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桌伴青石凳,月光杯中月光酒。
再斟瓊漿三兩三,敬我知已福無邊。
一身青衫,頭戴綸巾,面如冠玉的書生正在自斟自酌。
桌子上除了兩壺酒,一碟花生米之外,還有一個三兩三錢的月光酒杯。
其中的一壺酒,已經空了,歪倒在桌面上。
還有一壺酒。
正在空……
頓!
書生重重地放下了空空如也的酒杯,再次斟滿。
陸第和杜雲如果在這裡,一定會驚掉下巴。這還是喝一杯酒,能抿上小半個時辰的摯友嗎?
那一抹寸長的鬍鬚,正是三人中,蓄鬚明志的房箐。
近日房箐可謂是雙喜臨門,他不但突破了五境,文道書論境。
而且還一步登天,被女帝封為中書舍人,又名知制誥,位在三百朝官前列,正五品上。
知制誥,是中書省要職,侍從朝會,受納表章,參議政務。
凡女帝之旨意命令,經尚書令下達詞頭後,由其草擬成詔旨制敕、璽書冊命後,送中書省正副長官審復; 如對詞頭有異議,有權封還。 所擬詔令經有關機構審議、女帝批准,則由其頒行。
並參與複審冤獄、考課官吏之事。以六員分押尚書省六部,協助尚書令批覆章表公文。
時人視為清貴之官,號稱“文士之極任,朝廷之盛選。”
按照最理想的清流文官的晉升途徑,正九品上的校書郎,從八品上的左拾遺,正八品上的監察御史,從六品的各部員外郎之後,才來到正五品上的知制誥。
這已經是連著跳了五品十六階,相當於九品二十九階,跳了一半還多。
其中,還包括實幹考核的下洲縣尉,中州士曹參軍,上州司馬,中州長史等。
有句話,形容運氣極好,叫做祖墳冒青煙。
房箐現在的情況,相當於祖墳咔嚓一聲,一分兩半。
從中走出來一個九境玄仙,祖宗顯靈了!
在整個大周的歷史上,房箐的官場晉升速度也可以排進前三。
第一是大周的開國皇帝,李潛龍,人家那是自已當家作主,當皇帝了。
第二是現在的神龍女帝,李允兒,她也是相當於自已當皇帝了。
如此恩寵,是無數文官的畢生夢想,房箐卻是年僅二十三歲就實現了。
他非但沒有半點兒開心,甚至感覺到了一陣陣孤獨。
大周校書閣中的十位校書郎,馮達,李安,付健三人身死。
杜雲遠赴南疆,擔任南詔下洲司馬,困守福安城,危在旦夕。
陸第反出大周,入主廣臨,自封靖南王,是大周的心腹大患。
今天,是他上任的第一天,可接二連三的訊息,讓他沒有絲毫的心情投入到公務中去。
他也終於明白,為什麼偏偏是他獨得女帝召見,之後又為什麼一步登天。
朝廷,需要樹立一個榜樣,讓天下讀書人歸心。女帝最擅長造勢,不然當初不會大肆張貼招賢令,籠絡人心。
同時,藉此壓下南疆接二連三的反叛,吐蕃前些時間帶來的壓力,以及遷都的影響等等。
其實,不光是房箐,還有金科榜眼薛琮仁和探花趙燭冉,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用。
“儒家,真的是盛世屠龍,亂世屠狗嗎?除了鞏固皇權,輔助盛世之外,亂世當中,就沒有絲毫用處了?”
“子孝兄,若是你講,我是信的。文龍兄,若是你說,我也無言。”
“可現在,是我自已問自已,如何回答?”
“......”
房箐的眼睛漸漸閉上,彷彿喝醉了,嘴裡碎碎念。
書論境界,通鼻咽竅,呼吸之間,文運流暢。
儒家之法,每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
世道紛紜,熙熙攘攘,心為外利所動,幾乎失去真我;物慾橫流,乃至人心不古;求諸外慾,而忽略了內在的誠信。
不知不覺間,房箐用上了書論境的神韻,質問本心,聞過則喜,徹悟自然。
就在這時,高天之上,忽然有一道月華從天而降,將整個長安城照的亮如白晝。
方箐猛地睜開雙眼,一對眸子裡似有紫青二氣繚繞。
“哈哈哈!我有自已的答案了!”
“儒門三千客,七十二賢人。”
“誰言書生百無用,敢以七尺補青天。”
“儒家名譽,與我何干。盛世亂世,吾肩擔之。”
......
大明宮,含元殿
例行朝會,房箐作為知制誥,當然有權利參議朝會。
他站在文官之列,位列六部侍郎,九寺五監長官之後,位置非常靠前。
女帝李允兒對這位新晉的房卿只有一個評價,那就是識時務,知進退。
可惜,今天註定要讓她刮目相看了。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這已經是掌印大監馮鴛第五次喊出這句話了,那也就意味著,朝會馬上就要結束了。
前四次,分別有中書省,門下省,尚書省三省長官和戶部尚書接連發言。其中涉及天災,遷都,修繕皇陵和錢糧之政。
唯獨,最應該商討的軍務,隻字未提。
因為,無論是看似平靜的西域,還是僵持不下的北海,亦或者屢犯邊境的吐蕃和叛亂不斷的南疆,眾人都已經在小朝會商議了無數次。
並且,自從陸第自立為王的訊息傳出之後。西域和南疆的那位靖南王就成了女帝和呂太尉中間的一道鴻溝。
誰也不敢多提,這是君臣之間最大的矛盾,必然被雙方瘋狂針對。
李允兒更多的是傾向陸家,雖然利用的成份居多,但還是簡在帝心,當做了靠山。哪怕最壞的結果,成了傀儡,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呂太尉則是一副除惡務盡,大義凜然的拼命姿態。屬於破罐破摔,損人不利已的行為。
房箐口中的盛世屠龍,指的就是呂太尉這種,一個弄不好,相當於自掘墳墓的行為。
亂世屠狗,則是李允兒這種寧可依靠遠在西域的邊關大將,都看不上巧言令色的儒家。
若是一切都按照呂太尉的計劃進行,陸鼎唯一的兒子在他們手裡。
陸鼎拿整個安西都護府,抵擋住吐蕃的大軍,兩敗俱傷之後,由大周收復大好河山。
只可惜,對付北海妖魔,要挾回鶻一族的手段。放在吐蕃和安西都護府身上完全起不到作用,陸第更是他們的眼皮子底下逃出了長安。
並且,據太尉呂尚事後分析,陸第很可能還拐走了吐蕃的使臣倉央群培,導致大周遷都的事情被吐蕃提前知曉。
如今,大周遷都的速度一提再提,可哪怕洛陽之前就是陪都,也不可能短時間內全都遷過去。至少,還需要半年的時間。
房箐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從文官中出列,站在大殿正中,如同之前的陸第一般。
“臣有本奏!”
擲地有聲的四個字,讓滿朝文武心中一緊。
那一句,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憋在心裡,如鯁在喉,好些個險些背過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