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去除了符紙的身體瘦弱,在長時間的監禁下肌肉萎縮,整個人只會恍恍惚惚的坐在椅子上發呆。
她安靜的坐在房間內,眼睛裡空落落的,像是一個腐朽發臭的死潭。
鶴落山月端來一碗稀粥來到她身邊。
“請用。”
她拿起了勺子,又顫抖的掉落在了托盤上,發出刺耳的碰撞聲。
她惶恐的看向面前的鶴落山月。
“對,對不起,我,我我……”她瞟了眼鶴落山月,目光瑟縮的躲閃,半天說不出下文。
鶴落山月什麼也沒說,只是挽起袖子拾起勺子,用乾淨的帕子擦了擦,將稀粥端起來。
要,要潑過來了。
前些日子的經歷還在眼前回蕩,她抓緊了手臂,指甲鑲進了肉裡。
女孩縮了縮脖子,佝僂起身子等待著即將到來的滾燙。
“請用吧。”輕柔的女聲響起,出乎意料的,沒有任何東西倒在身上。
她抬頭,一勺粥伸到了面前。
這是什麼意思?
女孩不理解的抬頭看向鶴落山月,整個人呆呆傻傻的。
“喝吧。”
“我嗎?”她顫顫巍巍的開口問道。
鶴落山月有些奇怪的彎頭“這裡除了你我還有別人嗎?”
女孩沉默了半刻,張嘴嚥了下去。
溫熱的流體食物滾過她的腹腔,逸散出來的溫度溫暖了她的四肢百骸。
鶴落山月又舀起一勺,女孩沉默的吃了下去。
一碗粥用完了,鶴落山月收拾起碗盤起身。
“今後你就跟著我了,我不怎麼會照顧小孩,有什麼事可以跟我說。”
鶴落山月起身環顧了一下四周“這個屋子就給你用了,我就在你旁邊的房間。”
她沒說什麼,收拾好托盤後便走了。
像是吃飽了有了力氣,女孩在鶴落山月離開後隔了很久,終於動了一下。
她站起來環顧著這個房間,最後躡手躡腳的走到了床邊,試探的摸了摸鋪得整齊的床鋪。
女孩安靜的坐了上去,柔軟蓬鬆的被子被她壓下一塊。
被子被洗的乾淨,透出淡淡的皂角味。
窗戶開著一半透氣,她偏頭看向院子裡栽種的榆樹,枝繁葉茂,為底下的石桌投下了一片陰影。
長時間的雨季結束了,地上還餘下些未乾的水坑,有被雨水打落的綠葉在裡面輕飄,似是在汪洋上一葉扁舟。
天空清澈明亮,蔚藍色的畫布上只有點點聚集的鳥群,有大片可供繼續填補的空餘。
夏風拂動了茂密的樹枝,發出了悉悉索索的摩擦聲,有鳥雀飛下來啄食掉落在地上的草籽,沒過一會又撲閃著翅膀飛遠。
許是被這副祥和的場景感染到了,又或者是脫離了那個令人顫慄的地方,她感到無比的放鬆,安靜的注視著這個小小的院子。
半晌,女孩撲到在床上,輕嗅上面陽光的味道。
好開心——
夜半三更,各類蟲鳴漸漸出現,璀璨的陽光被溫柔的月亮所取代。
鶴落山月房間的燭火還亮著,她正在紙上繪製她接了下來所需部件的草圖。
倏地,旁邊的屋子發出一聲壓抑的咽嗚聲,緊接著就是一聲碰撞的巨響。
鶴落山月抬眸向屋子的方向看過去,舉起燭臺起身拍了拍衣襬。
去看看吧。
鶴落山月推開了女孩的房間,她正瑟縮在床邊不知所措。
女孩長時間處在一種少食少飲的環境,身體孱弱,脾胃虛弱。
她把中午和晚上的吃下的東西都吐了出來,弄髒了床鋪。
“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忐忑不安的說道,不敢看鶴落山月的眼睛。
鶴落山月沒有回應,走向前,向女孩抬起了手。
女孩害怕的縮起了身體。
預想之中的巴掌並沒有到來,有一隻手溫和的拍了拍她的腦袋。
“沒事,去我那裡睡吧。”
……
女孩躺在鶴落山月的床上,將被子拉上來,遮住了自已的半張臉。
被子染上了鶴落山月身上的味道,有種淡淡的梅香。
鶴落山月還坐在書桌旁繪圖,桌上搖曳的燭火把她的影子拉長,她背對著女孩,消瘦的身形更顯單薄。
看不見她的臉呢。
女孩這樣想著,心裡不自覺感到些遺憾。
她好漂亮。
人也好溫柔。
聲音也好聽。
……喜歡,好喜歡她。
夜深了,潮溼的水汽在凌霄花的細長花瓣上凝成了水滴,搖搖欲墜。
但是……
她為什麼不問自已的名字呢?
