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珠敲打在紫禁城的褚褐色琉璃瓦上,風吹得窗欞子“砰砰”作響,阮青嬤嬤輕輕地掩上了窗,點燃了燈油。
殿內空曠,只有那一盞燈孤獨地照著。
太后年紀大了,即使是在夏天,也受不得一點點風寒,爐子上煨著今年新上貢的好茶,阮青嬤嬤提起茶壺,沏上一杯。
這麼晚了,太后還沒睡。
她接過玉瓷的茶杯,好幾次送至了嘴邊,最後一口都沒喝,嘆了口氣道:“聽雨闕樓中,燃燈暝羅帳。”
阮青嬤嬤從沒見過太后如此哀婉嗟嘆的模樣,勸道:“如今沿海戰事吃緊,王、慕兩位將軍正在奮力奪回霜城,多打一天,便多一天銀子的消耗。”
她的言外之意很清楚,沈言要供給抗倭軍的糧食、裝備,若再起戰事,無異於加重負擔。再則沒有抗倭軍的援助,沈言萬萬不敢隨意攻城,京城學子遍佈天下,早已成功遊說各地分散的大小將領。
過了今夜,那些將領就會帶著兵馬入京護駕。
慕容淑雍容的臉上帶著憔悴,白慘慘的有些病態:“但願如此。當年哀家心軟留了張氏小兒一條性命,卻是養虎為患。張焱,你好得很吶。”
阮青嬤嬤拿剪刀挑了燈芯,關切道:“夜深了,太后保重身子。”
慕容淑沒有就寢的意思,她甚至沒有從椅子上站起來。多年的時局敏銳讓她不安,她輕輕地蹙起了眉頭。外面的雨依然很大,她甚至能想象得到長街上的林濤。當年她還是慕容家小姐的時候,撐著竹傘走過街頭,看兩旁的大樹屹立在風雨之中,樹葉被打得東倒西歪。
從那時起她就決定做主宰天地的風雨,就算時運不濟也要成為端直的樹幹,若有枝葉拖累了她,她便毫不留情地剪掉。
慕容淑坐在鳳座之上,凝視著空曠的鳳儀宮大殿。殿內太安靜了,安靜得有些可怕。在這沉鬱的氛圍中,太后的右眼皮重重地跳了一下。
右眼跳災。
她似乎有了某種不好的預感,霍地站了起來,頭上的珠翠搖晃著,發出清脆的撞擊聲。阮青嬤嬤提著油燈,邁著小碎步跟在後面。不料太后忽然開啟了殿門,風雨一同侵入了大殿。
慕容淑的鬢邊發瞬間亂了,織金壽字錦緞鳳袍也被濡溼,她看著黑漆漆的雨幕,無端端地感到心悸。
阮青嬤嬤忙去拿傘擋在太后的身前,雨點“噼裡啪啦”打在傘面之上。這聲音喧鬧,吵得慕容淑心神不寧。
黃衣軍在香城折去不少,她的兩位侄兒也先後死在了沈言的手中。她不確定下一個會不會輪到她,但她決定背水一戰。
甚至她還縮減了宮內的開支,只為了勻出軍費。
黃衣軍需要錢,各地即將到來的兵馬也需要錢。她相信錢財乃立世之本,只要賞金到位,有的是勇士穿梭於萬軍之中,去取沈言項上人頭。
慕容淑嘴角浮現猙獰的笑意。
突然宮中傳來鐘鳴,巨大的“嗡嗡”聲迴盪在層層宮闕之中。慕容淑吃了一驚,手腳倏然生涼。
一個小太監慌慌張張地跑過來,還未跑至跟前就摔倒在雨中。他嗆了幾口雨水,斷斷續續地說:“太后,叛軍攻城了。”
怎麼會?
慕容淑扶著門框,步入雨中。阮青嬤嬤在旁撐傘,雨水流進了她的繡鞋裡。
無錯書吧“首輔呢?傳首輔調兵!”慕容淑極力維持著鎮定,一張臉煞白煞白,“另派譚哲鎮守北門,務必要撐到天亮。”
她怎也沒想到,沈言會在此時攻城。暴雨掩去了大軍行進的蹤跡,慕容氏的探哨也被沈家軍前鋒偷偷地誅殺。現在城內所有的兵力,加起來不過三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