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時歲歲便去了百花門的祠堂。
“哥哥還是不願意說嗎？”
百花門的祠堂古樸莊重，內裡香案上火燭不斷，整個房間都透露著一種悠久歷史和沉甸甸的歲月痕跡。
時歲歲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姿挺直的莫浩言。
莫浩言低垂著眉眼：“那些鮫人是我在北海附近遇到的，只是當做靈寵......”
“靈寵？”時歲歲覺得好笑，“斷尾，刮鱗，煉鮫油，這些你少了哪樣？這不是養靈寵，這是虐殺！”
莫浩言道：“他們，只是鮫人。”
鮫人？
“鮫人是不是人嗎？鮫人也是人，也會疼，他們也有父母兄弟兒女，哥哥，不要再一錯再錯了。”
莫浩言垂著眸子：“父親便是被鮫人所害，母親因父親離世，傷心過度，不久同去，送葬途中你又走失，說到底，這鮫人害得我們一家，家破人亡！你叫我如何不恨？”
莫浩言像是賭氣似的，痛斥鮫人低賤，恨不得啖其血肉。
時歲歲挑眉，若是按照原遊戲的設定，鮫人稀少，人類罕見，可是現在似乎劇情偏轉太多，有很多隱藏的線索，絲絲縷縷，描摹出許多新的軌跡。
幼時父親慘死於除妖途中，屍骨無存，只在凌亂破碎的衣衫旁發現了一枚鱗片。
如莫浩言所說，他確實有理由痛恨鮫人。
包括這仇恨，她也承擔著。
她思忖片刻，蹲下身子，扯起莫浩言那隻手上的手，被齊瑾年用斷水劍一劍刺穿，早被她纏上了紗布，包紮完畢。
可現在，時歲歲慢慢地一圈一圈地將那紗布解開，最後露出暗紅的傷口。
那傷口詭異，從中還冒著黑氣正是控制鮫人法陣所在，被齊瑾年看穿，一劍刺破，方破了控制之法。
時歲歲道：“違背天地法則，控制鮫人，必遭反噬。”
可莫浩言似乎不在意：“弱肉強食，優勝劣汰，方為天地之法。”
“若是被百花門其他人發現了，你又當如何？”
百花門是祖上所創，可到時歲歲這輩，人心早就散了，各自心懷鬼胎要在亂世之中爭一爭家主之位。
巴不得找到取代莫浩言的理由，光明正大地取而代之。
為了儘快淨化黑氣，時歲歲只好讓莫浩言待在祠堂，以香火氣息薰陶，洗滌邪念。
可是鮫人一族與莫浩言之間隔著的是血仇，哪是能輕易放下的。
時歲歲一時緘默，爹孃尚在之時對她甚好，雖然忙碌，但是每每歸來總會給她和哥哥戴上新奇好玩的東西。
“爹孃尚在之時，以醫術兼濟天下，爹孃自小就教導我們，眾生平等，不是生為人就高貴，不是生為妖就低賤，人有好壞，妖亦然，何況鮫人。”
似是想到了什麼，時歲歲眉宇間閃過一絲悵然：“我也曾受過鮫人恩惠，若不是他們，我可能也不在這了。”
聞言， 莫浩言眸中閃過一絲動容。
他曾尋遍九州，也不曾尋到這個妹妹，他想過，如若是用半條命來換妹妹，他也是願意的，他願意用一切代價。
如今若是鮫人一族對妹妹有救命之恩.......
祠堂內香火綿綿，濃郁的檀香味燻得人有些昏沉。
時歲歲在莫浩言身側跪了下來，對面前林林總總的祖宗牌位磕了三個響頭：“爹爹，孃親我回來了。你們放心，以後，我會陪著哥哥，不會再讓他一個人辛苦了。”
聞言，莫浩言身軀一滯，連呼吸都片刻暫停。
所有偽裝的偏執，冷漠，藏著的情緒終於在聽到這句話后土崩瓦解。
這些年，他苦苦支撐並不擅長的藥宗，真的就快堅持不下去了。
他原本說些氣話，只是在氣時歲歲想起了幼時之事，卻遲遲不歸，遲遲不認他，甚至還去自家鋪子上鬧事。
就在方才，聽到時歲歲服了一句軟，所有不甘心，氣憤，逞強，較勁就這麼轉瞬間蕩然無存。
“歲歲.......”
男人的聲色有些沙啞，像是苦澀湧在喉間，最終只化為兩個字。
像是終於能有人懂了這兩年他的辛苦，並且終於有人能夠與之並肩。
時歲歲將手放至莫浩言的肩上，認真道：“我的哥哥本是胸懷大義，光風霽月的天之驕子，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必須是。”
她知曉，心結不是三言兩語便能解開的，眼下，是需將棘手的事一件件解決，且有些事又急不得。
莫浩言神情低落：“我早就沒了道心。”
時歲歲深吸了口氣，想到今日在那一方金燦燦的麥田裡，她的哥哥差點扼殺幾十個鮫人的性命。
幸得齊瑾年出手阻攔，尚未釀成大錯。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時歲歲將身邊食盒裡的銀耳羹取了出來，遞給莫浩言，“二孃給你做的，她對你倒是上心。”
莫浩言接過碗筷，輕聲道：“這些年，二孃對我極好，信我，助我。”
極好？
時歲歲挑眉，目光落在那碗銀耳羹上，最終沒說什麼。
如今百花門四大長老掌握實權，在莫浩言回來之前四大長老都會跟王夫人商量大小事宜。
而王夫人也硬是憑藉一己之力，穩住了百花門，只不過因為王夫人靈力不強，但勝在會打理鋪子，故而久而久之，百花門的生意越做做好，以牟利為主，至於懸壺濟世的藥宗屬性越發地弱了。
依照莫浩言所言，那些鮫人確實是他在北海附近偶遇的，像是擱淺的魚兒，吊著一口氣，但鮫人生來強悍，又不會輕易死去。
路過的漁夫告訴他，鮫人不能離海，當然這個海不是普通的海，要是有靈之海，只不過神魔大戰之後，神族填海，鮫人無處生存，苟延殘喘至今也沒了幾條，他們都會在鮫珠萎縮中死去。
而斷尾，刮鱗，將身上所有關於鮫人的特徵抹去，縮減鮫珠損耗，再將鮫人作為傀儡操控起來，便能為人類所用，又能延長鮫人壽命。
剩下的漁夫便不再多說，搖船離去，可是作為藥宗世家的莫浩言經人一點撥，有了這個念頭，便鬼使神差去了莫家的藏經閣，找到了控制鮫人的法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