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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往事

“落落……”

“我在呢。”

“怨我嗎?”

柳月知道自已做的過分,也承認自已眼瞎,她不奢求女兒原諒,肯與她相處便好。

“不怨。”

“為什麼?”

語音剛落,沈落便鬆手,眸光戲謔,好似看懂一切:

“孃親,是不是第一眼就知道……我不是沈皎皎?”

柳月嘆了一口氣,面色頗為難看:

“嗯。”

“你們雖同用一張臉,可眼神騙不了人。皎皎看我,總是帶著恐懼與憤恨,你不同,你的眼神裡滿是傲氣,不是驕橫,也不是跋扈,是駕馭在能力之上的那種感受。”

“你啊,渾身上下就有一種底氣,一種無論在什麼時候都能是第一的底氣。皎皎,沒有你這樣的底氣。”

……

“所以,不怨。”

沈落眉眼帶笑,眸光落在孃親難看的臉,握緊她的手。

“我和她都是孃親的女兒,我佔了她的身體,所以,不怨。”

從始至終,沈落只是把柳月視為值得欣賞的對手和朋友。

她知道她針對她的原因,所以也沒有什麼好怨恨的。

“不是。”

柳月垂眸,盯緊她的手,冰冷的觸感觸入骨髓,卻因她的話語而溫暖。

她仔細打量自已的女兒,摸了摸她的腦袋,嘴角含笑:

“我的女兒,只有你。無論是沈皎皎還是沈明珠,都是我要照顧的後輩,不是我的女兒,而你是我唯一的孩子。”

“落落,你是我和卿卿最愛的人。”

“是我們的寶貝,是我們要用餘生來保護、呵護和包容的人。你和她們不一樣。”

她們只是她的責任,她需要照顧和撫養的物件,不是她的女兒。

柳月從來都不是一個公正的人,所謂的公正,不過是針對擁有同樣性質的兩個人而言。

她的小茉莉和她們不同。

她的心永遠都會率先偏向她。

“……”

沈落想說點什麼,發覺喉嚨堵塞不通,淚水嘩啦啦的流淌在臉頰,她別過頭,拼命忍住要奪眶欲出的淚水。

原來,她也是被愛意灌滿的孩子。

真好啊。

陽光明媚的下午,柳月也不知不覺紅了眼眶,這些話她想了好久好久,想過女兒的無數種反應,唯獨不曾想過她無怨無恨的模樣。

一個人,究竟經歷了什麼,才會如此包容身邊的人?

她的女兒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想罷,她抱緊沈落,似是將這些年來的思念傳遞給女兒,手逐漸抱緊。

懷中的人感受到暖意,忍受的委屈終究如洩洪迸湧,忍耐的哭聲滴滴噠噠,她渾身顫抖的不停,在孃親懷中抒發自已的痛苦與壓抑。

不知何時哭累的,竟在母親懷中入睡。

斜陽攜入白色的光,柳月命人搬移桌几,取塊軟枕讓女兒睡的舒坦,自已單手撐腦,看女兒的容顏發呆。

風微微吹拂女兒的青絲,攜帶清秋的冷意。

沈落睡的很不安穩,寒冷的洞穴、冰冷的屍體和無能為力的自已夜夜纏身……

除此以外,一些散碎的記憶,怕是比起他的死亡還要痛苦,她欲靠近,無數張白紙剎那間包裹身體。

鹹鹹的海水吞沒沙礫,山洞裡的魚腥味淹沒味覺,溼漉漉的沼澤無比深沉……

窒息的壓抑,一雙手拼了命扼住她的喉嚨,她渾身毫無反駁之力,一點又一點陷入毫無盡頭的痛苦。

她……忘記了什麼?

不知何時,她大驚夢醒。

“怎麼了?”

沈落沒說話。

柳月眉宇緊蹙,湊近女兒,仔細打量她的情況——眼神空洞,沒有一絲光亮。

呼吸隨之一滯,心中的疼痛片刻也覆蓋了她的身體,柳月捂緊她冰冷的手,傳遞身體的熱量。

掩蓋住悲傷的神情,她笑了笑,纖長的手指撥開沈落額間因出汗而黏膩的髮絲,笑道:

“想知道,我和你父親是怎麼認識的嗎?”

聞言,沈落飄散的思緒才收了回來,目視孃親溫和的臉龐,她移動身體,頭枕著她的腿,手抱緊她的腰,閉了閉眼,想要忘記夢中的痛苦。

不說話,便是預設。

耳畔孃親喋喋不休,字字句句像是訴說一生最美好的時光。

聽了又聽,沈落不知不覺間重新進入夢鄉。

眸中一片空白,倏爾,蔚藍的海洋浸染空白圖畫。

孃親,是一名海洋生物學家。

“媽媽,什麼是海洋……生物學家?”

