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中旬,雨水豐盈之時。
天空成天都被黑沉的烏雲籠罩,空氣中充滿了土腥味,雨水擊打著水滴觀音的葉片,綻開了點點水花。
雨花是一場潮溼夏季的煙火。
鶴落山月難得的跟著渚祁苦諦一起出來,撐著傘跟在他身後。
她房中的書都看完了,這次來是想要再挑選一些。
這是咒術最為盛行的平安京時期,百花齊放的各家觀點和研究成果令她如痴如醉。
若不是苦於這副還需五穀和休息的身體,她真想把所有的書籍都看個遍。
渚祁苦諦走進了一處裝潢的華麗的宅邸,這是這座城池的咒術寮,是此處咒術師最大的聚集地。
鶴落山月安靜的跟在他身後,沒有說話。
他打著傘慢慢往前走,面前的大門轟然碎開。
細小的碎片落在傘上,發出細碎的噼啪聲。
守門的衛兵立馬反應過來,舉起長槍指向渚祁苦諦。
“是誰!竟敢擅闖咒術寮!這裡可是……”
噗嗤——
是潮溼重物落在地上的聲音。
鶴落山月目不斜視的繞了過去,她現在已經能面不改色的忽略這種場景了。
門口的結界被渚祁苦諦強硬破開,兩人一路上沒有受到任何阻擋。
或者說有……
但幾乎連一句完整的話還沒說完就先一步被殺死了。
“是,是兩面……啊啊——!!”
啪嗒。
四散的木屑從鶴落山月的臉側飛過,劃開了一道血痕,被她用拇指擦淨。
兩面宿儺。
行走在世間的咒術師都這麼稱呼眼前的這個男人。
他現在跟歷史中記載的那段黑暗別無二致了。
不消一刻鐘,整座宅邸除了他們就沒有站立的活人了。
渚祁苦諦隨意拉過來一張椅子坐下來“需要什麼書籍就自已去取吧。”
鶴落山月就正在等他的這句話,直接往後院處禁制最嚴格的地方走過去。
她現在也已經打劫打出了經驗,越珍貴的東西越會立下強大的結界。
等她解開結界後,卻沒有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樣,看到琳琅滿目的珍貴書籍。
而是……
一個被捆得結實的孩子。
還活著。
她的眼睛耳朵嘴巴全都被貼上了帶著咒印的符紙,只留下了可供呼吸的鼻腔。
身邊滿是各種術式留下的咒力殘穢,看痕跡是直擊這個人孩子而來的,但偏偏她現在完好無損。
周圍擺放著很多個一樣的桌子,上面留下了一層層已經乾涸的血跡,乾涸後又再次覆蓋,日積月累下有了一層厚厚的深褐色血痂。
和桌子扣在一起的束縛帶內側有突起的尖刺,可以將被束縛的人綁的更加結實。
尖刺的縫隙尖有點點已經風乾的小碎肉塊。
鶴落山月拿起了旁邊的記載日誌。
【***年**月**日午刻死亡,人造咒術師實驗第三十四次失敗。】
【***年……人造咒術師實驗第四十二次失敗,此實驗被廢棄。】
【……***村送上了一個能無視任何術式的孩童……身體恢復速度和常人無異……是否能無效化任何術式仍在實驗中……】
【……】
啪——
鶴落山月合上了日誌,看向了躺在桌上毫無所覺的孩童,心裡有了些盤算。
連綿的細雨浸溼了前幾天被曬得結片乾裂的土地,在地上擊打出了無數個小水窪,雨珠落在院中的蜀葵花窩裡越積越多,最後經受不住的低頭將裡面的雨露傾瀉而出。
所有的昆蟲鳥雀全部噤聲,只餘下雨滴拍打屋簷的聲音。
躺在搖椅上的渚祁苦諦睜開了眼睛,看向了抱著一個孩童的鶴落山月。
他沒有說話,用眼神詢問鶴落山月怎麼回事。
“我想把這個孩子帶回去。”
無言的沉默在兩人之間流轉,渚祁苦諦躺倒在搖椅上晃了晃。
“不行。”
鶴落山月瞪眼詢問道“為什麼?”
“傻子這種東西,身邊有一個就行了。”他的聲音散漫,彷彿一隻吃飽喝足後躺在屋簷下曬太陽的大貓。
鶴落山月皺眉不贊同的回道:“你怎麼能這麼說裡梅呢?”
對於衣食父母的裡梅,鶴落山月是十分尊重的。
有了他,自已都不用吃那些澀口的乾糧,胃口都要被養刁了。
渚祁苦諦睜眼看向面前的少女,長長的頭髮被隨意的挽起來,身上穿的簡單衣衫跟她穠麗的外表並不匹配,她像是人間富貴花跌落人間。
利益牽扯與束縛的共同作用下,自已與這個女人有著理不清的牽扯。
他並不討厭這個在識時務的同時又具花言巧語的女人。
渚祁苦諦還是懶懶散散的“我說的是你。”
這就更不合理了。
鶴落山月不滿的反駁“我才不傻。”
渚祁苦諦懶得跟她爭,晃了晃搖椅坐了起來。
“為什麼?”
“她被這裡的咒術師用來進行人造咒術師的實驗,現在那些咒術師都死了,這個孩子也無處可去了。”
“你連自已都養不好,還想養小孩?”
“我可以!”
看著鶴落山月堅持的樣子,一種難言的異樣感瀰漫心頭。
這個女人這麼善良嗎?
這個念頭只在他腦中存在了一瞬,後便被他摒除了。
他對這個人也稱不上了解。
渚祁苦諦撐了下靠椅站起來,像小山一樣的身軀極具壓迫感。
“記住你說的話,讓我不高興了我就殺了這個孩子。”
他伸手抹去了她臉頰上的擦痕,反轉術式運作,一瞬間又恢復了原本的滑皙白嫩。
渚祁苦諦的手掌比她的臉大的多,虛虛的攏在她的脖頸上。
男人可以感覺到手底下脈搏跳動的頻率。
規律又平穩。
她並沒有慌張。
不過,送上門來鉗制她的辦法。
不要白不要。
渚祁苦諦勾起唇角笑得血腥。
“記住啊——”
休想以高姿態面對他。
記住了嗎?
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落下的雨簾將他們籠罩起來,兩人的對視平和又扭曲,宛若貼近述說著愛意的眷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