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一過,元宵一過,年也就算過去了。
然而紀松鶴還是嫌過得不夠快,時間啊,慢的咧。
三月春風吹,戰鼓擂。
春耕要來,雨水也逐漸多了起來。下雨無法耕作的時候,夏驚蟄就會窩在紀松鶴的家裡。
“紀松鶴”
“嗯”
“歘歘”聲響驟然停下,正在刨著木料的紀松鶴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慢慢地回應著夏驚蟄的喚叫,同時等待著他的下一句話。
“松山村在下雨了誒”
門側再次響起了帶有幾分好奇又激動的嗓音,夏驚蟄眼睛亮亮地看著外面。
雨不大,落在青瓦上沒有發出滴滴答答的敲打聲,是以紀松鶴不知外面在下著雨。
淅淅瀝瀝的雨沫從高處落下,混入結實的泥土裡,帶起幾縷混雜著泥土的味道。雨絲墜入夏驚蟄的眼裡,氣味飄進夏驚蟄的鼻尖,他閉上眼睛,微微聳動著鼻尖,感受著空中時有時無的混雜氣味。
“是嗎?”
注視著夏驚蟄縮成一團,抱腿蹲做在門檻上的身影,紀松鶴放下手中的工具,走到夏驚蟄的身旁挨著他坐下,一如割稻子那日,衣袖摩挲,軀體相貼,餘溫蔓延。
“是春天的味道呢”
“嗯”
靠坐在一起的兩人摩肩接踵,一起用力嗅了嗅,發出“吸吸”的吸氣聲。風,雨,泥土,青草的味道以及屋內的松香混雜成名為春的氣息湧進兩人的鼻子裡,輕柔又溫潤,清冽又美好。
“你不接著刨木了嗎?”
“不了,累了,想挨你坐會”
“那我們一起坐在這裡看雨吧”
“好啊”
說著,夏驚蟄忽然放鬆身子順勢把頭靠在了紀松鶴的肩膀上,為了能讓夏驚蟄躺的舒服些,紀松鶴伸手過去把人攬住,人兒靠在肩上,髮間茶枯的味道絲絲縷縷溢位,縈繞在紀松鶴的鼻尖,引得喉間上下滾動,他於是扯掉懷裡的人兒的綰髮的髮帶,三千青絲墜墜然如崖間瀑布,繼而把整個臉都埋進夏驚蟄的髮間,貪婪成性地吮吸著。
“紀松鶴?”
夏驚蟄抬起頭來欲探究竟,紀松鶴無法繼續剛才的動作,取而代之墜入一雙純真無邪的眼裡,一雙瞳孔猶如水中之碧玉,熠熠生輝卻又溫柔無限。
“噗呲~”一陣酥笑自頂上落下,夏驚蟄的心尖像被人猛地輕輕地揉了一把,都要化掉了,眼裡的茫然不自覺又深了幾分。
“看雨吧,別看我”
紀松鶴薄唇揚起,眼底似秋水般柔情,用手把那人仰著的頭掰了下去想讓他繼續看雨,自已則又把臉埋回了夏驚蟄的頭髮裡,喉結上下滾動,低低的酥笑不斷,邊笑邊還狠狠用力的磨蹭了好幾下,得虧髮絲柔軟,要是像胡茬那樣粗硬,高低得出現紅痕。
“你幹嘛?”
雖然沒有半分不願的意思,反而就是太喜歡這種感覺了,夏驚蟄感覺自已像喝醉了一樣,身子骨都開始酥軟有點撐不住往下落,又怕繼續下去自已會軟的更厲害,忙出言詢問。
“紀驚蟄”
“嗯”
“小驚蟄”
“嗯”
“阿蜇”
“寧有什麼事嗎?”
