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早生了警覺之心,揮袖想要阻攔,略一思索,又收回了手。
陸誠心比天高,愛民之心猶勝自己,陸玉婷的背叛猶如晴天霹靂,在他心裡擊出一個大洞。像他這樣驕傲的人,今後活著的每一日都是煎熬。他不再是那個愛民如子的太守大人,他是國賊的兄長。這烙印是恥辱,將永遠伴隨著他。他勞碌半生作出的貢獻,遠遠抵不了教養出一個國賊的罪孽。
只有死亡,才能洗乾淨他的靈魂;只有死亡,才能向兩城的百姓贖罪。
沈言蹲了下來,跪坐在陸誠的身邊,緊握住他的手,任他身上的血液染紅了自己的白衫:“陸大人,你放心,他日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我必親手焚香,以告你在天之靈。”
“謝……謝……”陸誠的聲音越來越輕,在沈言的懷裡失去了呼吸。
陸玉婷瘋了一般昂起了頭,以肘部抵地拖著身子爬往陸誠的方向,她淒厲的聲音迴盪在宅子的上空,一聲一聲像是含著血。
她叫:“哥,哥!”
陸誠沒有回答,他已經睡著了。他恨她,恨到連死的時候都沒有看她一眼。
陸玉婷望著兄長的屍首,忽然間瘋癲大笑,一邊笑,一邊流出了眼淚。她說:“哥,你扔不掉我的,無論你在什麼地方,我都要跟著你。”
說罷拱起身子以頭磕地,竟活活把腦袋磕出了一個大窟窿。她睜著眼睛看著這香城的天空,一隻手緊緊地拽著陸誠的衣角。就像小時候,陸誠走到哪裡,她就跟到哪裡。
哥,我們永遠在一起。
緹騎將兩人拖出去埋葬,又拎來井水將地面沖洗乾淨。前後就花了一會子功夫,彷彿這一切從未發生。
沈言默默地看著那廊柱半晌,問宮甫道:“兔巢餘孽肅清了嗎?”
宮甫回道:“稟督主,一個不留。”
又道:“幸得汪百戶幫忙,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成任務。”
汪有道:“別拍馬屁撒,這事主要還是宮掌班的功勞。我只不過是去提陸玉婷的,不敢邀功撒。”
沈言沉默著,久久沒有說話。
有緹騎過來請示:“督主,陸大人該如何安葬?”
沈言思忖片刻,道:“陸誠一生清廉,一口薄棺足矣。將他葬在後山最高處,讓他有朝一日,能看到他守護半生的百姓過上好日子。”
緹騎領命而去。
沈言託著陸誠留下的血書,喚來了梁成:“你負責將這份血書謄抄萬份,兩天之內我要拿到。”
“兩天?”梁成一驚。
“怎麼,梁主簿做不到嗎?”沈言反問。
“能,保證能。”梁成戰戰兢兢接過了血書,雙腿打著哆嗦。他已經打定主意不眠不休,無論如何也要證明自己的價值所在。
有價值,才能活。
但沈言顯然不是這麼想的。
他看著梁成遠去的背影,對宮甫道:“兩天以後,我不想再看到此人。”
宮甫心領神會,說了聲:“是。”
沈言將辦差的地點挪到了慕千雪的臥室。
一架屏風,隔著兩個人。
所有的公文案卷都由汪有輕手輕腳呈到沈言的面前,由沈言批示後再讓汪有遞出去。
戰場上撿來的盔甲武器等都已經裝備好,沿海的商道也盡在沈言掌握之中。這次他們可以昂首挺胸地走上guan道,大搖大擺地將東西送到玉城。
無錯書吧另外從卓悅那裡弄到的金銀也挪了一部分用在了買糧上,一車車的糧草往玉城運。卓氏產業鏈上的商人也全被沈言手中的令牌及接頭暗號所騙,一個個傾家蕩產。更有一些懂得見風使舵的太守,開啟城門棄暗投明。
現在沈言手上,已經擁有了七座城池。
霜城還在矮倭子手裡,驅除倭寇迫在眉睫。天朝jun隊驍勇善戰,人人都是頂天立地的好漢,只要吃得飽飯,蕩盡敵寇指日可待。
沈言卻高興不起來。
他胸中憋著一口氣,日日夜夜都想攻城。
攻紫禁城。
皇帝被囚禁在那牢籠裡,多等一天便增一天的痛苦。慕容無雙兵敗、沈家軍坐大的訊息早已傳回紫禁城,慕容淑必有所防範。
可慕千雪還沒有醒,大夫們束手無策。
沈言看著她小小的身子陷在錦被裡,心想:怎麼會呢?
是啊,怎麼會呢?她明明說過他們以後是要成婚的,他們的新婚之夜溫柔而又纏綿。她絕不可能現在就會死去,她為什麼要這樣嚇唬他?
他情願這是一場惡作劇,只要慕千雪能醒來,他什麼要求都答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