩的房間,她正瑟縮在床邊不知所措。

女孩長時間處在一種少食少飲的環境,身體孱弱,脾胃虛弱。

她把中午和晚上的吃下的東西都吐了出來,弄髒了床鋪。

“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忐忑不安的說道,不敢看鶴落山月的眼睛。

鶴落山月沒有回應,走向前,向女孩抬起了手。

女孩害怕的縮起了身體。

預想之中的巴掌並沒有到來,有一隻手溫和的拍了拍她的腦袋。

“沒事,去我那裡睡吧。”

……

女孩躺在鶴落山月的床上,將被子拉上來,遮住了自已的半張臉。

被子染上了鶴落山月身上的味道,有種淡淡的梅香。

鶴落山月還坐在書桌旁繪圖,桌上搖曳的燭火把她的影子拉長,她背對著女孩,消瘦的身形更顯單薄。

看不見她的臉呢。

女孩這樣想著,心裡不自覺感到些遺憾。

她好漂亮。

人也好溫柔。

聲音也好聽。

……喜歡,好喜歡她。

夜深了,潮溼的水汽在凌霄花的細長花瓣上凝成了水滴,搖搖欲墜。

但是……

她為什麼不問自已的名字呢?

帶著這樣的疑問,女孩緩緩的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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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溫度漸升,此時已是夏末,樹幹上的蟬鳴依舊擾的人心浮氣躁。

女孩安靜的站在書桌旁為鶴落山月研墨。

她已經在這一個月了。

鶴落山月對她沒有什麼要求,只讓她不要洩露自已的術式。

女孩輕瞥了一下正翻閱著書籍的鶴落山月。

渚祁小姐的話不多,人也安靜,若沒人提醒會這樣待在房間內研究一整天。

她還記得渚祁小姐看見自已術式的表情。

溫和的笑容下是藏不住的鋒芒畢露。

她沒有問自已的名字,只是走上前像之前一樣拍了拍自已的腦袋。

言語間是盈盈笑意。

女孩身後展開的翅膀雪白神聖,將自發攻向她的箭矢無效化了,嘭的掉落在地上。

無效化。

這就是她的術式。

“你的術式很特殊。”

啊,這個她知道。

她就是因為這個才會被村裡的人送到咒術寮的。

……

你也跟那些人一樣嗎?

“與你的過去一刀兩斷吧,之後你就叫……天使了。”

輕飄飄的,彷彿對一朵路邊的野花一般。

女孩抬頭看著鶴落山月,她眉眼彎彎笑得溫柔。

啊啊,是這樣啊。

眼前的這個人並不在意自已的過去,只關注著她現在的價值。

她與那些人一樣。

女孩自然垂下的手指微涼,全身彷彿被置於冰冷的地窖之中。

——只是為了自已的術式。

思及此,天使抿了抿嘴唇,手下的動作慢了下來。

看著旁邊不斷燃燒的紅燭,複雜的心緒從咽喉與胸腔內不斷漫出。

天使突然覺得,自已的命運彷彿就像這燭臺一樣。

火焰向上,眼淚向下。

她的生命,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只是為了隨波逐流的被人利用嗎?

“怎麼了?”鶴落山月注意到了天使的異樣。

天使沉默了一會,問出了剛剛自已的心中所想。

“渚祁小姐,生命……真的有意義嗎?”

鶴落山月奇怪的輕瞥了她一眼。

怎麼會這樣想?

小孩子奇奇怪怪的求知慾啊。

鶴落山月並不是一個話多的人,但單獨向她發起的提問她都會回答。

“生命的意義本就不是向外尋取,而是向內的建立。”

鶴落山月思及了天使的年齡,對這個回答感到不妥。

似乎太過深奧了?

她合上了書本,雙手交疊在腹部,換了個姿勢正視著女孩。

“我認為生命是無意義的。”

啊……

是一個不那麼動聽的回答呢。

天使不知道自已想從這個人的嘴裡聽到什麼回答。

是贊同嗎?還是認可?

“但是……”鶴落山月的聲音還在繼續,彷彿一縷輕柔的微風。

“好在生命沒有意義,才容得下各自賦予的意義。”

鶴落山月豎起食指,咒力運轉,延伸出來的金線織出了一個漂亮的花扣。

“假如生命是有意義的,這個意義卻不合你的志趣,那才是生死兩難。”

她拉過天使的手掌,將花扣放到她的手心裡。

“不必為此勞心。”

繁瑣漂亮的編織花扣在天使的術式作用下慢慢消失,化為了點點璀璨的金粉,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天使看著空落落的手心,只覺得身體變得輕飄飄的。

語言的力量真是強大。

就算知道這個人另有所求。

就算是知道這個人打算利用自已。

就算知道這個人有許多隱瞞……

“渚祁小姐,你的圖紙要被風吹走了。”

“啊啊啊!我的寶貝啊!不要飛走啊——!!”

卻還是忍不住墜入她層層編織的深網之中,自已彷彿也被這個人用金線編進了她繁瑣的編織花扣裡。

無法掙脫又沉迷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