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門的侍衛沒有讓風頎等太久,不一會兒江源便從知州府裡迎了出來
“不知風將軍到訪,有失遠迎,不知將軍到此是有什麼事?”江源走下臺階,嘴裡客套著。
風頎抱拳回禮,直接挑明瞭來意:“江知府,打擾了。末將前些日子聽聞燕景王南下江南,在下想王爺此行必定會經過廣陵,在下有些事要與王爺商討,不知王爺可還在府上?”
提起燕景王,江源可真是一個頭大,前些時日因遇刺一事,凌餘懷恨不能掀了整個知州府,但畢竟廣陵不比北疆,沒有燕景王的部下,縱使凌餘懷有心,所能查之事也寥寥。沈懿澤傷好得差不多之後,胡亂一嬉鬧,此事便也不了了之。
眼見江源有些出神,風頎於是便又喚了一聲:“江知府?”
江源回神,忙賠笑道:“哎呀!風將軍,您來得可真趕巧!燕景王殿下奉命調查江南餘糧之事,明日正打算啟程去往金陵呢,此刻還正在我府上,我這便引你去見他。”
“有勞了。”風頎朝江源一抱拳,便跟著他進了知州府。
廣陵繁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卻因為這大旱年,昔日的熱鬧裡竟也隱隱透著幾分頹敗的氣息,所經之處聽聞最多的,也是百姓哀嘆的聲音。
沈懿澤獨自一人在這街巷裡瞎逛,此情此景難免觸起幾分眼底的淒涼,八月桂飄香,甜膩膩地縈繞在人的鼻尖不曾散去,讓人莫名想起幾日前凌豫辭帶給他的桂花糕,此刻正輕輕撥動著人的心絃。
沈懿澤心頭一動,此間正值紅豆長成的最好時候,他也確實該回一份贈禮了。
這般想著,沈懿澤笑笑,一運輕功幾步便隱於鄉野間。
此時,京城,尚書房裡,蕭穆正對著一摞奏本發愁。那些個朝臣不恤民生,卻只想著自己的利益,現如今還在議論廢儲之事,早早便站好了隊。蕭穆只覺著頭疼,強壓下心底一服怒意,又翻開了一本奏摺。
忽而蕭穆眼前一亮,奏本上遒勁的筆鋒儼然正是蕭謹的字跡,而上述所解決糧食問題的舉措也正合了蕭穆的心意。正當他欣喜之時,落尾卻見一句“兒臣所述之舉皆出於姜成瑜之手筆,望父皇明察。兒臣以為此舉可行,可以一試。”
蕭穆又洩了氣似的將奏本攤在一邊,傳聲道:“來人!”
門口守候的太監忙趕了進來,躬身輕喚道:“陛下?”
“傳六部尚書、劉子季和姜成瑜來見朕!”
“是 ”那太監應了聲,又匆匆退下了。
蕭穆又舉起附於奏本里的地圖看了眼,只見糧道的修建連線了沿途的古驛站和水道,大大縮減了修築時長。如今已九月初,可若按這張圖紙的路線走,便可在開春之時完工,到時若北疆狄族當真捲土重來,後方補給便也不成問題。
正思索著,蕭穆忽瞥見門口人影晃動,他放下地圖,抬頭一望,門口那人竟是貴紀封芷蘭。
蕭穆略感詫異,便出聲道:“愛妃來這做甚?”
聽到蕭穆喚她,封芷蘭忙接過丫鬟手裡的食盒,殷切切地走了進來,嘴裡說著:“陛下日夜操勞,多有傷身,臣妾伴君身側,卻不能替陛下分憂,因此便叫人熬了些補湯,百姓之事為上,陛下也當保重龍體才是。”
封芷蘭說著,盛了碗湯遞到蕭穆面前,眼神卻飄向了他手邊的奏本上。昨夜探子來報,說蕭謹上了一本奏摺給皇上,卻不知所述內容為何。蕭穆本就為廢儲之事有所動搖,此時若是蕭謹在皇上面前立了點功,皇上怕只會更加維護蕭謹才是,那她之前的打算便都作了空。
封芷蘭眼神裡流露出一絲狠厲,在蕭穆接過她手裡的湯碗時,那一絲狠厲又很快被她掩了去。
“愛妃有心了。”蕭穆說著,舀起湯汁嚐了口,便又很快放下了。
封芷蘭笑笑:“那本就是臣妾的該做的。哎,這字跡......是太子殿下寫的吧,沒想到殿下雖是頑劣了些,卻也會替隆下分憂了,如今著不是辰兒還小,這些瑣事也不用陛下操心了。”
封芷蘭的話外音蕭穆不是不懂,他一邊不動聲色地將那本奏摺合上,一邊答:“如鴻哪裡懂這些朝堂之事?都是成瑜的主意罷了。”
封芷蘭臉上表情晦暗不明,姜成瑜聰慧,他在蕭謹身邊,對自己來說只會是個麻煩,如此想著,封芷蘭卻仍笑道:“陛下有這般憂國憂民的肱骨之臣,實乃我大周之幸。”
