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淡青色的天空嵌著幾顆殘星。清冷的空氣中瀰漫著肅殺之氣。
周景策一身戎裝,一手提著厲劍一步步朝皇宮逼近。
他的身後,便是那支被予以罪反之名的甲兵。
“他就是要造反的將軍?”
“噓,小點兒聲,我們快點兒走……”
“哼,蘇陵養了個白眼狼!”
“別看了別看了……”
一路上,行人辱罵議論的聲音不絕於耳。亂賊謀反的告示更是滿天紛飛。
……
金鑾殿。
蘇煜高坐在龍椅上,聽著林須元的話,眸色愈發深沉。
“皇上,叛賊周景策帶兵已逼至宮門前。萬事俱備,一切只需您一聲令下。”
蘇煜握緊的拳骨節泛白,卻是不動聲色地望著殿外平靜的天空。
……
眼前是金紅的宮門。
泛著寒光的利刃曳地,穿透白雪,刺破薄冰,在石板地上劃出尖銳刺耳的響聲。
漆黑不見底的眼眸冰冷得如一潭危險的深水,淹得人無處喘息。
“無令……不……不得擅闖……”
宮門口把守著的幾個衛兵壯著膽子上前,被周景策的氣勢嚇得半天說不出來一句完整的話。
“你可知……唔……”士兵話還未盡,兩顆頭顱即刻滾落而下,瞬間鮮血噴灑。
周景策手中的劍瀝著血,一滴一滴浸到雪地裡。
“擋我者,殺!”濺了血的面上,透露出極度的狠戾與瘋狂。
大門敞開,即刻是數不盡的衛兵手持著兵器顫顫巍巍地作阻擋之勢。
周景策舔了舔嘴角的血跡,雙目劃過一絲厲芒。
世人予我困苦,予我狼藉之名,扣我謀反之罪。我用盡全力,擋外來入侵,卻擋不住這世間的虛偽狡詐。
忠義,早已不被世間珍惜。
“你們非說我反,那我便承了你們的心意,今日,我反了又如何!”
說罷,揮起長劍,喊道:“來!”
士兵們如烏雲般頃刻壓來。
他冷笑,刀光劍影間,金屬撞擊聲不絕於耳。
颯颯身姿於眾人間肆意穿梭,雪亮的鋒刃光芒炫目,劍縫中淌下一股股鮮血。
性命亡於頃刻之間,他一路殺到金鑾殿前,勢如破竹。
最後只剩幾個殘敗計程車兵,個個驚恐地定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他知道,今日之勢,是一個局,一個讓他不得不以身入命的局。
但是,他不怕。
現在,他不知道何為公道,而他,也偏要逆轉這所謂的道!他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後已然殘碎的甲兵,他知道,既然主動選擇入局,就要接受九死一生的結果。
雪白的地上赫然開了一條鮮紅的血路,從皇宮宮門淋漓至金鑾殿前。
周景策抹了抹嘴角的鮮血,望著高階上金鑾殿廊簷下立著的眾人,眼泛紅光,露出嗜血般的兇狠與瘋狂,讓人不寒而慄。
天空不合時宜地飄起了雪片,落在將軍凌冽的面上,雪水混著血水,沿著他下頜的稜角緩緩滴下。
嘶厲刺耳的劍石相撞聲再次響起,一步步逼近金鑾殿。
殿前的廊簷下,蘇煜披著黑羽大氅,眸色冰冷地望著眼下這一切。
周景策曳著劍,踏雪一步一步逼近。
幾名暗衛即刻提劍欲上前,被蘇煜一個手勢止住。
周景策停在金鑾殿前的白玉石階下,一手緩緩抬起,利劍正正指著階上冷冷看著他的蘇煜。
“大膽!來人,將他拿下!”一旁的林須元即刻喊道。
幾個侍衛欲上前。
“等等。”
蘇煜平靜的聲音響起。侍衛看著皇上的神色緩緩將劍插回劍鞘。
蘇煜拂了拂袖上的雪片,徐徐幾步上前,高高地俯視著階下的周景策。
“周將軍,你想殺了朕?”
周景策唇角勾起一絲冷笑:“若非世間不行仁義,將我逼至此境,豈會有今日之局?我為蘇陵赤膽忠心,卻抵不過奸佞小人之計。這國,不守也罷。這忠心,不要也罷!殺你,還不夠!”
他手中的劍在陽光下閃著血紅的光芒,暗眸閃過一抹凌厲:“你們無義,又有何資格要求我忠心!”
蘇煜瞳孔發顫,面上卻是不顯神色。
“朕很佩服你孤身一人來此。周將軍應該知道,反叛是死罪!”
周景策嘴角勾起病態的笑:“那又如何?我反倒迫不及待等到後世予我亂臣賊子的罵名!”
“可,至始至終,這都是將軍你自己的選擇,不是嗎?”
周景策手中的劍光芒一閃:“是!又如何!”
