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上次蘇景昀問孟舟要崔老修復的那段《箴圖》僅過了一天,蘇景昀和羅培文便再次來到威德博物館的修復室。
期間程英年不停地給蘇景昀打電話,但他礙於《箴圖》沒有著落,不知如何交代,便一直沒接。
於是程英年就把電話打到羅培文這裡。
不過羅培文只接了一次,隨便找了理由給搪塞過去後也跟蘇景昀一樣,不接電話了。
兩人對威德博物館辦公區的佈局已經熟記於心。
但眼下著急得到孟舟的回答,便都沒心思欣賞這裡富麗堂皇的裝潢。
蘇景昀一向穩重,此時卻把腳步跨得很急,仔細看他額頭上甚至滲出些微小的汗滴。
羅培文小跑兩步跟上他,“你說這外國老頭叫我們來,會不會是不同意給《箴圖》。”
蘇景昀薄唇緊閉,想了幾秒後回答他,“不會,最多是……”
羅培文追問:“是什麼?”
他下頜微微揚起,嗓音冷淡,“加個你。”
話音剛落,他們就看到孟舟推開修復室的門,向二人走來。
蘇景昀沒跟他寒暄,開門見山道:“孟先生叫我們來,是說《箴圖》的事吧。”
孟舟笑了笑,“是的,我們進去說。”
說完,他側身給二人讓路,還做了請的手勢。
蘇景昀頷首,抬步走進修復室。
羅培文還在想蘇景昀剛才說的話,看蘇景昀進去,便下意識地跟著他走。
蘇景昀剛進去,就看到裡面多了兩個工作臺。
很明顯是給他們準備的。
除此之外沒有什麼大的變動,但他現在並沒有心情打量這間修復室。
孟舟走到一個空著的修復臺前,拉開椅子,“蘇先生來試一試。”
蘇景昀輕搖頭,“孟先生是不是有另外的條件?”
眼看心思被拆穿,孟舟也就順著蘇景昀的話,將條件說了出來,“有,就是請羅先生一同留在威德博物館,負責鐘錶的修復工作。”
意料之內。
“還有嗎?”這三個字蘇景昀沒帶什麼語調,但是聽起來卻有點威脅的意思。
孟舟到嘴邊的不給報酬被這三個字堵了回去。
見孟舟沒說話,他便繼續說:“沒有的話,那我把我的要求說清楚,大家互相尊重才好合作。”
孟舟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蘇景昀也沒客氣,“第一,我一旦修完《箴圖》,在這裡的其他指導工作立即暫停,羅先生跟我同步暫停,並且帶走崔老修復的那段《箴圖》。”
“第二,我們不會在這裡任職。”
說完,他看向羅培文,“你可以嗎?還有什麼要補充的?”
羅培文可算明白,蘇景昀的那句“加個你”是什麼意思了。
他搖搖頭,“你定吧,我沒問題。”
蘇景昀說了聲好,隨後望向孟舟,漫不經心地說道:“第三,不要再得寸進尺。”
說著他走至孟舟面前,他微微低頭,幾乎要貼上孟舟的臉,眉眼中冷淡了幾分,語氣中帶著明顯的威脅,“我不是沒有別的辦法帶回《箴圖》。”
聞言,孟舟臉上的表情逐漸僵硬,慢慢抬眸,他這才有機會仔細看蘇景昀的五官。
他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臉頰上的肉都在隱隱抽動,喉結在吞嚥中上下滾了滾,隨後聲音乾啞著問:“你是蘇家人?”
語氣中帶著不易被察覺的恐懼。
蘇景昀挑了下眉,沒想到會給孟舟嚇到這種程度。
他往後退一步,與孟舟拉開距離,臉上重新掛上體面的微笑,“是,又如何?”
孟舟剛要開口,蘇景昀補充說道:“蘇家對你做過什麼,那是蘇家,與我無關,我只有剛才那三個要求。”
羅培文饒有興趣地抱著胳膊在一旁看兩人的交鋒。
說實話,很久沒見到蘇景昀威脅人了,只不過,他沒想到孟舟能猜到蘇景昀的身份。
孟舟連忙應了下來,生怕將人惹怒。
畢竟,當初威德博物館差點被蘇家拿走。
“孟先生答應了便好,既如此,那我們就從今天開始工作。”
孟舟之前是個挺猖狂的人,一生只栽了兩次跟頭,且都是因為華國人。
一次是在溫林舟和方保祥那裡,一次就是蘇家。
後來收斂了許多,很大一部分是因為溫林舟不喜歡。
但他沒想到是,自己請來的這個修復師蘇景昀,竟然就是蘇家的。
於是原本想將人困在威德博物館的念頭,不得不打消,只能老老實實地等他修復完,再讓他帶走《箴圖》。
孟舟找了藉口離開,他走後,東方部的幾位修復師相繼進來,跟蘇景昀和羅培文打過招呼就回工作臺開始修復。
羅培文湊過來,拿手背輕拍了下蘇景昀,隨後在他耳邊低語:“你今天怎麼對他敵意這麼大。”
蘇景昀眼眸微眯,邊掏手機邊回答他:“因為老師不喜歡威德博物館。”
“而且他,得寸進尺,很煩。”
羅培文摸著下巴,恍然大悟般點了下頭。
蘇景昀拿手機一角在羅培文身上戳了下,“記得給你老師說一聲,還有嫂子。”
“對對對,你不說我都忘了。”
羅培文掏出手機,剛準備把電話撥出去,突然意識到國內現在已經快凌晨了,便開啟微信,分別給兩人發語音解釋說明。
他將才發完,就有修復師來請他去看看自己修復的那個鐘錶。
羅培文看了眼蘇景昀,本想跟他說一聲,但見他一臉認真地看著手機螢幕,便沒打擾,直接跟人過去了。
蘇景昀開啟與程英年的對話方塊,糾結半天不知道怎麼解釋。
他斟酌著打字。
【老師,對不起,事出有因,不是不接您電話,讓您擔心了,我們一切安好。】
蘇景昀猶豫半天,最後還是將這段字刪除了。
他輕嘆口氣,將螢幕按滅後把手機放到一旁,開始看《箴圖》的資料,並制定修補方案。
威德博物館現存的《箴圖》並非真跡,而是份摹本。
但這份摹本帶有顯著的六朝遺風,其細節精美、顏色儲存更完善,是存世摹本中最接近原作的一幅。
這裡的修復師修復時使用的那種酸性物質反而讓《箴圖》變得很脆。
而且現在已經開裂,這對一幅有著一千多年曆史的古畫來說,簡直是致命的。
蘇景昀準備將澱粉漿糊和化學漿糊混合,既能彌補畫卷,又不會留下明顯的痕跡或顏色。
具體方案確定後,蘇景昀發了一份電子版的到孟舟的郵箱。
沒想到孟舟回覆特別快,也特別簡單。
【隨你。】
不過他似乎怕蘇景昀覺得自己態度不好,又發了一條。
【你是方案最終執行者,你覺得可以我們就可以。】
蘇景昀抿唇一笑,覺得似乎把人嚇過了。
但又想到蘇家與威德博物館的淵源,以及程英年對這裡的態度,他又覺得應該再狠一點。
讓他們徹底安分下來,甚至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