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沉默著離了書房，沈落走在前頭，到廚房，開始一言不發的燒水。

慕雲深不敢說話，卻一動不動的盯著沈落，生怕她嚇跑了。

燒好水，沈落捯飭幾件衣裳，洗了個小澡，之後，拉著少年推到偏房。

“我……我自已來。”

沈落也不勉強，看他入偏房，自已回頭到外圍，拾撿全碎了的花瓶。

雲深清洗乾淨了，偏房空無一人。

他苦笑一聲，盯著燒焦的掌心不知在想些什麼。

耳畔是廚房捯飭蔬菜的切菜聲，他心跳驀然加快，不顧未乾的頭髮，跑到廚房。

蒸籠冒出的白氣圍繞姑娘周遭，土灶滋滋冒火，偶爾被姑娘添柴，一切都是安寧祥和。

“洗完了？”

“怎麼了？”

“快來！”

沈落在喚他，慕雲深什麼都聽不進去，呆愣愣的站在門口，手被姑娘拉著也沒感覺。

“怎麼會這樣。”

沈落咕噥，跑到外面，一會兒，慕雲深坐著，姑娘蹲在身前，小心翼翼的替他塗藥，替他包紮。

慕雲深仍舊怔愣。

直至掌心溼熱，他低眸，姑娘親吻他的手心，暖暖的，溼溼的，他忍不住將頭放在她的肩膀，淚水匯湧。

“你會扔下我嗎？”

“我不會。”

“我變了。”

“人都會變。”

“我很殘忍。”

“那是她的報應。”

……

慕雲深有一搭沒一搭的開口，沈落次次都有答案，直至半夜，月亮東上。

二人不知何時滾到床上，慕雲深比之前冷靜了許多。

眼睛抵著她的臉頰，不敢睜眼，手緊緊環抱她的腰身。

“落落……對不起。”

他斟酌開口，惹的姑娘幾分懵逼：

“怎麼了？”

慕雲深沉默了。

一年前，亂葬崗，他可以帶走她，他有能力救她。

但他沒有救。

他冷眼旁觀，看她被那些人凌辱，他沒有動容。

他不清楚落落是什麼時間穿越而來，他無法原諒自已，他的冷眼旁觀，讓他的姑娘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真該死啊！

如若那時救了落落，如今也許會不一樣吧？

“哥，你在想什麼？”

沈落皺眉，手動的將少年鎖在一塊的眉宇分開，鑽進他的懷抱。

“不要想，都過去了，好不好？”

燭火光搖曳，雲深眉宇微垂，注視她的側臉，忍不住親了親她的額頭。

將她抱的更緊了一些。

“我在想，過幾日是否請丈母孃吃個飯，順便也要昭告天下，我非你不可。”

頭頂上的聲音認真的不像開玩笑，沈落皺眉，想不通中間到底差了哪一個環節。

“我為沈嬌嬌，如若我與哥哥聯姻，自然是要遭人猜忌……但，我支援哥哥！”

懷中的姑娘語氣越是歡躍，慕雲深越是難受，強撐著笑容，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紅了眼。

繼而轉移話題：

“落落……你今日，為何放過那個女人？”

慕雲深想不通，落落絕非是傳統意義上的良善之輩，她不會對她的敵人仁慈。

而蘇漣先是在白媣兒的生辰宴中欺負她，又是現在，滿城傳謠，將落落非貞潔之身的訊息傳的沸沸揚揚——不知道落落是否聽到了。

這種人，死不足惜。

“因為……我不想看見哥哥雙手沾滿人命。我愛的哥哥向來是救人的，而不是殺人的，何況，還是用這樣的方式……”

她的聲音明眼可見的低了幾個度，慕雲深像是在等待她的審判，一言不發，極盡耐心。

“哥，以後，能不能不要用這樣的法子折磨人了？”

“我……我害怕！”

說完，姑娘眼巴巴的盯著少年，根本沒有“我害怕”的樣子。

慕雲深似乎是看透了她的把戲，失笑，“嗯”的一聲點頭。

“早點睡吧。”

“好！”

熄燈滅蠟，沈落方才想起最重要的事，猶豫著怎麼開口，少年呼吸卻漸漸平穩。

她笑聲悅耳，在他臉頰落下一吻。

會好起來的。

她強行使自已閉眸，腰間的手卻緊了緊，又過片刻，腰間束縛的手被收回，少年背過身，禁閉的眸子方才敢睜開。

臉頰被吻的那一塊仍舊是熱的。

不知為何，慕雲深又莫名的想起前世。

“暴斃”假死後，他被扔到深山老林，有一戶人家救了他。

“小子，這可算你命好，我本來也不抱希望能救活你，可誰讓你遇上我的媳婦了！”

“醒了？喝藥吧。”

“哥哥，你好好看，阿暖要和哥哥一起玩！”

這是一個遺落的村落，慕雲深來時，恰逢他們的上巳節。

小小村落，二三燈火，更多的是爆竹與孩童的欣喜。

他看見平常夫妻的小打小鬧，看見孩子的戲耍與鬥嘴，還有白髮老人的兒孫滿堂，其樂融融。

剎那間，似乎明白了落落的信仰。

而世上最可怕的莫過於，我懂得了你的堅持，卻再也無法與你並肩而立。

……

夜裡，慕雲深轉過身，恰好迎上姑娘雪亮的眸。

“睡不著嗎？”

姑娘眉宇染上愁思，慕雲深搖頭，笑道：

“就是突然想起父親。”

“我如今的醫術堪憂，要被他知道了 ，遲早能氣的吐出血來。”

這也曾是他的信仰。

只是後來，不知是他的信仰背叛了他，還是他背叛了信仰。

“慕白啊。”

沈落突然啟唇。

慕雲深呼吸一滯，對於這個名字，他總是格外的敏感。

“這醫術丟了就撿起來，又不是天塌了！”

沈落學著自已親爹的語氣，連白眼也學的格外形象化，雲深怔愣半晌，捂著被窩笑的肚子疼。

倒是好久都不曾看到有人學父親的性子了！

落落總能學到他的精髓。

“好，我一定。”

沈落不曾想到他會加戲，一愣，也跟著他笑的肚子疼。

兩人笑到半夜，終是擔心明日多勞累，抱著彼此睡的香甜。

次日，沈落身側的位置依然是空位。

“王妃。”

清歡手拿著的木盤子，其上擺置簡單兩菜，以及一碗米飯。

“吃飯了。”

擺弄著飯食，清歡回頭，從廚房搬來一碗鮮美的魚湯。

王爺不是廚子，卻勝似廚子。她明明沒吃飯，卻感覺吃撐了。

“哥哥呢？”

沈落穿好衣服，問。

“上早朝。”

“一起吃吧，我吃不完。”

沈落坐在桌几對面，道。

清歡看著三菜一湯，猶豫半晌，乖乖坐在沈落身側。

默默掏出自已的御用筷子。

“王妃，昨日……您知道蘇小姐會來？”

清歡聲音很低，縱然房間無人，依著暗衛的覺悟，她也不敢放肆。

咬一口五花肉，沈落若無其事般搖頭，沒有回答。

“蘇漣手中有幾封關於沈小姐的信件，一年前，沈小姐寫給李探花，以及沈大小姐與蘇漣謀劃殺害沈小姐的證據，都在這封信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