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元律日日侍疾在側,一步不離。這也是元律這十七年來與父皇最親近的一段日子。
人在病重時會格外脆弱,格外珍惜伴在身邊的親人。皇上的舔舐之情使他越看元律越覺得順眼,這也讓他更堅定了繼承大統之人就是元律的想法。以前忽視的這個二兒子,現在看來,無論是長幼次序還是人品性格,都是繼任者的不二人選。
皇上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明白自己時日無多,到了為元律上位鋪路的時候了。
其實每日躺在床上,皇上都在細細琢磨這整件事情,他知道是有人故意要扳倒馮氏,所以一股腦地放出了所有不利於她的資訊,給她以形成致命重擊。至於這個人,或者說這夥人是誰,他心裡也大概清晰了。
到了這一步,是誰好像也無關緊要了。
接下來要處理的事情還很多。皇后明則還是皇后,暗則被監控了起來,雖然宮外之人不知,但馮家已知曉。那日杖責她母親常氏,也算是徹底捅破了窗戶紙。現在他家迫於皇上的權威不敢翻出多大的浪花,但等到元律上位,只怕一時根基未穩,馮氏一族定會攪動朝局,給元律增添麻煩。
而且元律以前從未接受過儲君的教育,也未在朝堂上歷練過,甚至連一個交好的大臣都沒有,他登基後必定會面臨四面八方而來的巨大壓力,只怕不安排幾個有力的輔臣,他這個皇位是坐不穩的。
皇上正在腦海中謀劃著輔臣人選時,只見元勰疾步走進殿中,面色沉重。
果然,他帶來的是壞訊息,是現在皇上最不願意聽到的壞訊息——沔北戰場出事了。軍情緊急,如若不及時奪回失地,只怕會一敗塗地。
皇上強撐著坐起來,咳了兩聲。元勰抬起頭,看著皇兄的面容,吃了一驚。從那日他與元祥離開後,這才幾日未見,皇兄竟像變了個人似的,披散的頭髮,濃重的黑眼圈,毫無血色的嘴唇,整個人像一副快要散架的骨架一般。
“元勰,你去整合隊伍,即日出發,戰事不等人,要快。”
“可是皇兄……”
“唉,朕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此戰必須要贏,否則後續將是無盡的禍事,元律他更無法從容處理。”說完又重重地咳了兩聲。
元勰不忍落下淚來,但此時不是傷天悲地的時候,他看著皇兄,鄭重地點了點頭,便匆匆離去。
“雙三念,去東宮傳旨:太子以後不必每日朝拜皇后。朕出征之後,由太子監國。”皇上說完後又咳個不停。
元律接到旨意後第一時間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從小到大,父皇從沒有顧及過他的感受。他仍然記得九歲那年,有一夜母親發高燒,御醫們都是極勢利的,看他們母子不受寵,便敷衍了事。母親當時燒得胡言亂語,嚇得元律跑去父皇寢殿找他,卻沒想父皇竟以已就寢便打發了他。
雙三念看著眼前愣在那兒出神的太子元律,輕聲提醒道:“殿下,快謝恩啊。”
元律這才反應過來,磕頭謝恩。他長了這麼大,第一次感覺到原來被父親關愛是這種感覺。看來父皇終於開始信任和喜愛他這個太子了。此時,他又忍不住想到了元循和元徜,他們從小到大都享受著如此令人目眩神迷的父愛,他好生嫉妒。
皇上帶領大軍很快就出城了。除了皇后不能與皇上相見沒來送行以外,其他該來的都來了。元循與元徜站在元律身後,幾位鎮守洛陽的叔父連帶他們幾位皇子皆面色凝重。
如果說上次送行元律去懸瓠城那次他們覺得很是危急,那這次這種感覺更是強烈。他們心裡甚至覺得,有可能這是最後一次見皇上了。
果然,還未到馬圈城,皇上就已病重不起,甚至是意識不清,多日不醒。
此時,元勰便成了整個大軍,乃至大魏的主心骨。他深知自己此時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會產生長久且深遠的影響。
他將皇上病重的訊息封鎖,大軍依然按照戰前計劃進行征討,徐騫也已伴駕隨行救治皇上。
但徐騫即使醫術再如何出神入化,也救不回閻王要帶走的人。
在大軍大敗齊軍的同時,皇上的狀況卻一天比一天差。當元勰看到自負的徐騫都無奈搖頭嘆氣時,他知道有些事情必須要做出安排了,否則只會後患無窮。
皇上在彌留之際,聽完元勰的想法後,在眾位宗室大臣、軍中將領的見證下氣息微弱地點了點頭。
兩天後,皇上駕崩。此時在谷塘原,與敵軍相隔不遠,於是元勰與任城王元澄決定秘不發喪,大軍繼續保持原樣北行,一切都彷彿皇上還活著的樣子。
但很多事情卻是在秘密進行著。元勰首先派人急速趕回洛陽,將此噩耗傳信與元律,同時傳達給坐鎮洛陽的皇上長弟咸陽王元禧和幼弟北海王元祥。元禧陪同元律趕往魯陽即位,元祥留守洛陽,穩住後方各方勢力,在此之前他二人的首要之事是要依照遺詔處死馮氏。
畢竟一個與皇上離心離德且家族勢力龐大的皇后,留著就是巨大的隱患。
元祥與長秋卿白整等走入皇后寢宮,元祥奉宣遺旨,白整遞過毒藥。馮氏雙眼通紅,披頭散髮,在寢殿內邊跑邊笑,跌跌撞撞,口中急呼道:“豈有此理!你等諸王輩有什麼資格來殺我!”
元祥看了一眼白整,他立馬會意,與其他人一起抓住馮氏,強制將毒藥塞進她口中,眼睜睜看著她毒發身亡,死不瞑目。
當即裝殮送至城南,元禧早已在此等候,聽聞元祥所說剛才之狀後,看著馮氏的棺槨唾棄道:“就算沒有遺詔,我兄弟也會想辦法除掉你。豈可任由你這等失行婦人宰制天下,殺我輩嗎!”
解決掉馮氏,元禧不敢耽誤,陪同元律日夜兼程趕往遺詔中所說的魯陽城繼承大統。
這一路上,元禧與元律叔侄倆心思各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