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幕降臨時,空中一聲炸響。
金花四溢,滿天泛黃。
一個身穿紅裳的十三歲小女孩在這場絢麗多彩的漫天金花下跑來跑去,她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笑容如花,卻映在了一旁十五歲的少年心裡。
待金花散盡,虞清歡才蹦蹦跳跳的來到沈洛軒身側,她笑著問道:“話說我救你多日,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麼呀?”
沈洛軒抿著薄唇,半晌才道了句,“我姓沈,沈洛軒!”
“原來你就是寒國的五皇子啊!”
沈洛軒疑惑,“你認識我?”
“天下人都知道,幸帝有六子一女,只可惜,四子夭折了。”
沈洛軒有些尷尬,他笑容略顯僵硬,“你說的也是啊!但是,你叫什麼名字呀?”
虞清歡無比自豪道:“我叫虞清歡,你應該知道我的。”
沈洛軒聽後,一臉崇拜道:“原來你就是虞清歡啊,那個十歲就以一己之力保下了虞國的虞清歡!”
虞清歡自傲的笑笑,便話鋒一轉問道:“沈洛軒,你的傷也養的差不多了,你傷好了,就該回寒國了。”
“回寒國嗎?”沈洛軒垂下眸,眸中笑意抽離,取而代之的是滿心失落。
在虞清歡照顧他幫他治傷的這些天裡,是他這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雖只有短短兩個多月,可卻能令他終身不忘。
這兩個月中,虞清歡帶著他四處雲遊,看遍世間繁華美景,走遍天下大好河山,雖沒走完,可那段時間,其中快樂也是回味無窮。
那段時間他們去看了麗州夜晚的鬧市,鬧市上小攤販們叫賣的聲音此起彼伏,高樓上,舞姬起舞,樂聲鼎沸,而一旁的貴族女子卻圍桌坐一圈,悠閒自在的打著牌九,河流上,帆檣如雲,舳艫千里,還有一些文人墨客,遊湖泛舟,閒聊詩句,街道上,萬街千巷,盡皆繁盛浩鬧。
不是在深宮就是在戰場打仗的沈洛軒從未見過如此美景盛世,他有感而發道:“夜市千燈照碧雲,高樓紅袖客紛紛。”
沈洛軒也禮尚往來的帶著虞清歡去了繁州,繁州和麗州差不多大,但他的繁華卻不輸於麗州。
人稠物穰的街道上,轂擊肩摩。雕輪寶馬如雲,滿街燈火如晝。
繁州城中歌舞昇平,舞龍舞獅,街道人聲鼎沸,人流如潮。
繁州鬧市上,虞清歡在街上四處東看西買。左瞧瞧右看看,哪有半點大家閨秀,皇室公主的模樣。可沈洛軒卻不同,他的行談舉止,氣度不凡,連走路都是端著一派世家公子的模樣。
沈洛軒看到街上有賣糖葫蘆和風車的,便順手買了一串糖葫蘆和一頂風車端正的走到虞清歡身邊,他將手中糖葫蘆和風車遞給了虞清歡。
虞清歡從小愛吃美食,所以她對風車不感興趣,但對著糖葫蘆拿起就是一口咬下,在嘴裡咀嚼,酸酸甜甜,特別開胃。
虞清歡將手中糖葫蘆遞到沈洛軒嘴邊,笑道:“這糖葫蘆很甜,你也嚐嚐。”
沈洛軒雖在寒國不受寵,可也算是皇室血脈,他從小就飽讀詩書,當蘭中君子一般培養。他做事循規蹈矩,也很注意禮儀。
沈洛軒心下暗道,虞清歡是個女子,她吃過的東西自己再吃應該不合適吧?
沈洛軒婉言謝絕道:“清歡,不用了,我不太喜歡吃糖葫蘆。”
無錯書吧虞清歡以為她嫌棄自己,氣的兩腮發鼓,原本的笑臉立馬斂去,她陰著臉,手拿糖葫蘆一言不發,轉頭就走。
沈洛軒看穿了她的心思,急忙上前拉著她解釋道:“清歡,我不是嫌棄你吃過的東西,我只是覺得你吃過的東西我再吃就不合禮數了,你要是這麼介意,我、我……”沈洛軒急於解釋,他一時竟不知要說些什麼,他急得抓耳撓腮,想了半天,才連哄帶勸道:“我把這串糖葫蘆全部吃光行不行?”
