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瑛望著憑欄遠眺的人,細細說來。
“哦?”
“我這個妹妹這麼有本事,還抓住了你的把柄?”
蘇禾雙手抱胸,肩膀挨著沈落,戲謔道。
“可不就是嘛,蘇小姐。”
沈落抿了一口酒,任由蘇禾拿自已消遣。
“你的好妹妹跟蹤我,你不管管?”
說罷,她的眼神有所指意。
隨她看去,入眸的金陵城無比繁華,風月無邊周側形形色色的人進出,而蘇漣恰與風月無邊背道而馳。
蘇禾唇角揚起一抹冷笑,慵懶依著欄杆:
“她要尋你那夫君,你也不管管?”
把玩著手腕上鏤空的佛珠,沈落眸底冰冷,揚起的笑容頗有一抹別意。
“管。”
半晌,姑娘喃喃道。
……
日光碎散,趁門窗的縫隙肆無忌憚的灑下。
蒸騰的水霧飄飄嫋嫋,棲息在姑娘分明可見的睫羽。
“王妃?”
清歡焦灼,目視她手持的一碗湯,正在徐徐緩緩的倒入姑娘的手臂,她似乎感受不到疼痛。
“沈落!”
沈落一驚,手中的湯碗“嘭”的聲滑落,分成了四五瓣,細膩的湯水沿著斑駁的日光四處流淌。
抬眸,見清歡鬆了一口氣。
“無妨。”
沈落安撫她。
清歡仍覺的心有餘悸。
方才的王妃分明是將人千刀萬剮的跡象,她也怕被誤傷啊!
多虧她機智,聽王爺日日喊王妃,也估摸出了個名字。
但,王妃似乎對於這個名字,格外的敏感?
“不要告訴哥哥。”
末了,沈落吩咐。
“清歡只服從於王妃。”
言下之意,清歡獨屬於沈落一人,也只聽從於沈落一人,縱然慕雲深是清歡曾經的上司,而今也沒有管制她的權利。
沈落輕笑,單手撐著下巴,歪腦,眸光若有若無的打量清歡:
“部曲首領,一等暗衛,益州林家的嫡長女,清歡,你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清歡眨了眨大眼睛,不太明白王妃怎麼知道這麼多。
且不說是部曲首領,一等暗衛,連她是林家嫡女之事也全由她知了去。
她怎麼做到的?
“如果我猜的沒錯,你手下的那五千精兵,哥哥也給了我,對吧?”
看似簡單的詢問,那一句不是篤定?
清歡默默的閉了嘴,為了不讓她再抖出什麼猛料,連忙收回自已御用的筷子,露出標準的笑容:
“王妃,今日我沒見過您,您可千萬記住了!”
餘音未落,人兒不知跑哪兒去了。
見人遠去,沈落方才收回笑容,眉宇微蹙,盯著燙紅的面板,沒來由的想哭。
心口的煩躁與不安,焦灼的瀰漫在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她下意識的捂緊藏好的金釵,捅破的傷口來不及癒合,又深了一寸,恍若要戳穿一切。
“嘭!”
地上,盤子碎的七分五裂,沈落捂緊腦袋,整個人跌坐倒地,手頭的鮮血不慎染紅了白皙的臉,襯得她愈發恐怖。
口腔瀰漫的血腥味愈加濃厚,她不顧儀態捂嘴,一灘血就這麼明晃晃的從指甲縫裡流淌在青衣。
姑娘的淚水裝飾眼眶,始終沒有掉下來。
腦袋裡鑽骨的疼痛折磨她的耐力與意志。
沈落處事不驚的臉終於有了一絲絕望,慌忙吞下隨身攜帶的藥丸。
苦澀的藥味傳開,她皺眉,跌跌撞撞起身,來回翻騰昨日的衣衫,終於找到了柳月給的麥芽糖——她一直不敢吃太多的糖。
室始洞然,她的眼神方才恢復清明。
包紮完手心的傷口,沈落一絲不苟的將現場一切與血液有關的痕跡清除,彷彿方才的脆弱與絕望不屬於自已。
她出了門。
蘇漣被關王府地牢,沈落摸索了半晌,才找到鑰匙。
恰逢蘇禾的人。
“沈小姐,閣主讓我們帶她走。”
黑衣畢恭畢敬的道,沈落掃了眼兩人,也沒再管。
蘇禾的凌寒風,出自啟瀟,實則與蘇漣也推脫不開關係。
畢竟,這個毒,恐怕也只有親近之人方可一試。
也許沒有凌寒風,南宮朔就不會出事。
蘇禾與南宮朔兒時相識,也許,沒有凌寒風,他們也會白頭偕老吧?
沈落垂下杏眸,隨口一問:
“她何時離京?”
“三小姐一到,便離京。”
黑衣人回。
牢門被黑衣敞開,蘇漣仍舊昏迷,臉部與手部早已毀壞,以後怕是不能再見人的程度。
黑衣人帶走了蘇漣,沈落沒有跟上。
給蘇禾捎了一句。
說是待到秋來,記得來喝她的喜酒。
晚間,沈落回府,蘇禾給她回了句。
能不加一人?
手指揉捏著紙,沈落唇角輕揚,她自然知道“加一人”是何人。
相思之痛,陰陽之苦。
倒是也讓沈落“夜久意難平”起來。
……
……
今日之後的明日,白天之後的黑夜,倒是安靜了。
清秋悽清,金陵城似乎也感受到了一絲真正的秋意。
天氣轉冷的快,不似往日炎熱,涼爽的不行。
好久,慕雲深整日忙於朝廷,忙的手腳不沾地。
沈落驀然生了一場大病。
春露還生著氣,夜深人靜時,才會偷偷摸摸的到沈落床邊為她按摩。
柳月幾乎是寸步不離的守著,白日,沈落趁意識清醒會拉著柳月,告訴她不要讓慕雲深知道。
她會好起來。
她安慰柳月。
柳月悄悄地抹了抹眼淚,眼看自已的姑娘飯吃不下,覺睡不好,心口刀鑽的一樣難受。
然後,她無可奈何答應落落。
她們之間的那層窗戶誰也沒有捅破。
窗外的葉片掉落了些許,沈落不知今年是何年何月,腦子混沌,忘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