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宣回到家後,先見了姐夫姐姐,行了四拜之禮。李募事看到許宣後,生氣地說:“你真是欺負人!我兩次寫信讓你去投奔別人,你在李員外家娶了妻子,卻不寄封信告訴我,真是無仁無義!”許宣忙說:“我並沒有娶妻。”姐夫道:“兩天前,有一個婦人帶著一個丫鬟,說是你的妻子。她說你七月初七去金山寺燒香,卻再沒回來。我們到處找你,直到今天聽說你回了杭州,她們就同丫鬟先到這裡等了你兩天。快把人叫出來!”
許宣一看,果然是白娘子和青青。他驚得目瞪口呆,心裡雖然害怕,但也沒在姐夫姐姐面前說破,只能任由他們埋怨。李募事讓許宣和白娘子去一間房裡安頓下來。
許宣看到天色已晚,心裡有些害怕白娘子,不敢上前,只能朝著白娘子跪下說:“不知你是何神何鬼,能否饒我一命?”白娘子道:“小乙哥,你這是怎麼了?我和你做了這麼久的夫妻,又沒有對不起你,怎麼能說這種沒力氣的話。”許宣道:“自從認識你之後,我已經吃了兩場官司。我到鎮江府,你又來找我。前日金山寺燒香,回來晚了,你和青青又趕來。見了禪師,你就跳進江裡去了。我以為你死了,沒想到你又先到這裡。只求你可憐我,饒我一命。”
白娘子瞪大眼睛道:“小乙官,我也是為了你好,誰想到會變成這樣!我和你做了這麼多年的夫妻,共枕同衾,有多少恩愛,如今你卻聽別人的閒言碎語,讓我們夫妻不和。我今天實話告訴你,如果你聽我的話,喜歡我,那麼一切都好說;如果你有了外心,我就讓全城都變成血水,人人都在洪浪中掙扎,死於非命。”許宣聽得心驚膽戰,半天說不出話來,也不敢靠近白娘子。青青勸道:“官人,娘子愛你杭州人生得好,又喜你恩情深重。聽我說,與娘子和睦了,休要疑慮。”許宣被兩人纏得沒有辦法,只能苦笑著說:“這可真是苦了我了!”
只看見姐姐在天井裡乘涼,聽到有人喊苦,連忙來到房間前,只以為他們兩個人在打鬧,於是把許宣拉了出來。白娘子關上門自己睡覺。許宣把前因後果,一一對姐姐講了一遍。正好姐夫乘涼回來,姐姐道:“他們兩個人打鬧,現在不知道睡沒睡,你去看看。”李募事走到房前看時,裡面黑漆漆的,半明半暗,他用舌頭舔破窗戶紙,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了一大跳,只見一條像吊桶一樣大的蟒蛇睡在床上,伸著頭在天窗裡乘涼,鱗片裡放出白光來,照得房內如同白晝。李募事吃了一驚,回身便走。回到房中,也不說這事,只說:“他們已經睡了,沒什麼。”許宣躲在姐姐房裡,不敢出頭,姐夫也不問他。就這樣過了一夜。
第二天,李募事叫許宣出去,到僻靜處問道:“你妻子是從哪裡娶來的?實實在在地對我說,不要瞞我,自從昨夜親眼看見她是一條大白蛇後,我怕你姐姐害怕,所以沒有說出來。”許宣把從頭至尾的事情,一一對姐夫說了一遍。李募事道:“既是如此,白馬廟前有一個呼蛇戴先生,善於捉蛇,我同你去請他來。”二人取路來到白馬廟前,只見戴先生正立在門口。二人上前行禮道:“先生好。”先生問:“有什麼指教?”許宣道:“家中有一條大蟒蛇,想請您捉一下。”先生問:“府上在哪裡?”許宣道:“過軍將橋黑珠兒巷內李募事家便是。”說完取出一兩銀子道:“先生先收下銀子,待捉得蛇另有重謝。”先生收了銀子道:“二位先回去,我這就來。”李募事與許宣自回。
