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京城裡謠言四起,聽說劉府那二少爺劉亦然不僅不學無術也就罷了,竟連家規也敢觸犯,劉府家規素來嚴厲,劉知是何等剛正不阿的人京城裡人盡皆知,定是不能容忍劉亦然這般大逆不道,結果那劉亦然不但不知悔改,還與劉知叫板起來,果然在不久之後,劉知一怒之下與劉亦然恩斷義絕,竟將劉亦然掃地出門了。
也不知劉亦然是犯了什麼家規竟讓劉知與他做到了恩斷義絕的地步。
但一細想,這也的確是劉知的作派。
那一日裡向來以儒雅著稱的劉府吵得不可開交,竟驚動了十里八坊的鄰居,那些出門看熱鬧的人一探頭,便見劉亦然早已爭得面紅耳赤,甩袖而去了。
一時間,長安城裡謠言四遍,眾說紛紜,向來作為大家楷模的劉府一時間竟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被頂上了風口浪尖。
“劉老這是終於捨得出手了?劉子衿這樣的花花公子放在劉府真是有敗名聲。”
“誰說不是呢,我要是劉老,我也定然留他不得的。”
“哈哈哈哈,你要真是劉老那樣的,至於在這裡聽人瞎說麼?”
“誒,都是別人的家事,咱們還是少置咳的好。”
酒樓裡靠窗的位置上,一名身著暗玄色錦袍、年過半百的男人喝著酒,隔桌的那些聲音不可避免地傳進了耳朵裡。
“憫生,此事你待如何?”對面的姚既之聽了一下,突然問道。
“劉家的事,還輪不到咱們插手,又能如何?“賀洵道。
可是看賀洵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樣,姚既之可不信他真的什麼都不做。
“走吧,人多眼雜,有什麼事兒,回去再說,”賀洵起身,隨手扔了幾個銅板在桌上,便拂袖而去。
姚既之小聲地嘀咕了一句:“哼,老狐狸。”便也起身離開了。
在回賀府的途上,賀洵經過紅袖闊,卻無意撞見劉亦然被趕出來的狼狽樣。
“誒,姐姐,你行行好,再怎麼說我亦是貴閣的常客,你真捨得這麼趕我走?”
劉亦然仍舊著一身華貴的紅衣,在人來人往的永安街上,就這麼站在紅袖閣的臺階下與淡妝濃抹的姑娘們對峙著。
此時此刻劉亦然,心底早不知把凌豫辭問候了多少遍了,想他一風流公子,在京城也是久負盛名,他一世英名,全在此刻敗壞了。
賀洵駐足,站在人群裡遠遠觀望著這出鬧劇。
錦瑟夫人擋在紅袖閣門口,絲毫不留情面:“劉二公子,莫怪我不念舊情,紅袖閣向來拿錢辦事,劉二公子如今被劉老掃地出門,身無分文,我豈有讓你在此白吃白喝的道理?”
“話可不能這麼說,姐姐,當初我賞你們的珠寶還少麼?竟不夠抵我今日在此留宿一晚的錢?”劉亦然依舊在辯解著。
賀洵只觀望了一會兒,沒在此多逗留,轉身又沒入了人群中。
賀洵來去悄無聲息,卻還是被劉亦然敏銳地捕捉到了,他望了一眼賀洵的背影,遂收回目光,朝棉瑟夫人微一頜首。
錦瑟夫人會意,低聲向身旁的姑娘說了句什麼,然後目光回到劉亦然身上,只朗聲道:“以前的賞賜不過就是些小玩意兒,若要抵一晚的錢,劉公子莫不是太高看了自己?”
街上圍觀的人已越來越多,錦瑟夫人見戲已做足,便匆匆了結:“劉二公子畢竟出身貴門,聽我一句勸,莫要在此處浪費時間了,免得壞了公子名聲。”
劉亦然心裡響咕,自己的名聲早被凌餘懷敗壞乾淨了,面上卻仍是佯裝不滿的樣子,長袖一甩,便沒入了人群。
還頗有些落荒而逃的狼狽意味。
自此,劉府二公子劉子衿被掃地出門後找上紅袖閣,卻被錦瑟夫人趕出去的流言算是徹底在長安傳開了。
廣陵知州府。
雖是受了點傷,但耐不住沈懿澤好動的性子,畢竟在床上躺了三日,他便也不再聽大夫說什麼了,直接翻身下床,悠哉悠哉地往院子裡踱去。
江南風景比起長安自然別有一番風趣,廣陵亦是座繁華的城市,隱隱聽得外頭的姑娘賣桂花的聲音,勾起了沈懿澤一番玩鬧的心思。
可還沒等他做出下一步動作,木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頭推開。
在看到沈懿澤的時候,外面的凌豫辭明顯愣了一瞬,但他神色收斂地快,還未等沈懿澤反應,他便先出聲道:“傷好了?就在這兒蹦躂。”
沈懿澤的眼睛亮了一亮,或許他自己都沒發覺在見到凌豫辭的時候嘴角便已揚了起來。
“一點小傷而已,再躺下去人都要廢了。誒,你手裡那是你什麼?”