此時為逗虞清歡開心的沈洛軒,在著急忙慌中早已扔掉了所有世家公子該有的模樣。
沈洛軒說著,還直接從虞清歡手中拿過那串糖葫蘆,不顧形象,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沈洛軒這滑稽的模樣引得虞清歡哈哈大笑,沈洛軒看著虞清歡笑了那顆惴惴不安的心才放下。
沈洛軒咀嚼著嘴裡的糖葫蘆,眉開眼笑道:“清歡,你笑了就好,我真怕你會因為這事而生氣就不原諒我了。”
虞清歡從他手中拿過那串冰糖葫蘆,看著上面還剩兩顆,一邊吃著一邊離去,沈洛軒緊跟其後。
“啊!”
一聲湍急的氣息聲,沈洛軒從睡夢裡緩緩醒來。一醒來卻發現自己躺在石榻上,端坐在他身旁的是虞清歡。
虞清歡關切道:“你醒了,身體可還有哪覺得不適?”
沈洛軒微微搖頭,“沒有!”
虞清歡將沈洛軒扶著坐起身,他沒好氣道:“沈洛軒,你自己還受著重傷呢,你就用內力幫小宇治傷,你腦袋是給驢踢了嗎?”
沈洛軒垂下眸,神情落寞,“清歡,我救小宇是因為怕你傷心。清歡,我想告訴你,我真的盡力了。在繁州時,你說的沒錯,我太弱了,保護不了你,就連你讓我去保護的人,我也護不住。”
虞清歡長嘆一聲,聲音綿長而深遠,“我呢,不是怪你,我知道你盡力了。沈洛軒,這天下風雲變幻,高手層出不窮,而隱藏在民間的高手有很多,他們沒有去參加過武功排名榜的爭奪,我們對他們也一無所知。所以你呢也就不要自責了,因為在我心裡,你就是那個戰無不勝的御王,你一直都很優秀。”
沈洛軒轉悲為喜,他眼底閃過一抹喜色,臉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但他還是說道:“可你那日卻說要和我撇清關係!”
“別人不知道我,你還不知道我嗎?我虞清歡說話哪句能當真啊?”
沈洛軒臉上的笑意加深,他抬眸,眸中似有細碎的光,“那這麼說,你那日說的話都是與我鬧著玩的?”
虞清歡敷衍道:“是是是!”虞清歡輕嘆,“御王爺,你這躺也躺夠了,該起來了吧。唔……”
虞清歡話音剛落,就被沈洛軒親了一口,虞清歡咒罵道:“登徒浪子!”
“那我也只對你一人浪。”語畢,沈洛軒還趁虞清歡不注意,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才聽話的起身下床,當他站起身後,只覺內傷已全部癒合。
沈洛軒心知肚明是虞清歡救了他,心裡似有一團溫火燃燒,暖洋洋的。
“姐姐,姐姐……”
虞澤宇一邊大喊大叫一邊冒冒失失的跑了進來。
虞清歡出言散漫的應了句,“跑這麼急,火上房了?”
虞澤宇喘著粗氣,他身後走進來的是陌風,虞君卿和江玉松。
陌風解釋道:“浮生,我們在山上看到山下有大批官兵帶著軍餉物資浩浩蕩蕩的來山上了,而且,他們身後還跟著大軍,看其規模大軍至少有十萬左右。而匈奴大將軍韓蜇也在山上,他身旁有個中年女人。”
虞清歡思索片刻,當下做出決定,“我去看看!”
“我陪你一起!”
“我陪你一起!”
