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香四溢,與院子裡的草木香氣融為一體,偶有蟲鳴,更顯得寂寥。
大榕樹下的酒罈子碎了一地,那個人還在喝著。
直到被人按住了酒罈。
齊瑾年手上用力,那酒罈依舊是紋絲不動。
他心煩意亂地抬頭。
便見到了那張朝思暮想的臉。
時歲歲已然恢復如常,是二十歲俏皮靈動的少女模樣。是齊瑾年心心念唸的時歲歲!
但出乎意料,齊瑾年並沒有什麼反應,沒有震驚沒有驚喜,面色無波。
“鬆手。”
“受傷了還喝烈酒,你不要命了?”
齊瑾年沒有回答,蠻橫地拽過酒罈,可不知是受了傷,還是喝得爛醉,時歲歲稍一用力,對方奪著酒罈,半個身子傾倒過來。
時歲歲趁機將酒罈扔至一邊,鬆鬆地摟住面前爛醉如泥的人,任由他靠在自己懷中。
“乖,我們不喝了,等你好了,我陪你喝,我給你賠罪,好不好?”
她摟著齊瑾年的腰,默默地以靈力給他療傷。
不過對方根本不領情,他推開時歲歲,懶懶地靠在榕樹上,微仰著腦袋,寧願看星空也不願再看時歲歲。
時歲歲自知理虧,乖巧地蹲在齊瑾年身邊,小手撓了撓他的掌心。
“是我錯了,怎麼罰我我都認。”
齊瑾年抽回手,隨意搭在微屈的膝蓋上,還是不看時歲歲。
無錯書吧是什麼時候開始有心魔了呢?
連心魔都不像她,他的歲歲傲嬌愛賭氣,既然不願意回來,又怎麼會哄他?
“心魔”繼續道:“我們瑾年哥哥的眼睛真好看,像是裝滿了透亮的星星似的。”
聞言,男人還是忍不住啞聲回答:“我在你心裡就是星星啊?”
“心魔”剛要點頭,便聽得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怪不得,原來像星星一樣,多一個少一個都無所謂......”
怪不得,跟所有人坦白身份,唯獨瞞著他。
怪不得,她有心中堅持,有道義,重蒼生,可她的兄長會讓她放棄那些堅持,但他不可以,地獄巖他苦苦相求,她還是鬆了手。
他永遠遊離在時歲歲的計劃之外。
可有可無。
“不是的,齊瑾年。”時歲歲強硬地捧起他的臉,逼他直視自己的眼睛,“你要相信,你以靈血,以肋骨,以千年修為,以一身鱗片換回來的笨蛋,是因為你在這,才屁顛屁顛,馬不停蹄地來到這個世界的。”
齊瑾年靄色瞳眸沁著水霧,連睫毛根部都亮晶晶的,鳳眼迷離,眼尾緋紅,似是這兩年多,七百多個日夜積蓄的繾綣和思念。
無人訴說,唯有默默嚥下。
他怔怔看了她許久,沒有動作。
眸光移向別處,過了一會又挪了回來,落到時歲歲的臉上。
他抬起手,輕輕觸碰了下少女嬌俏的小臉。
暖的。
是有溫度的。
是真實的。
齊瑾年眸光一瞬間的清明,他輕聲自語:“是真的?”
竟不是心魔?
可如果是真的,何以知道他用秘術換回她之事?
要是時歲歲聽到他的心聲,怕不是要說:你當我是傻的?
齊知易的鋪墊,她給齊瑾年療傷時發現肋骨的端倪,以及對那日在地獄巖的回憶。
若不是龍鱗製成的斗篷擋住熾熱岩漿,若不是護心麟護她心脈,若不是千年修為的加持.......
那這靈魂早就碎了,大千世界再無她。
又怎會好運氣地進了三千小世界的夾縫,又怎會得以休養,恢復記憶和一身修為?
在夾縫空間的兩年足以讓天道判定她已死,成功遁出所有的劇情。
然而進去容易出來難。
一個所謂的死人,又怎能躲過生死規則。
所以她本該永生永世被困在夾縫空間。
而齊瑾年卻非要逆天而行,將她換回。
她一開始不明白,但又怎會痴傻一輩子,前因後果,幾番串聯,便清如明鏡。
可是,莫浩言是她這世間唯一的親人。
她又如何放得下。
在莫浩言生死一線之際,她不得不出手,阻止齊瑾年。
可是又怎會想到,齊瑾年寧願承受已出殺招的所有反噬,都不願她受到絲毫傷害。
於是她的斷水劍,他也沒有力氣躲開了。
時歲歲本想裝傻,不與齊瑾年相認的。
她想無牽無掛去做自己該做的事。
重回百花門,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幫助哥哥坐穩門主之位。
可是,她的灑脫和單方面的決定對齊瑾年不公平。
為什麼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更何況,齊瑾年從未對不起她過,該說對不起的是她。
時歲歲嗓音帶著嗚咽:“對不起。”
她低聲道:“是我太自私了。”
是她異想天開,根本沒有考慮過齊瑾年的想法。
齊瑾年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時歲歲怎麼會道歉呢?
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傲嬌的總是讓所有人都臣服在她腳下的小姑娘。
在跟他說對不起?
男人長睫簌簌,許是酒勁上頭,竟覺得視線有些模糊,暈乎乎的,像是做夢一樣。
“時歲歲?你捨得離開他了?”
他猛地起身攥住了時歲歲的手腕,連名帶姓地質問著。
齊瑾年唇色蒼白,言語間似是帶著不甘,嚥下心中酸澀,凸起的喉結處還沾著烈酒水珠,順著脖頸處的曲線,划進領口。
時歲歲道:“莫浩言是我哥哥,是我在這世間唯一的親人,對我而言,他很重要。”
“那我呢?我的未婚妻.......讓我苦等兩年又六個月,一朝歸來卻為了別的男人傷我。”
他垂下眸子,睫毛根根分明,就著月光在眼瞼處投下一層陰翳:“所以,我就不重要了嗎?”
時歲歲喉間苦澀,一時無言。
對方眸光晶瑩,全然沒有了方才的氣勢,似是所有偽裝的盔甲頃刻間支離破碎,連音量都低了下來。
“你怪我總是念著師姐是不是?”
“你怪我目光總在師姐身上是不是?”
“你怪我......沒有拉住你,是不是?”
夜色暗沉,本是靄色的眸子此刻漆黑瑩潤,他神色複雜地看著她:
“我可以,可以控制自己,可以擺脫操控,我,不會再鬆開你的手了.......”
“我承受不了.......再失去你。”
酒精的力量讓這個白日裡冷漠疏離的人,此刻絮絮叨叨的像個要糖吃的孩子。
時歲歲伸手理了理他額際的頭髮。
一股莫名的心疼在心裡蔓延開來。
最終,以吻封緘,撫慰他所有的懷疑和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