凌豫辭手裡提著一個油紙包,一絲糕點的甜膩味鑽進人的鼻尖,是桂花的味道。
凌豫辭將油紙包拋到沈懿澤手裡,一邊往屋裡走去,一邊似漫不經心地說著:“父親在世時曾到過江南,那時候帶了包桂花糕回去,你自己說的江南的桂花糕味道很特別,你很愛吃,都忘了?”
在凌豫辭說話的間隙,沈懿澤已經把油線包拆開了,裡面碼著幾塊精緻小巧的桂花糕。
沈懿澤捻起一塊放嘴裡,與記憶中的味道別無二致。江南的桂花糕很甜,甜得有些發膩,卻甜進了沈懿澤的心底。
在背對著凌豫辭的地方,沈懿澤無聲的笑笑。外面是熱鬧誘人的繁華市井,沈懿澤卻轉過身,幾步追上了凌豫辭。
沈懿澤其實不愛吃甜食,那年寄人籬下,他也不過是隨口一說,討人喜歡罷了,卻沒想到會有人為他記這麼多年。
“嘿,王爺有心,感動死我了,我都不知道作何回報了。”沈懿澤嬉笑道。
“你別給本王瞎添亂就謝天謝地了。”凌豫辭一如既往地損著。
凌豫辭抬手,正欲推門進屋,木門卻先一步被人開啟,元霽端著一盆水從屋裡走了出來。
“誒?王爺,主子。”元霽問候著,一眼瞥見了沈懿澤手裡的桂花糕,不禁奇道:“誒,主子,你不是不愛吃甜的嗎?”
凌豫辭的手微微一頓。
沈懿澤拋給元霽一個不善的眼神,道:“元霽,跟了我這麼多年了,你竟還記不住不愛吃甜食的是我大哥而不是我,你作為我的侍衛,心怎麼就那麼偏呢?”
正說著,他順手塞了一塊桂花糕進嘴裡。
元霽看了眼凌豫辭,似是明白過來什麼,他乾笑了幾聲道:“哈哈,瞧我這記性。怪我怪我,主子,你若嫌不夠,我再去給你買點兒?”
沈懿澤吃著東西,說話也有些含糊:“行了,快滾吧。”
元霽識趣,匆匆退下了。主僕二人瞎址的時候,凌豫辭的目光看的卻是元露流的盆裡那帶血的紗布——這顯然是剛從沈懿澤身上換下來的。
凌豫辭瞥了一眼身後的沈懿澤,眼底的責備意味再明顯不過。沈懿澤明瞭他什麼意思,便自覺理虧,有些心虛地衝他笑笑。
那一劍傷口不大,卻刺得很深,連雨幕都衝不淡的血跡,讓那時的凌豫辭少有地慌了神。
也不知道沈懿澤幹了什麼,扯裂了傷口,才至於重新換了塊乾淨的紗布。
凌豫辭抬腳進屋,嘴上仍舊毫不留情:“傷口還沒好全就敢出去亂跑,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麼?”
沈懿澤聽出凌豫辭語氣裡的不悅,那麼一個平日裡看著不近人情的人,竟也會因為這種事跟他生氣。
沈懿澤覺著好笑,心底又忽然一暖,他跟了上去,安慰道:“我這不是沒事嘛,別擔心,死不了。”
凌豫辭並未因沈懿澤三言兩語的玩笑話而感到寬慰,他甚至無視了沈懿澤遞到自己嘴邊的桂花糕,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王爺,別成天這麼凶神惡煞的嘛,會沒有姑娘喜歡的,笑一個嘛。”沈懿澤哄道。
“那你呢?”凌豫辭脫口而出問了這麼一句。
沈懿澤舉著桂花糕的手一僵:“啊?”
凌豫辭在問完這一句話的同時就已經後悔了,也不知是審問江源審得累了,還是純粹被沈懿澤氣的,竟問出了這麼一句不過腦子的話。
“算了,無事。”凌豫辭矢口否認。
“王爺這般英明神武,風流倜儻,誰不喜歡呢?”沈懿澤這種嬉皮笑臉的玩笑話,一聽就知道是拿來哄人的。
凌豫辭心底竟隱隱有些失落。
“啊,我想起來找元霽還有些事兒,王爺你先自己坐會兒啊,”沈懿澤拋下這麼一句,逃也似的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