沈洛軒和陌風幾乎是同時異口同聲說了出來,兩人的聲音重疊傳進六人的耳中。
虞清歡婉拒道:“不了,人多反而會打草驚蛇。我自己去看看就好,你們就在這等我回來。”
虞清歡說著不等他們開口便轉身離去。
虞清歡施展踏雪無痕,一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溜到山寨主室。她窩在一間破窗旁,偷偷觀看屋內。
只見竇逵被麻繩五花大綁,倒在地上動彈不得,而魯疫的人頭已被砍下。
寨中所有人都被捆著手腳,嘴裡塞著破布。而寨中上座是虞倩,她旁邊站的是韓蜇。
虞清歡先是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和陌風當年沒命喪韓蜇之手的原因,是因為自己的姑姑虞倩在暗中護著她。
虞清歡沒有多的時間細想,她施展輕功,偷偷溜回屋中。
眾人見虞清歡回了,虞君卿上前問道:“姐姐,外面什麼情況?”
虞清歡慎重道:“這地方待不得了。匈奴人已經將全寨子的人控制住了,而千殤方才說有大軍上山,那應該是來屠戮山寨的,他們要佔山為王,這樣可以讓大軍藏在山寨裡。而且,他們跟匈奴人勾結了。所以為了避免計劃不暴露,我們得趕緊走,比他們先一步到嶽北城。”
虞清歡話音剛落,就聽見外面一片嘈雜聲。眾人都警惕起來,虞清歡緩緩湊到窗邊,她透過破舊老式的窗戶瞄了一眼,只見後背微彎的魯山和駝背彎腰的鮑小花相互攙扶,兩位腿腳不便的老人在拼命往前跑著。
那綰好的白髮在兩人跑的著急時,散落在身後,兩老邊跑邊喘著粗氣。
皺眉蹙額的臉全是密集的熱汗,汗滴如雨下。
“哎呀!”
原來是鮑小花被石頭絆了一跤,所以摔倒在地。
“老婆子老婆子你沒事吧……”
魯山心急如焚的聲音傳入眾人的耳朵,魯山將地上的鮑小花扶起,鮑小花卻佝僂著腰,氣喘如牛道:“老頭子,老頭子我實在跑不動了……”鮑小花粗糙帶繭子的手死死抓著魯山粗壯的胳膊,那雙昏花的老眼,泫然欲泣道:“老頭子,兒子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如今我腿腳不便,你帶我跑你也會被我連累的,所以你自己逃命去吧……”
魯山一把抱住鮑小花,老淚縱橫,“不,老婆子,要走,我們一起走,若不走,那我就陪你一起去。”
魯山話音剛落,只見一對士兵在他們身後追趕而來。
虞澤宇畢竟年少,遇到不平事之時,自是會冒尖出頭,行俠仗義。
虞清歡轉身,虞澤宇上前,小聲道:“姐姐,我去……額……”救他們
虞澤宇話還未完,就被虞清歡一下打到脖子,暈倒在地。
“啊啊啊啊……”
門外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虞清歡不看也知道,這是那二老被殺的慘叫聲。
虞清歡的手已緊握成拳,她心裡不甘,可又能如何?只要她出去,必會暴露目標,而唐峰也會起疑,這樣虞清歡和沈洛雪制定的計劃將會功虧一簣,毀於一旦。
虞清歡面上不動聲色,她淡淡說道:“陌風,帶著小宇,我們偷偷離開,切勿打草驚蛇,驚動了他們。”
陌風從地上將小宇打橫抱起,六人趁官兵離開時,偷偷溜去後山,在走時虞清歡看了一眼地上的二老,他們死的時候十指相扣,相互擁抱在一起。
兩人那昏暗的眸子看著彼此,好似要把彼此的樣子緊記在心,好來世不忘彼此的模樣,再續前緣。
可虞清歡卻從二老的眼中看出了怨氣,好似他們死不瞑目一般。
那雙眼虞清歡看著,只覺心臟猛然驟疼,她不知這是良心的譴責還是這二老對他那無聲的抱怨,抱怨她武功高強,為何不出來拯救他們?
虞清歡將雙眼從他們身上錯開,她穩定心神,帶著大家施展輕功從後山飛身而下。
眾人沒馬,用腳趕路,自然在路途上是一刻也不敢耽誤。可路到一半,虞澤宇卻緩緩甦醒了。
陌風將他放下來,虞澤宇卻掛心那對夫妻,他問道:“姐姐,方才那大娘和老丈呢?你們救他們了沒有?”