帶著這樣的疑問,女孩緩緩的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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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溫度漸升,此時已是夏末,樹幹上的蟬鳴依舊擾的人心浮氣躁。
女孩安靜的站在書桌旁為鶴落山月研墨。
她已經在這一個月了。
鶴落山月對她沒有什麼要求,只讓她不要洩露自已的術式。
女孩輕瞥了一下正翻閱著書籍的鶴落山月。
渚祁小姐的話不多,人也安靜,若沒人提醒會這樣待在房間內研究一整天。
她還記得渚祁小姐看見自已術式的表情。
溫和的笑容下是藏不住的鋒芒畢露。
她沒有問自已的名字,只是走上前像之前一樣拍了拍自已的腦袋。
言語間是盈盈笑意。
女孩身後展開的翅膀雪白神聖,將自發攻向她的箭矢無效化了,嘭的掉落在地上。
無效化。
這就是她的術式。
“你的術式很特殊。”
啊,這個她知道。
她就是因為這個才會被村裡的人送到咒術寮的。
……
你也跟那些人一樣嗎?
“與你的過去一刀兩斷吧,之後你就叫……天使了。”
輕飄飄的,彷彿對一朵路邊的野花一般。
女孩抬頭看著鶴落山月,她眉眼彎彎笑得溫柔。
啊啊,是這樣啊。
眼前的這個人並不在意自已的過去,只關注著她現在的價值。
她與那些人一樣。
女孩自然垂下的手指微涼,全身彷彿被置於冰冷的地窖之中。
——只是為了自已的術式。
思及此,天使抿了抿嘴唇,手下的動作慢了下來。
看著旁邊不斷燃燒的紅燭,複雜的心緒從咽喉與胸腔內不斷漫出。
天使突然覺得,自已的命運彷彿就像這燭臺一樣。
火焰向上,眼淚向下。
她的生命,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只是為了隨波逐流的被人利用嗎?
“怎麼了?”鶴落山月注意到了天使的異樣。
天使沉默了一會,問出了剛剛自已的心中所想。
“渚祁小姐,生命……真的有意義嗎?”
鶴落山月奇怪的輕瞥了她一眼。
怎麼會這樣想?
小孩子奇奇怪怪的求知慾啊。
鶴落山月並不是一個話多的人,但單獨向她發起的提問她都會回答。
“生命的意義本就不是向外尋取,而是向內的建立。”
鶴落山月思及了天使的年齡,對這個回答感到不妥。
似乎太過深奧了?
她合上了書本,雙手交疊在腹部,換了個姿勢正視著女孩。
“我認為生命是無意義的。”
啊……
是一個不那麼動聽的回答呢。
天使不知道自已想從這個人的嘴裡聽到什麼回答。
是贊同嗎?還是認可?
“但是……”鶴落山月的聲音還在繼續,彷彿一縷輕柔的微風。
“好在生命沒有意義,才容得下各自賦予的意義。”
鶴落山月豎起食指,咒力運轉,延伸出來的金線織出了一個漂亮的花扣。
“假如生命是有意義的,這個意義卻不合你的志趣,那才是生死兩難。”
她拉過天使的手掌,將花扣放到她的手心裡。
“不必為此勞心。”
繁瑣漂亮的編織花扣在天使的術式作用下慢慢消失,化為了點點璀璨的金粉,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天使看著空落落的手心,只覺得身體變得輕飄飄的。
語言的力量真是強大。
就算知道這個人另有所求。
就算是知道這個人打算利用自已。
就算知道這個人有許多隱瞞……
“渚祁小姐,你的圖紙要被風吹走了。”
“啊啊啊!我的寶貝啊!不要飛走啊——!!”
卻還是忍不住墜入她層層編織的深網之中,自已彷彿也被這個人用金線編進了她繁瑣的編織花扣裡。
無法掙脫又沉迷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