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樓之上,號角吹響,戰鼓擂動,氣勢恢宏。
城樓下,兩軍對壘,十萬大軍集結於樓下,整齊劃一,他們眼中燃燒的是要吞噬敵人的熊熊烈火。如今只等一聲令下,他們就會上前衝鋒。
沈洛雪站在城樓上,看著陣前對戰的兩位將軍,楊昭年和孤國的周華燁。
由於嶽北城和金川城是兩國的交界處,所以左右相隔百米之遙,就建有兩座城樓。
一座是嶽北城的城樓,一座是金川城的城樓。這相隔百里之地地勢險要,形成易守難攻之勢,兩側有參差不齊的高山,山上種有參天大樹,還有雜草叢生,怪石嶙峋,山下是丘陵,若要在此埋伏,是最合適的地段之選。
站在金川城樓上觀戰的是孤國二皇子祁言琛和孤國太尉溫庭深。
孤狼國的每一代君主向來野心勃勃,沈容川為了鎮住孤狼國,也為了顯示大國的威嚴,便在梓寒十七年主動提出要讓孤狼國的皇子前來寒國為質。
那時的孤狼國財力人力物力並不雄厚,祁浚伏低做小,便在梓寒十八年,將祁言琛送來寒國為質,為質期十年。
孤狼國為表誠意,還年年進貢奇珍異寶,綾羅綢緞。後來兩國大戰後,孤狼國的貢品才停止。
因祁言琛是從小國而來,所以八歲的他在寒國受盡凌辱,慘遭嗤笑,梓寒二十年,祁言琛在一次受人欺負時,他意外遇到了楊清衍。
楊清衍不僅救了他,還請他吃了一頓飽飯。
祁言琛想學武,楊清衍便好心好意的教了他些招式和練功心法,再後來祁言琛透過楊清衍認識了楊清衍的青梅竹馬——蘇衫。
蘇家和楊家是世交,蘇衫和楊清衍從小就訂有娃娃親,後來蘇家敗落,三歲的蘇衫被蘇家僱來的傭人送到了豐都楊府,這些傭人將蘇家的情況與楊老將軍楊毅說明後便轉身離去。
楊毅看著蘇衫矮小的身影,而懷中揣著當初楊家給的信物來投奔自己,楊毅不僅沒有嫌棄蘇家敗落,還大大方方將蘇衫迎進了楊府,當閨女一般照拂。
後來等蘇衫大了些,而楊清衍也得知自己與蘇衫的婚事後,便詢問了蘇衫的意見,問她願不願意嫁給自己?若不願意,曾經的婚事就此作罷,日後兄妹相稱,此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蘇衫表示願意後,楊清衍自此寵妻入骨,還和她許下貧賤不相離,富貴亦相知的誓言。
梓寒二十八年,祁言琛為質期數已滿,孤國遠道而來的使者來寒國接他回國,臨走時,是蘇衫和楊清衍在送別他。
梓寒三十年,蘇衫十八歲,楊清衍二十三。那一年他帶兵二十萬出征金川城,臨走時,他和蘇衫約定,此戰待他凱旋後,便向沈容川求下聖旨,為他倆賜婚。
一句話讓蘇衫在楊府一邊繡著鮮紅嫁衣一邊日盼夜盼,晝思夜想。閒暇時,她就會寫一些思念楊清衍的書信,讓人給他送到金川城。一開始楊清衍還會有回信派人寄給她,可慢慢的回信越來越少,直到最後,沒有回信。
戰場兇險,一般出征的將軍哪有什麼真正的戰無敗績?不都是九死一生嗎?
蘇衫等不著楊清衍的回信,她心裡越來越急,急到慌亂時,他就會心緒不寧,胡思亂想。
後來一段時間,她每日要做的事情,便是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她天天都幻想著她的少年將軍身穿銀色盔甲,披著大紅戰袍,騎著青驄白馬,前來迎娶他。
可幻想終究是虛假的妄念,同年年末將至,大雪紛飛,蘇衫在自己房裡剛做完兩雙厚實保暖的靴子,本想差人給楊清衍送去,可下人卻匆匆忙忙的給她送來了一封信。
說是門外有一士兵,八百里加急只為給蘇衫送這一封信,下人看著士兵全身是傷,便幫他把信送來,而那士兵在將信件交給下人時,自己從馬背上摔了下來,經檢查,人已死,於是,便派人將他草草安葬了。
當蘇衫拆開這封信件時,瞬間只覺天塌地陷,因為,這是楊清衍的絕筆信,也是楊清衍的休妻信,信裡字字句句皆是用鮮血作墨,手指為筆寫成。
信裡寫著:
蘇衫姑娘親啟:
蓋說夫妻之緣,伉儷情深,恩深義重。
論談共被之因,幽懷合巹之歡。
怎奈清衍七尺之軀,以許國,再難許卿。
此乃清衍之錯,既此生無緣,若上天有心,願此情來世再續。
清衍來世願結草銜環,當牛做馬報答姑娘今生痴心一片。
今寄和離書一封,此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既非相逼,恐後無憑
寄此書信為證!