蕭穆卻似是有些倦了,他抬手捏了捏眉心,衝封芷蘭擺擺手:“朕與其他大臣還有事要議,愛妃若無其他事的話,便先退下吧。”
“臣妾告退。”封芷蘭沒有做太多的逗留,她今日前來本也就是來試探試探蕭穆的態度的,如此這番,她也便只能行禮退下了。
出了尚書房,封芷蘭臉上的一點柔情便也褪下了,她抿著唇,似是有些不悅。身邊那名喚做採菊的侍女匆匆跟了上去,試探著問:“娘娘,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女人粉著胭脂的漂亮臉蛋上情緒淡淡,卻叫身邊的小丫鬟不敢出氣,封芷蘭疾步穿過迴廊,待旁無其他人時,她才開口道:“陛下廢儲的心思本就搖擺不定,這種時候可不能叫人壞了本宮的好事。那位竹西先生不是說法子助本宮麼?到如今卻隻字未說給本宮。採菊,你這就去把竹西先生給本宮叫來。對了,叫昭儀也一併來見本宮。”
“是。”採菊匆匆應下,立馬便退了下去。
封芷蘭微微眯了眯眼,似一個危險的獵人。
“王爺,夫人說賀洵似已上鉤,她已派人盯著了,若有變數會立即傳信於王爺的。”一黑衣女子拱手立於凌豫辭面前,正稟報著京城裡的情況,看那面容,正是紅袖……閣錦瑟夫人手下的人。
“嗯,知道了,凌豫辭面上波瀾不驚,想來是早已在意料之中,“你回去覆命時記得轉告宋璃月,叫她替本王把京城裡的風聲盯緊了。”
“是。”女子方應了一聲,忽然耳朵微動,似是有人往這邊來了,女子不便多留,身手敏捷地翻窗而出,很快便隱沒了身影。
“王爺,風將軍到此,請求一見。”江源的聲音在門板外響起。
風頎?這倒叫凌豫辭奇了,他不好好在北疆守著,來這裡做什麼?
“進來。”得了凌豫辭的許可,江源便推開門扉,只是他沒作逗留,只引了風頎進去。
那女子翻窗而走的響動自然逃不過風頎一個習式之人的耳朵,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凌豫辭的神色,見他並無動作,便沒再開口詢問。
“王爺。”風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記軍禮。
江源識趣地替兩人拉上了門,人雖是去了,卻不知他低聲向守門的小廝吩咐了什麼。
“什麼事還值得你大老遠從北疆趕來給我彙報?”凌豫辭說著語氣裡竟少有地帶了幾分輕鬆,了。
可風頎的臉色卻並不輕鬆,他神情嚴肅,手也不自覺地握上了腰側的刀柄:“王爺離開北疆三月有餘,這馬上便要入冬了,朝廷反倒苛扣了將士們的食糧!末將也知今年大旱,朝堂不易,但將士們也要打仗啊!這.......”
凌豫辭聽了個七八,便知了個大概,他放下手中書卷,眉心不自覺又蹙了起來:“皇上作何決策?”
風頎欲言又止,他一抬眼對上凌豫辭眼底的那分堅毅,便不再猶疑:“前些時日末將請奏,但那些個文臣卻一味推御責任,原本送往北疆的食糧不僅被扣了一大半,餘下那些還摻了黴糧!但皇上………皇上卻只叫錦衣衛宇文顥徹查貪官之事,撥狼一事......卻隻字未提。”
風頎說完,見凌豫辭沒作反應,以為軍糧之事無望,他便激動了起來,朝凌豫辭單膝跪了下去:“王爺!將士們在北疆保家衛國、忠心耿耿,這種時候,怎可置將士們的死活於不顧!末將深知皇上不易,但王爺從軍五年有餘,兄弟們的出生入死王爺是知道的,朝廷不管,難道連王爺也……不管麼?”
風頎奔波數日,早已疲憊不堪,可是想起邊疆的子弟們,他只覺得一腔的悲慨。
風頎心裡著急,言辭難免有些激烈,凌豫辭卻沒有計較,他起身,幾步走到風頎面前將他扶了起來:“風將軍說的什麼話?軍餉的事本王會想辦法的,你不必太憂心了。”
門外,沈懿澤斜倚著門,他一手抱臂,另一隻手漫不經心地只看一隻錦囊玩兒,衣襬、鞋子上不知從哪兒沾了些泥點回來,他就這般靜聽著門裡的動靜,頗有耐心地看著漫灑而下的綿綿細雨。
風頎抱拳:“多謝王爺相助。”
“不必,眼下應當先想想對策才是。”凌豫辭說著,似不經意般抬眼瞥了一眼門外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