一靠近人就莫名其妙,又扯頭髮又埋臉又叫名字,叫一種還不夠還要換著叫法,叫了又不說話,夏驚蟄有點不耐煩了。
這次,紀松鶴還是沒有回答,雙手抱住把他埋到自已的喉嚨前,而自已的頭也沒有從別人的頭裡拔出來,依然維持著原狀。
“阿蜇”
“就是想一直叫你,聽你的回應,一靠近你就想把你抱入懷,好想好想快點到五月初一,好想好想快點成親,這樣就能天天見到你,想抱就抱,想……”
自從那晚互通心意以後,紀松鶴就像變了一個人,話特別多,人也特別粘夏驚蟄,跟個狗皮膏藥一樣,撇都撇不掉。
門外的雨漸漸變大了,滴滴答答地落在青瓦上,與“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牆角一處的秋海棠與牆角外的芭蕉葉不堪承受雨水的猛烈,被擊打的厲害,哐哐往下墜。
三月本就多雨,臨近清明雨水比之前還要多。
柏山村整日籠罩在雨霧之中,增添了幾分神秘感。
清明那天早上不出眾人意料地又下起了雨,準備去掃墓的人不免憂愁了起來,下雨路面會泥濘上山的路不好走,在雨中紙錢也燒不著。
但好在天公作美,只下了一小會天空便放了晴。
光線透過厚厚的雲層落下來,天邊五彩繽紛的,那是彩虹的顏色。早上的雨水懂事地溜到地底,地面因此乾燥了不少。
雨停了,地面變幹了,人們的臉上笑容多了起來。
紀松鶴帶著夏驚蟄去給紀樘老爺子掃墓,一到老爺子的墓前,紀松鶴的神情變的憂傷起來。
夏驚蟄知道他是想爺爺了,他沒有開口對紀松鶴說什麼,只是默默地摸著紀松鶴的背部。
他想,這種時候說什麼都是沒用的,他能做的只是靜靜地陪著紀松鶴就好。
靜靜的陪著。
就好。
紀松鶴需要也只是僅此而已。
山上到處飄散著人們對已逝之人的思念,這思念化作燃燒的灰燼沉到地底,傳達給他們日思夜想的親人。
死亡不是終點,遺忘才是。
而佔據了他們生命之中的許多重要記憶的人,即使時間流逝,記憶變模糊,但那也並不是遺忘,而是已經融到骨子裡了。
只需那麼一句話,一件物品,骨子深處的記憶就會浮現。
林中枝條擺動,地上樹影婆娑,或許人們所思念的人兒此時此刻正站在樹尖上注視他們也說不定。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誰知道會不會就是這樣呢。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中逐漸有掃墓人散去。
紀松鶴恭敬地跪在他爺爺墳前,沒有了之前的憂傷,取而代之的是發自內心的微笑。
他握起夏驚蟄的手,安靜的給火堆添著紙錢。
“爺爺,我的心願終於實現了呢”
“我們成親的那天,你要來看啊”
“約好了,一定要來啊”
想必紀樘也會更喜歡現在衷心散發著笑容的紀松鶴吧。
除此之外,紀松鶴沒有再說什麼。
掃墓結束後,兩人就下了山,下山的途中還採了幾把香椿葉,回去做香椿炒蛋好了。
夏驚蟄最近的廚藝進步了不少,雖然還是比不上紀松鶴的。但起碼能入口並且色相也好看不少了。
俗話說春雨貴如油,但今年的雨水著實豐盈,田地溼潤不少,耕作都省力了不少。
農人的臉上啊,都是笑容,看來今年的收成應該也很不錯。
紀松鶴的接單量明顯多了,他想多攢點錢以後能讓夏驚蟄過得好點。他的手藝是方圓數一數二的,還有李傑的人脈,一單的銀錢自然是少不了的,但沒有人會嫌錢少,能賺的時候當然要多賺點。
另一方面也是他覺得時間實在是過的太慢太慢了,比蝸牛爬行還要慢,這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但就是不到五月一。
他需要忙碌點來麻痺自已,如果能讓他睡一覺起來就是五月一就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