——楊清衍絕筆
這突如其來的噩耗令蘇衫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絕望之中。
痛,切膚之痛,疼心泣血。
只是一瞬間蔓延全身,好似要痛到將蘇衫的心臟停止跳動方肯罷休。
而她腦子裡能回憶起的都是曾經和楊清衍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那些快樂的幸福時光,現在回想往事,如雪泥鴻爪,不可追憶。
蘇衫不知哭了多久,只知她哭的頭痛欲裂,全身熱汗,長髮衣衫被汗水浸溼後,她才雙眸失神,呆呆地癱軟在地上,情緒久久不能平復。
梓寒三十一年,春,楊清衍戰敗後,沈容川為了求和,便將蘇衫封為安寧郡主,送往孤狼國和親給二皇子祁言琛。
無錯書吧距今已有十年。
至於溫庭深,世人讚賞他是:
瑤池有謫仙,落入塵世間。
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
龍章鳳姿,天質自然。
溫庭深文武雙全,武功已到宗師。
此人面上一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樣子,可實際上卻是個心思細膩,狂悖乖戾,城府頗深之人。
沈洛雪沉思,對面兩位宗師境的高手外加一位宗師境的前輩,都不是好對付的,楊昭年和前輩對戰,可能會輸啊!
城樓下,兩軍不動,可楊昭年和周華燁兩人已交手。
楊昭年攜一柄紅纓槍而去,長槍一抖,殺氣騰騰。他槍法靈活,出槍時猶如一條靈蛇,形態萬千,一嘯似要震破河山蒼穹。
而周華燁他身為老一輩的宗師境高手,楊昭年定是打不過他的。他也是提槍而來,長槍簡陋,可微微一動,槍尖泛著寒光,槍出如虎,攻勢洶湧猛烈,出槍快如疾風,無影無蹤,令人防不勝防。
沈洛雪正看的出神,樓下一士兵快步跑上了樓,他停在沈洛雪身側,恭敬行禮道:“殿下,樓下有一人自稱是您的下屬,要見您。”
沈洛雪看著場面上的精彩打鬥,漫不經心問道:“是一女子嗎?”
士兵應道:“回殿下,正是!”
“讓他上來吧!”
士兵行了一禮,“是!”
語畢,便退了下去。
不一會,謝婉身穿一襲紫衣走上城樓,他腰間掛著一把霽月劍,手中還拿著一根摺疊好的紅色長鞭。
謝婉來到沈洛雪身後,行了一禮,“主子!”
沈洛雪轉頭,笑道:“不必多禮,你既來了,就先別走,等會有要你幫忙的時候。”
謝婉恭敬應道:“主子客氣了,為主子辦事,是屬下應當做的事。”謝婉將手中鞭子呈上,“主子,這條鞭子是您的一位故人託屬下送給您的。”
沈洛雪伸手將鞭子接過,鞭子不輕不重,外表用冰蠶絲製成,觸手柔軟,裡面裹著蛇皮,而最裡面則是用銅器所制。
冰蠶絲的絲線是白色的,沈洛雪一觸碰就知道,可為什麼鞭身是紅色呢?
沈洛雪看向謝婉,問道:“那人有沒有跟你說,冰蠶絲製成的外表為何變成了紅色?”
謝婉微微點頭,“說是表皮是用鮮血和紅色顏料浸泡紅的,這樣不會褪色。”
“那人是誰?”
謝婉在沈洛雪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沈洛雪才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心中道了句,恩人,許久不見了。
站在對面城樓上的祁言琛問身旁的溫庭深道:“溫太尉,你可知對面樓上的那兩女是誰?”
溫庭深的聲音平靜如水,“寒朝大名鼎鼎的七公主——沈洛雪,還有鄞州謝家——謝婉謝城主。”
祁言琛面上雖不動聲色,可雙眸卻微微一眯,眼眸彎彎,成了一雙好看迷人的狐狸眼,他音色清冷,“看來這嶽北,今日,我們是攻不下來了。”
溫庭深緘口不語。
“碰……”
一記長槍落地聲,讓兩邊在樓上觀戰的人紛紛注視樓下的局勢。現在是楊昭年的槍被打的掉落在地,他佔了劣勢,如今的他已是強弩之末,卻還在苦苦支撐。
沈洛雪命令道:“謝婉!”