海洋的盡頭有一座斷橋,沈落站在橋尾,腳邊是一對母女。海水鹹鹹的氣息迎風直面,陽光毒辣卻並不討厭。

“小茉莉,想知道?”

母親滿含笑意,反問小女孩。

沈落低眸,海風吹起柳月的一縷青絲,藍絲框眼鏡下的眼睛炯炯有神,海藍色的印花長裙和及腰的長髮因風而動。

“嗯嗯嗯,我要成為像媽媽一樣的人呢。”

小茉莉毫不猶豫的點頭。

“海洋生物學家啊,是和海洋裡面的動物做朋友的人呢,茉莉想不想去海底找朋友呢?”

“想!”

“那小茉莉想不想吃藥啊?”

“不想!”

小茉莉乾脆利落的拒絕,沈落在一旁,反覆呢喃“小茉莉”三字。

茉莉,是她的小名嗎?

為何她沒有記憶?

對啊,父親和哥哥從不這般喊她。

沒有人喊,也就遺忘了吧?

頭部欲裂的疼痛鋪天蓋地的來,她捂緊腦袋,蜷縮在橋邊,海風噼裡啪啦敲打臉龐,鹹鹹的氣息直衝鼻耳。

待鹹水味減失,毒辣的陽光變的柔和,微風吹拂來往的人群,海洋封鎖在玻璃內。

周圍都變了樣。

海洋館內兩側生物數不勝數,頭部的疼痛消失了大半,沈落扶著一側的欄杆站立,迎面年輕的柳月。

眼前的人,比方才的母親年輕很多。

高挑的高馬尾及腰,一兩撮劉海垂在臉頰兩側,纖細的藍絲框眼鏡襯的她的臉白皙姣好,剪短的西裝在身,利落乾淨。

“我研究海洋生物,而你對海鮮過敏,所以,我們不合適。”

柳月懷中包攬一沓資料,義正言辭的拒絕眼前的人。

沈落沒忍住笑出聲。

好在,他們沒有在意她。

“你……不再想想?”

沈卿垂眸看眼前的女孩,問。

“不想!”

“沈卿……我已經和你沒有關係了,而且,我真的……喜歡不了你,你能明白嗎?”

“好自為之。”

柳月說完,不顧沈卿說什麼,便惶惶離去。

海水微光粼粼,沈落不知不覺注視年輕時的沈卿,不知想起了什麼,兩側拳頭逐漸握緊。

“哈哈哈……果然是個小廢物!”

身後一陣譏諷的笑聲,不等沈落扭頭,人便跨幾大步到沈卿跟前。

“連人都不會追,師弟果然不讓人失望啊。”

沈卿優雅的整理西裝,隨後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給男人,皮笑肉不笑的反擊:

“連喜歡的人在哪裡都不知道,師兄說,這算不算是廢柴一枚?”

男人也不遑多讓,身靠護欄,滿臉無辜道:

“與你相比,我當然不算。”

“畢竟,我可沒你這麼蠢。”

沈卿眼角抽了抽,渾身包攬的衿貴與優雅容不得他爆粗口,淡淡睨了一眼眼前的人,輕笑釋然:

“祝師兄好運。”

什麼意思?

師兄搞不懂,沈落聽著也不甚懂。

男人前一句後一句內涵他,她父親竟在祝福他。

這個人,是誰?

“拿開你憐憫的眼神。”

笑顏成性的師兄收回笑顏,雙手抱胸,眼中的陰鬱取代了譏諷。

“我可以幫你。”

沈卿上前一步。

“我說過的,我討厭你的憐憫,你若再不離,我會把你製成標本,掛在牆上。”

“師弟,還要幫我?”

師兄恐嚇他。

師弟笑容滿面:

“你答應過師嫂,要守法。”

“你!”

師兄氣結,想不到他連此等小事都記得,轉身,冷聲道:

“那就趕緊。”

沈卿眉眼彎彎,笑的歡愉,頗有“吾家有男初長成”的喜悅。

她父親……笑了。

沈落有些恍惚。

原來,父親也會笑啊。

為什麼,對她不會呢?

頭疼的劇烈,她跌坐在地上,蔚藍的海水點點浸染化作血水,侵蝕她的手腳。

斷肢殘骸漂浮在半空,噁心人的血腥味糜爛,她揮動手臂,鮮血黏黏糊糊的貼著自已。

深淵底下,仍然是深淵。

不知何時,她夢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