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初夏,午時三刻,無論是東市還是西市,來來往往的人群逐漸感受到了天氣的炎熱。
店家升起了帳篷,大戶人家的隨從撐起了傘。走累的行人敞開了衣襟,手搖蒲扇,不停的往裡灌風。
忽然,大片的陰影降下,遮住了初現崢嶸的烈日。
長安百姓們紛紛駐足,好奇的抬頭,就見到從南到北,有無數的白點漫延開來。
“那是什麼?雪麼?”
“六月飛雪!難道有什麼天大冤情不成?”
“你還不知道?那個前不久一步登天,官升五品的儒生被賜死了。屍體現在就掛在朱雀門樓上,可慘了。”
“怎麼死的?”
“聽說是大逆不道,勾結南詔國的反賊。”
“那確實該死!”
“等等!那應該不是雪,這麼遠就能看得見,哪兒有這麼大的雪花。”
“哎!葛兄,你不是通了眼竅嗎?天上下來的是什麼?”
百姓們議論紛紛,直到有人問起文道四境,目力增長的好友。
葛鍾還沉浸在房箐死後,長安百姓的反應,如今看來是朝廷慣用伎倆。
汙其名,毀其行,滅其身,掘其墳。
此刻被同行催促,葛鍾抬頭定睛一看,不由得驚出了一身冷汗。
只見那天邊,鋪天蓋地,洋洋灑灑席捲而來的,竟是陰冥紙錢。
這種紙錢,巴掌大小,外圓內方。一張可以燃燒三息,有煙近乎無灰,常做祭祀祭祖之物。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這位朝廷六品秘書郎,六神無主,喃喃道。
“到底是什麼?”
“紙,紙錢!全是紙錢!”
京城百善之地,六品以上的官員自然比比皆是,很快有人接二連三地回答。
長安百姓四周不斷有人驚撥出聲,因為這些紙錢的出現,讓原本悶熱的眾人紛紛裹緊了衣服。
長安城內看到這一幕的所有人,只覺得有一股寒意從腳底板升起,直達天靈蓋。
“狗奴才!還愣著幹什麼,還不趕快送姑奶奶回府!”
一道有些尖銳的喝罵聲,在人群中響起。
眾人這才回神,店家關了門,富貴人家上了車,路人則行色匆匆,各自散去。
就在長安城一陣雞飛狗跳,眾人慌不擇路的時候。
滿天的紙錢中,有兩個黑點兒,向長安城飛速接近。
陸第和悲王化作的多吉,兩人一身黑衣黑褲,神情莊重。
陸第修為不夠,被多吉提著腰間,御空而行。
陸第的手中,牽著一根長長的麻繩,繩子上綁滿了麻袋,麻袋裡的紙錢不斷的灑向長安城。
隨著紙錢的減少,陸第在多吉的幫助下越飛越高,很快來到了萬丈高空。
陸第望著腳下,僅有手指肚大小的長安城,大聲喊道:“可以了。”
多吉有些擔憂的說道:“太高了,即使是我也不一定能救得了你!”
“鬆手!”陸第大喝一聲。
多吉無奈,放開右手。
下一刻,陸第的身形先是微微一滯,而後驟然向長安城墜落而去。
狂風呼嘯,刮的陸第根本睜不開眼睛。尤其是當陸第在空中變換姿勢,大頭朝下之後,連耳朵的作用也下降了九成。
呼呼呼!
陸第下落的速度越來越快,以至於穿過四處飄散的紙錢時,陸第不得不以手覆面,才沒有受傷。
皇城城樓上,宇文拓等三人早已站了起來。
對於漫天飛舞的紙錢,三人都沒有出手阻攔,他們只是緊緊地盯著天上的情況。
“吐蕃的副相多吉怎麼會跟陸第在一起。”
“陸第連御空都不會,成仙果然是謠傳。”
“失手了?多吉怎麼不去救?”
“難道是想要給房箐陪葬?他們相識不過三月,竟有如此深厚的情誼?”
這一次,只有宇文拓一個人出聲,老太尉緊皺著眉頭。
白衣劍仙盯著高天之上,多吉的一舉一動,視線不曾偏移半分。
說時遲,那時快,陸第眼看就要砸在青石鋪就的朱雀大道上,摔成肉泥。
儘管陸第已經再次調整身形,保持著頭上腳下的站立姿態。可這個高度落下來,哪裡先著地,都沒有太大的意義。
騰!
一陣煙塵伴隨著濃濃的黑煙,自陸第落地的瞬間,向四周極速擴散。
城樓上,方才一臉雲淡風輕,喋喋不休的宇文拓。
此刻也不說話了,他握著青龍戟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緊。
年過七旬的老太尉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雙眼眨也不眨,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沈霜刃的雙眼早已從多吉的身上移開,目光盯著濃濃的煙塵和不斷擴散的黑煙,瞳孔微縮。
滾滾濃煙中,三道身影呈現品字形,陸第的雙腳懸空,並未真正的接觸地面。
造成這一切的黑白無常,四臂交叉,組成一頂轎子。用二人抬轎之法,接住了從天而降的陸第。
三人看似一動未動,實際上,他們剛從地下千丈處,卸力而歸。
呂太尉居高臨下,喝問道:“兩位上仙,九界禁止干涉虛界運轉,難道不知道嗎?”
兩位無常聞言,先是輕輕將陸第放下。
白無常謝必安這才抬頭望了一眼天色,輕笑一聲道:“這天還沒黑呢!竟說些騙鬼的話!”
呂太尉大怒道:“跨界而來,朗朗乾坤之下,兩位實力百不存一,還不速速離去!”
黑無常範無救冷哼一聲道:“姜尚,當年你仗著封神之功,歷經七死三災而不滅。而今我問你,你怕死嗎?”
話音剛落,一道勾魂鎖鏈洞穿虛空,向呂尚捉來。
呂太尉身材高大,手長腿長,眼看避無可避。
剎那間,他雙手並指如刀,藏於袖中,橫袖揮擊,擋下了這一擊。
一擊之後,範無救的身軀明顯稀薄了不少,不復先前的充盈。
見狀,呂尚暗自鬆了口氣,還好虛界作為九界的倒影,自有天道護持。
呂太尉厲聲道:“他們堅持不了多久,只管擒住陸第便是。”
宇文拓嘆了口氣,說道:“原來你早就知道陸第和黑白無常有關,難怪沈霜刃連夜趕回京城。”
呂太尉心中一動,還想搭話,妄圖進一步拖延時間。
沈霜刃噌的一聲,拔出腰間的幽蘭劍,對老太尉幽幽道:“這就是你信中提到的刺客?回頭再找你算賬。”
沈霜刃腳尖點地,凌空虛渡,舉劍向天,與悲王化作的多吉戰在一處。
陸第的目光始終落在朱雀門樓上,那裡有一具屍體懸掛在上面,散發出讓人敬而遠之的臭味。
“房兄沒有一絲怨念,當真罕見。”
隨後,陸第蹲下身子,撿起一片巴掌大的紙錢。
他起身對黑白無常叮囑道:“我為你們爭取三息的出手時間。三息之後,全城的紙錢燒盡,你們就隨煙而走,萬不可逗留!”
“得令!”
“遵命!”
白無常手持哭喪棒,黑無常攥著勾魂索,蓄勢待發,各自回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