兩人對望,卻看不清對方的神色。只有滿目飄落的大雪將四周冰凍得更加徹底。
許久。
蘇煜閉上眼,緩緩揚起臂。
“不要!蘇煜!”
一聲厲喊穿過雪幕刺破了這緊張的氛圍。
蘇煜欲作出手勢的臂停在半空中,望著聲音的方向瞳孔發顫。
金鑾殿內,衝出一個單薄的身影。
“然……然?”
沈寧暄此刻正眸子發紅地望著蘇煜。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時昏睡過去的。耳邊刀劍碰撞的聲音卻如催命的鼓般,讓她心慌,將她敲醒。
她望著眼前一幕,呼吸都斷了。
她不知道周景策為何會反叛。反叛是死罪,可看到隱在周圍一圈的弓箭手,腦中有如驚雷炸開,讓她即刻呼喊出那句話。
與階下震驚地望著自己的周景策對視一瞬,再難以繼續將目光停在他身上。
她極力平復強烈的情緒,顫抖著走到蘇煜面前。
抖著手輕輕拉住蘇煜的衣袖,語調嘶啞道:“蘇煜,能不能,不要這樣做……”
她自己都沒有理由說服自己這樣做,她憑什麼這樣要求?周景策犯的是死罪,她沒有任何理由為他求情。
但是,現實抵不過心底的情緒。過去的一幕幕在她腦中恍過。重生時,他救過自己的命。落魄時,他也一直在幫自己。她也沒有理由說服自己不這樣做。
即使知道,她這樣會讓蘇煜傷心,甚至不會改變事情的結果。可是,就是有一絲希望,她也想試一下。
這樣做,至少不會讓自己感到愧對於周景策。
蘇煜緊緊鎖著她的眸子發顫,他冷峻的面上是濃烈的戾氣與震驚,有種野獸受傷後帶著的兇狠神情。
這麼近的距離,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心底泛出的寒意。
“沈然,你在為一個叛徒求情?”他緊緊地攥著拳,渾身發顫,那句話從緊咬的牙關中擠出。
“我……我知道他犯的是死罪,知道我不該這樣做。但是……蘇煜,他曾救過我一命。我……我欠他的……”沈寧暄說著,淚水已經不覺淌下。
“沈然!他救過你的命與蘇陵何干?”他手猛地鉗住她的下頜,迫使她面對著階下,一字一句:“你看清楚,他,周景策,是叛國者!”
沈寧暄知道,對於這件事,她真的無能為力,真的……沒有辦法了……
她吸著一口氣,喉中難抑哽咽:“不受萬箭穿身之刑,能不能……換個……方式……”
她知道,周景策一定會被處死。但,她不想看到他受萬箭穿身之刑。她在為他掙扎。即使知道,自己這是無謂的掙扎。
別無他法,她現在能做的,也只是儘量為他減少一些痛苦。只能……這樣了。
蘇煜手一緊,語氣已經是難掩的狠戾:“你還在為他求情?”
“我……我欠他的……”
蘇煜眼角逐漸猩紅,緩緩道:“可是,我不欠他的。”他鬆了鉗在她下頜上的手,極力忍住翻湧著的情緒,轉回身,對著階下的周景策。
“沈然,你好好看著,他,是何般下場。”
重新揚起臂,眸子顫抖幾瞬,閉上眼。
得到這個手勢,潛伏在暗處的弓箭手即刻拉滿弓。
“不要!”
沈寧暄滿眼驚恐地大喊,雙手撕扯著他的衣袖:“蘇煜,我求求你,不要這樣……”
“不要!”她已經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扯著蘇煜的衣袍緩緩癱坐下去。
蘇煜神色冰冷,手指的骨節輕輕一彎。
“嗖!”
只此一剎,百支利箭從幾丈高的牆圍建築上極速竄出,朝著周景策的方向一齊進發。
“唔……”
數支箭穿透他的盔甲,一股鮮血直直從嘴角淌下。他一手持劍抵著地,支撐著自己努力不讓自己倒下。
“不!”
“撲通!”石階下炸開數數紅白混雜的絮。
階下半跪在雪地上的人還是倒下了。
“不!”
她想起身往階下跑去,但是身體沒有一點力氣,她站不起來,雙手仍是死死撕扯著蘇煜的衣服。
蘇煜看著她破碎的模樣,眼瞳血紅,心臟卻是撕裂地疼。
他緩緩蹲下身,猩紅的眼對上她水霧的眸。
大拇指緩緩覆上她的眼角,指腹摩挲著她面上的淚痕。
嘴角勾起病態的弧度:“沈然,你看到了嗎,這就是他的下場。”
“不……”
她淚眸盯著他,不住地搖頭,淚水如決堤般湧出,止不住。
他替她抹去淚水,擒起她的下巴:“我不喜歡你為他哭的樣子。”
那樣的眼神,欲將她凌遲,足以讓她窒息。
眼前冰冷瘋狂的面逐漸模糊,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失去意識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