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溼炎熱，窗外又下起了雨。暴雨傾盆而下，宣洩在這天地之間。

慕千雪額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沈言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忽聽得“窸窣”一聲，慕千雪腦袋動了一下。

沈言激動地叫著她的名字，聲音很輕很輕：“慕千雪。”

慕千雪昏昏沉沉，道：“沈言。”

沈言高興得想要流淚：“我在，我一直在。”

慕千雪皺著眉頭：“沈言，我好怕。”

沈言的心都要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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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慕千雪原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有著一夫當關的勇氣。是慕容氏將她害成了這樣，他真是又痛又憐。

沈言輕輕地啄了啄慕千雪的臉頰，極盡柔情道：“你不要怕。”

又怕她再次睡著，急吼吼地表白自己的心意：“慕千雪，你聽好了，只要你醒來，我什麼都聽你的。天地共生，日月同輝，你是天，我是地，你是日，我是月，今生餘下的每一天，我都圍繞著你轉。”

慕千雪忽然睜開了眼睛，漆黑的眼眸望著他：“真的嗎？”

沈言心裡溼漉漉的，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腦門與腦門相抵，感受著彼此的呼吸。

他在暴雨聲裡聽到自己堅定的承諾：“真的，我不騙你。”

沈言在人前是不苟言笑的西廠提督，是深不可測的七城之主，他居於高位，一把玉骨扇擋住了他所有的情緒。他表情單一，性子寡淡，只有一雙眼睛，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充滿危險的凌厲。他是人不是神，當然也有生氣的時候，但他素來吝嗇，不屑將憤怒流於表面。比起毫無意義的情緒發洩，他更喜歡用手中的劍解決實際問題。

誰敢擋道，殺了便是。

可百鍊鋼終究在特定的時機、特定的人面前化為了繞指柔。

沒有人見過沈言真心的笑容，更沒有人見過他如此寵溺的表情。

慕千雪開啟了他的心門，他恨不得將她捧在天上。

他願做她的刀鞘，永遠都不讓她有出鞘的機會。她的鋒芒只屬於他，他不願讓外面的髒血汙了他的絕世好刃。

他更怕她鈍了、折了，那是他此生不能承受之痛。

權利場上的那些腥風血雨，由他來扛已是足夠。

他希望慕千雪平凡，甚至平庸。

也正是他這份用心的對待，撿回了慕千雪一條性命。

這幾日慕千雪陷入昏迷，反反覆覆地做著噩夢。

她彷彿還躺在戰時汙濁的泥地裡，對面是舉著鋼刀走來的慕容無雙。她受到摧花掌的反噬，半分也不能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慕容無雙越走越近，鋼刀的寒芒刺得她心絞痛。

她在心裡一遍一遍地呼喊：“沈言，沈言……”

但是沈言始終沒有來。

一場大雨救了她的性命。

那雨澆滅了所有的火把，黑暗籠罩了大地。慕容無雙像個無頭蒼蠅一般看不清方向，慕千雪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但她很快發現命運並沒有厚待於她，因為落在她身上的每一滴雨都化成了血。無邊無際的血水將她包裹，她感到死亡一般的窒息。

她沒命地掙扎著，意外地發現自己能動了。她沿著高處本能地跑，可那血水就像是生了眼睛，她跑到哪，血水就跟到哪。

她終究是跑不過，最後跌入那血水中。她狼狽不堪，眼裡全都是淚。

一隻手輕拭著她的臉，柔聲道：“雪兒，你別哭。”

慕千雪猛地抬起頭來，發現幕天席地的戰場不見了。眼前分明是自己小時候的家，那隻手的主人正是她心心念唸的母親。

然而血海並沒有消失，母親的身體像一個泉眼。汩汩的鮮血從她身上流出來，正是臨終前的那一幕。

慕千雪帶著哭腔道：“娘……”

母親慈愛地看著她，一遍一遍撫摸著她亂蓬蓬的發，看見她哭，母親也跟著哽咽：“孩子，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