虞清歡冷著一張臉,“他們死了。”
虞澤宇不可置通道:“死,死了?”虞澤宇擋在虞清歡面前,不解道:“姐姐,你為什麼不出手相救?方才那兩個百姓只是無辜的可憐人,他們不該死啊!”
虞澤宇問到了虞清歡的痛處,虞清歡輕笑一聲,涼薄的聲音帶著森然的寒意,“生逢亂世,百姓就是可任人隨意宰割的螻蟻!”
虞澤宇呼吸一滯,虞清歡之前可不是這麼教他的。虞清歡曾對自己說過,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還說過,君人者,以百姓為天。百姓與之則安,輔之則強,非之則危,背之則亡。
他虞澤宇是要做君的人,若連這種苦命的百姓都救不了怎配為君?
虞澤宇輕笑一聲,譏諷道:“姐姐,你不救人是因為看他們人多勢眾,你怕了對嗎?”
虞清歡心在顫抖,可面上依舊平靜,一字一句極其冷漠,“不錯,我浮生貪生怕死,所以我不救,免得因為救他們而折損了自己,不值當!”
虞澤宇氣的全身發顫,他心裡為那兩位老者憤憤不平,他勃然大怒道:“浮生,我真是看錯你了。”
虞澤宇說著就要轉身離去,卻突覺後背一癢就全身動彈不得,虞清歡將他打橫抱起,施展輕功飛速離去。
虞澤宇憤怒道:“浮生,你放開我!浮生,你這冷血無情的女人,放開我……”
虞清歡心如刀銼,可還是嘴硬道:“我是你親姐姐調教出來的,你親姐姐虞清歡就是個冷血無情的人。什麼樣的主子就能教什麼樣的下人,我這樣也是你姐姐一手調教出來的。”
虞澤宇拼命辯解道:“你自己冷血無情就罷了,不要帶上我姐姐,我姐姐不是那樣的人。她誓死守護虞國,後為虞國捐軀,她是個英雄。”
“英雄?”虞清歡冷哼一聲,隨之冷笑,“哈哈哈哈……”
虞清歡落在嶽北城樓下的一處犄角旮旯裡,他一把將虞澤宇跌落在地,只聽碰的一聲,動彈不得的虞澤宇在地上滾了一圈,衣服臉上全是塵土,這重重一下,虞澤宇只覺腰好似摔斷了一般,全身都摔疼了。
虞清歡眼底發冷,“虞澤宇,你說我冷血無情,可當初養你的人是我,我養了你六年,這六年我何曾薄待過你,可你如今卻為一個和你不相干的人來責怪你的姐姐?呵……”虞清歡冷笑一聲,心裡覺得不值,“真是可笑至極啊!”
虞清歡一番話噎的虞澤宇無話可說,他心裡突然生出了愧疚之心。
虞清歡蹲下身伸手解開了虞澤宇的穴道,不再言語,便站起身轉身離去。
虞澤宇從地上爬起來坐著,眼睛的淚水不自覺流出眼眶。
虞清歡從未對他發過這麼大的脾氣,他如今只覺心裡堵得慌,難受的緊。
“嗚嗚……嗚嗚……”
虞澤宇雙臂抱著雙腿,埋頭痛哭起來。
他哭的肩胛骨聳動,熱汗淋漓。不知哭了多久,只聽見一道溫和的聲音傳進虞澤宇的耳中。
“小宇,小宇……”
虞澤宇抽泣著抬頭,只見陌風,沈洛軒,虞君卿和江玉松站在他面前。
虞君卿關心道:“你怎麼哭成這樣啊?是姐姐打你了嗎?”
虞澤宇搖搖頭,陌風將他扶了起來,用手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塵。
沈洛軒從袖中拿出一塊帕子遞給虞澤宇,虞澤宇接過後,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和灰土,將乾淨的帕子擦的一片黢黑。
沈洛軒柔聲道:“小宇,走吧!跟我們一起進嶽北城吧。”
虞澤宇點了點頭,便和他們一道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