謝婉行了一禮,“屬下在!”
“去會一會這周老將軍吧!下手不必留情。”
謝婉知道沈洛雪是想讓自己殺了周華燁,她頷首應道:“是!”
語畢,謝婉直接施展輕功,一個飛身而下站在了樓下。
楊昭年朝城樓上看了一眼,只見沈洛雪立在城樓上,身姿挺拔,氣場強大。沈洛雪與楊昭年對視一眼,命令道:“楊將軍,回來吧!”
楊昭年對著城樓上的沈洛雪行了一禮,“是!”
楊昭年轉身,從地面撿起長槍從軍隊中間穿過後,回了城樓上。
謝婉謝城主之名名揚天下,她宣告顯赫,特別是那把霽月劍,一劍出鞘,風光霽月,劍過之處,片甲不留。
這天下沒有人不知他。但這天下也人人皆知謝婉效忠於寒朝七公主,對她一片忠誠,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周華燁眉頭緊鎖,雙眸裡殺氣四溢,他一臉不屑問道:“閣下可是鄞州謝城主?”
謝婉冷呵一聲,“正是!”謝婉眼色一沉,瞬間變冷,帶著徹骨的殺氣,她語氣一冷,“今日奉吾主之令,特來取你性命……”
語音剛落,霽月劍似是感知到了謝婉的召喚一般,長劍自動出鞘,凌空飛去,直指周華燁。
劍雖無人握住劍柄,但卻似人在控制一般又快又穩。
周華燁施展輕功,一個飛身,後退數十步。才堪堪躲過了那一劍。
謝婉飛身上前握住劍柄,一揮劍劍影如織,在空中橫掃一片時劍速快到無影。
周華燁揮動長槍,與其利劍抗衡。兩人耳邊都是劍和槍撕裂長風的“嗖嗖”聲。
嶽北城樓上的楊昭年對著沈洛雪行了一禮,“殿下,今日多謝殿下出手相助了。”
沈洛雪看著謝婉和周華燁的打鬥,毫不在意的道了句,“不客氣!”
楊昭年此刻只覺沈洛雪是個既深明大義又樂於助人的人,豐都裡的那些傳聞還真不能信。
楊昭年看著樓下的謝婉和周華燁那場激烈的打鬥,詢問道:“殿下,樓下那位可是鄞州謝城主?”
沈洛雪抿唇一笑,“正是!”
楊昭年兀自點了點頭,便緘口不語。
謝婉的霽月劍劍法凌厲狠辣,劍氣強硬逼人,每一劍下去都給人一種要把人劈裂的錯覺。
而反觀周華燁,他年紀雖大,可一手長槍耍的依舊活靈活現,彎似弓,直似棍,一招一式,頗有力道,一槍重重劈在地上,地面炸裂,塵土飛揚。
只可惜,周華燁老了,就算再如何靈動,體力卻也跟不上謝婉。
謝婉耗完了他的體力後,長劍如虹,直指周華燁,周華燁躲不開這一劍,直直捱了一劍,但幸好劍只刺穿了他的左肩,沒傷及要害。
周華燁斑白的兩鬢散開,在風中凌亂,肩上滾燙的鮮血濺了他一臉,此刻,周華燁那張面似雞皮的臉上滿是血汙,那雙渾濁充血的眸子裡蓄積著難以忍受的痛,那是謝婉一劍刺破他盔甲後直擊他皮肉的疼痛。
他強忍疼痛,手中積滿內力,拼盡全力一掌向謝婉打去,謝婉一個飛身後退數十步,劍也快速從周華燁的血肉裡抽出,粘稠的鮮血隨劍而出,在空中翻滾後灑向地面,利劍與骨頭摩擦的聲音,周華燁聽的一清二楚,但他還是忍著疼痛,倉皇逃離。
沈洛雪的命令是要周華燁的命,謝婉領命,就定不會放過周華燁。
她一個飛身上前,孤國士兵卻為周華燁抵擋,掩護他回城。
謝婉只聽兩位主子的命令,所以主子叫她拿周華燁的命,那不管誰替他擋,周華燁都活不了。
謝婉揮劍,剛準備動手殺士兵時,只聽城樓上的沈洛雪喚道:“謝婉!”
謝婉停下了手中劍,她飛身後退數十步,轉身沿著嶽北城的城牆飛上了城樓,站在沈洛雪身側。
沈洛雪看了一眼金川城樓上的人,他們已經收兵守城了。沈洛雪也不管其他人,她自顧自帶著謝婉,顧寒舟和軟玉離去。
楊昭年行禮道:“恭送殿下!”
眾人齊刷刷跪了一地,行禮異口同聲道:“恭送殿下!”
沈洛雪走後,楊昭年獨自收拾了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