那戴先生裝了一瓶雄黃藥水,一直來到黑珠兒巷門口,詢問李募事的家。有人指給他看:“前面那座樓房裡就是。”戴先生來到門前,掀起簾子,咳嗽一聲,卻沒有人出來。敲了好半天門,只見一個小娘子出來問道:“找誰?”戴先生道:“這是李募事家嗎?”小娘子道:“是的。”戴先生道:“聽說你家有一條大蛇,剛才兩位官人來請我去捉蛇。”小娘子道:“我家哪有大蛇?你弄錯了。”戴先生道:“官人先給了我一兩銀子,說捉了蛇後,還有重謝。”白娘子道:“沒有,別聽他們騙你。”戴先生道:“怎麼是騙我?”白娘子再三發話要他走,他發起火來,道:“你真的會捉蛇?只怕你捉它不得!”戴先生道:“我祖宗七八代都是捉蛇的,一條蛇有什麼難捉的!”白娘子道:“你說捉得,只怕你見了要走!”戴先生道:“不走,不走!如果走了,罰一錠白銀。”白娘子道:“隨我來。”到了天井裡,那白娘子轉了個彎,走進去。戴先生手裡提著藥瓶,站在空地上。不一會兒,只見颳起一陣冷風,風過後,只見一條像吊桶一樣大的蟒蛇,直射過來。這正是:人沒有傷害老虎的心,老虎卻有傷害人的意。
戴先生突然受到驚嚇,向後一倒,連他手中的雄黃罐也打破了。那條大蛇張開血紅的大口,露出雪白的牙齒,準備咬戴先生。戴先生嚇得趕緊爬起來,只恨爹孃少生了兩條腿,一口氣跑過橋來,正好撞上了李募事和許宣。許宣問道:“怎麼了?”戴先生答道:“二位請聽我說,……”然後,他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並從口袋裡拿出一兩銀子還給李募事說:“如果不是我這雙跑得快的腳,我的命都沒了。你們兩位自己照顧別人吧。”說完,他急匆匆地走了。許宣問:“姐夫,現在怎麼辦?”李募事說:“看來,這確實是個妖怪。現在赤山埠前的張成家欠我一千貫錢,你去那裡安靜的地方,討一間房子住下。那怪物如果找不到你,應該就會離開了。”許宣沒有辦法,只好答應了。他和姐夫回到家,家裡靜悄悄的,一點動靜也沒有。李募事寫了一封信和一張收據,讓許宣去赤山埠。
只見白娘子叫許宣到房間裡說:“你好大膽,又叫人來捉蛇!如果你和我好好相處,我會以佛眼相待;如果你不聽話,我會讓整個城市的百姓受苦,都會死於非命!”許宣聽到這些話,嚇得心驚膽戰,不敢出聲。他拿著收據,心情鬱悶地出發了。他來到赤山埠前,找到了張成。但是當他準備從袖子裡拿出收據時,卻發現收據不見了,只能叫苦連天。他慌忙轉身,一路找回去,但哪裡還找得到呢?
當許宣正感到極度鬱悶的時候,他走到了淨慈寺前。突然,他想起了金山寺的長老法海禪師曾經囑咐過他:“如果那個妖怪再次來到杭州糾纏你,你可以來淨慈寺找我。”現在既然有這個機會,他怎麼能錯過呢?於是,他急忙進入寺廟,詢問監寺:“請問和尚,法海禪師是否曾來此寺廟?”那和尚回答說:“他並沒有來過。”
許宣聽了這個訊息,心情更加鬱悶,轉身就回到了長橋邊。他自言自語道:“真是時運不濟,鬼魅作祟。我還要這性命有何用?看著這湖清水,我還不如跳下去算了。”他接著說:“閻王判你三更到,定不容人到四更。”就在許宣準備跳水的那一刻,他聽到背後有人喊道:“男子漢為什麼要輕生?死了一萬口,只當五千雙,你有什麼事情不能問我嗎?”
許宣回頭一看,正是法海禪師,揹著衣缽,手持禪杖,原來他剛剛才趕到。也許這是許宣命不該絕,如果再晚一會兒,他的性命可能就保不住了。許宣看到禪師,立刻跪拜在地,請求禪師救他一命。禪師問:“那個妖怪現在在哪裡?”許宣把之前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禪師,並請求禪師救他一命。
禪師從袖子裡拿出一個缽盂,遞給許宣說:“你回家後,不要讓你的妻子知道這件事。悄悄地用這個缽盂罩住她的頭,一定要緊緊地按住,不要心慌。然後你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