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萬丈,不見一點星子。半輪殘月掛在夜幕中,似氤氳著淡淡的寒光,將大地上的雪映得更加慘白。
更鼓聲陣陣,透過濃稠的黑暗一聲聲傳進榻上之人耳中。
沈寧暄艱難地睜開眼,望著頭頂的簾帳,大腦一時空白。
猛地起身下榻,赤著腳跑到門口。用力推門,卻是推不開。
她驚愕一瞬,定在了原地。
望著四周昏暗的燭火和眼前緊閉的大門,她有些恍惚。只是感覺,自己昏睡了好久。
越是這樣寂靜無聲,她越是心慌。隨之而來的是一種種熟悉又痛苦的情緒將她久久沉陷,難以抽離。
“開門!”
“放我出去!”
她拍著門大喊。
“開門!”
無人應答。
她緩緩卸了力,沿著門框漸漸癱了下去。
怎麼會這樣……
心底是酸澀的刺痛,堵得她無法呼吸。她大口大口呼著氣,努力憋著喉頭的哽咽。
周景策,他死了。
他真的……死了……
她縮在門角,渾身顫抖。
為什麼……
怎麼會這樣……
余光中,是朦朦朧朧的跳躍的閃爍。
偏過頭,望向那片微弱的光亮。
她愣住了。
殿門正對著的案桌上,儼然放著一個草編的小簍。簍內是泛著點點星光的螢火蟲。
一種久違的記憶湧上心頭。鼻頭突然酸得發疼,胸口仿若刀絞,任由醞釀已久的淚珠順著面頰滾落而下。
再也忍不住地嘶聲大叫起來,小小的臉上是絕望的瘋狂和無助,幾近崩潰。
“嘎吱~”
殿門被誰慢慢推開。
沈寧暄心頭一顫,快速抹了眼淚,想要站起身。
“沈姑娘……”
聽到這個聲音,她眸中的光亮黯淡一瞬。
不是他。
一手撐著門框緩緩站起,轉過去對著眼前之人。
“凌風。”
凌風望著她憔悴的樣子,欲說什麼又遲遲不知怎麼開口。
“那個……沈姑娘。周將軍他……在牢獄中,想要見您一面。”
腦中有如驚雷炸開,耳邊嗡嗡作響。沈寧暄猛地抬眸,滿是震驚。
“他……沒有死?”
凌風抿著唇點了點頭。
“可我白天親眼看著他……”
親眼看著他被萬箭穿身。
凌風搖了搖頭,並不言語。
默了許久。
她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一般:“凌風,我昏睡了多久?”
“足足三日。”
“三……日?”
她抬眼望著門外寒氣逼人的雪地,已經比那天厚了許多了。
在原地愣了許久。
她緩緩抬眸,猶豫幾許,終於小聲問道。
“那……他呢?”
凌風當然知道“他”指的是誰。
“皇上此刻正忙於政務。”
她眸緩緩垂下,一種冰冷之感從腳底滲到心頭。
“我知道了。”她頓了頓,目光又重新落回到門外的雪地上,“你剛才說,周將軍想見我?”
“是的。”
她提起腳步,欲往前踏去。
“沈姑娘!您等一等!”
凌風快速跑出殿,很快又跑了回來。
手中拿著一雙厚厚的棉靴,極為精緻。即刻遞向沈寧暄:“沈姑娘,這個給您。”
沈寧暄有些疑惑地看著他,一手不自覺接過了那雙靴。
她欲開口說什麼,又繃住了唇。攥著手中的靴,點了點頭。
……
翊坤宮門口。
蘇煜立在石階處,望著宮道上那個淺青色毛氅的背影越來越遠,眸光微顫。
“皇上,那雙靴已經交給沈姑娘了。您要求屬下傳達的話,屬下也已經傳達到了。”
“知道了。”
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讓凌風警惕地睜大了眼。
目光被蘇煜大氅下的手上條條醒目的紅色傷痕吸引住,上面還滲著點點血珠。
“皇上,您的手受傷了。”
蘇煜緊握著手,目光並不從那個身影上離開。也並沒有說話。
“屬下這就為您召來太醫。”
蘇煜搖了搖頭。
“可是,您手上的傷口萬一是被不知名的毒草所劃……”
蘇煜擰著眉轉向凌風:“嘖,凌風,你怎麼這麼多話呢?”
凌風這才低下頭:“是……”
直到那個小小的身影漸漸淡出了蘇煜的視線,他才緩緩轉過身,眼神中是空洞。
夜晚靜謐,保寧踩著小碎步匆匆往這邊跑來。一手端著空玻璃瓦罐,一邊上氣不接下氣道:
“皇上!這大冬天的,奴才們在宮裡實在是找不到螢火蟲啊……”
蘇煜垂眸,並不說話。
隨即踏著並不算平穩的步子徑直朝承明殿走去。
“誒……這……”發覺皇上落寞的情緒,保寧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
見凌風欲離開,保寧立刻喊住:“誒!凌風侍衛!這……這該怎麼辦啊這……”他看了看玻璃瓶著急道。
“公公您不必再尋了,皇上已經親手捉了螢火蟲了。”
“皇上親手……可這荒天雪地的,皇上怎麼會……”
“在宮外。”
保寧一下子住了嘴,有些驚訝地望著凌風。
“這個時節確實難見螢火蟲,許是後山的山洞裡……”凌風若有所思道,“對了,後山枯枝敗葉繁雜,皇上因此手受傷了,還請保寧公公請太醫來為皇上檢查包紮……”
凌風說完,還未等保寧回話,便一瞬間消失在黑暗中。
一時間,只剩保寧一個人發懵地立在原地:“嘖,這些暗衛,怎麼天天來無影去無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