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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十三章 迎妻為妾

世人皆知,本朝第一位異姓王乃是巫太子一案被牽連的周家獨子,名臨,字雲明。如今舊案已翻,先前的舊冤也已了結,聖上便愈發覺得虧欠著他,於是乎總給予他皇子都不能有的儀仗,華服,玉器。封地也給了他想要的胥潯潯洲,封潯王。

年過雙十的潯王相貌俊雅,氣度不凡,常穿一淡藍色衣衫,頭戴玉冠,曾得惹芳心無數。

景合三十八年,初春。潯王納妾,楚玄城內,人人都去湊熱鬧。

那日鑼鼓喧天,喜笛長鳴,聲勢浩大,不知道的還以為潯王是娶妻,忙問是哪家的千金?知道的人說,並不是什麼千金小姐,而是一個姓葉的孤女。

八抬大轎抬到潯王府,看熱鬧的群眾都驚呼起來,只見轎子下走下來一個穿著大紅嫁衣的姑娘,嫁衣上繡了金鳳凰,蓋頭上是對鴛鴦。遠遠的看去,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嬤嬤扶著她跨進王府,走到喜堂,裡面供奉著兩尊牌位,站著一位俊俏的公子,公子深情款款的看著那姑娘,期盼已久而得償所願。

黃昏中,三拜禮成,妾入洞房,王前廳會客。與潯王相熟的英王調笑道:“沒想到你竟比我先成親,只是不知為何用這等儀仗來娶一個妾呢?”

潯王笑而不答,對待敬酒的一概不拒,通通應下,暢快的很。

賓客中,有一位奇怪的玄衣公子。

他躲在角落獨自飲酒,帶著斗笠看不清面容,潯王注意到他卻不理會,只朝那個方向冷笑一聲,而後又與幾位好友痛快飲酒。

“恭賀殿下新婚,三日後家母壽辰,不知殿下可願意攜愛妾赴宴呢?”說話的是左相陸歸。

潯王笑道:“自然是願意的。”

又有不少人來敬,一直到了深夜,賓客散去,潯王醉醺醺的,在貼身侍衛舟珩攙扶下到了葉姬的小院。

他踏入院子,推開屋門,含笑看著那個女子,他掀開蓋頭,看見一副傾城容貌,眉間點了紅色花鈿,長睫撲閃,正看著他。

葉姬,潯王賜名姝,年十八。身份不詳,許是什麼落魄世家的小姐,流落至此卻並沒忘了禮教規矩。

潯王卻不知為何,願意以一城為聘禮,迎娶她為妾。滑天下之大稽,令後世都為人嗤笑。

屋內點了薰香,但潯王身上的酒味還未消,葉姬皺了皺眉,潯王便不久留,怕自己一身酒氣汙濁了她。命侍女嬤嬤為她梳洗後便回了自己的寢居。

葉姬坐於梳妝檯前,洗去紅妝後那副容貌依舊是絕色,若不看身份,與潯王站在一處定是極般配的。侍女紫雲為她梳頭,笑道

“葉娘子好福氣,能得潯王殿下這樣一個好夫婿,日後定然是和和美美的。”

葉姬看著鏡中容顏,有些失神,自她有意識以來,關於人啊,情啊的記憶便全無了,唯有那刻入骨髓的禮教,禮儀不曾忘卻。

“潯王殿下,是怎樣的人呢?”

紫雲回答:“是個頂頂厲害,頂善良的人!”

葉姬摸了摸鬢髮,喃喃自語道:

“那他可是世間最好的公子?”不知為何,她這樣說。

細心的紫雲還是聽到了,笑嘻嘻的回答:

“那自然,潯王殿下有勇有謀,年少有為,絕頂聰明,為人和善,謙恭有禮,冠絕四方....”

直到她想不出來什麼詞了才住嘴,葉姬輕嘆一聲,搖搖頭。

她隱約覺得,自己見過這世上最好的公子,卻不是潯王。

若有此人,定不會讓她委屈做妾;若有此人,定不會讓她四處流落;若有此人,她又怎會忘卻了曾經。

可惜,此人難尋。

翌日。

葉姬起來梳洗後便坐在窗邊,從這裡能看到院子裡的一棵常青樹,無論多麼嚴寒也不會枯了枝葉,一樹凋零。初春的風還有些寒意,不一會兒就冷的她打寒顫了,於是關上了窗自己靜靜的坐著。

紫雲推門而入,端著一盤熱氣騰騰的糕點。

“葉娘子,這是殿下命我送來的糕點,按照楚玄的規矩,新婦都要吃這個的。”

葉姬沒什麼胃口,只吃了一塊便不理會了。

潯王在書房中處理公務,思緒不知不覺飄到了何處。舟珩提醒他時,一滴墨已經濺落在紙上,一朵墨花暈開。

“殿下,胥潯那邊出了事,江家...江家被一夥賊人屠了滿門據說幾百口性命都沒了。”

潯王放下筆,不緊不慢的說:

“然後呢?”

舟珩嚥了嚥唾沫,說:

“您不去看看嗎?”

潯王冷笑一聲:“去,當然要去,但還不是時候。那夥賊人是什麼來頭?”

“目前還沒有查明....”

“可惜啊...不知道他們還活著嗎?”

兩日後,潯王與妾前往胥潯調查江家一事。

江家的宅子已經成了一片死寂,死去的人的屍體已經被人抬走埋掉。江老爺的屍身卻還沒有找到。

潯王下轎,命舟珩看護葉姬,自己進去看。裡面已經是破敗不堪,偌大的宅子死氣沉沉,越往裡走,那股血腥味便越濃,久久不散。他憑藉記憶走到了江老爺的屋子,這裡還算完好,在書架一眾陳年舊書裡看到一卷還算新的卷軸。他拿出來一點一點攤開,是那封婚書。他合上放在袖中,又去了另一間院子,如今他已經不大記得那個人了,那個如手足般,比手足還重要的人。還沒進去,便聽到身後兩旁的草叢裡有怪響。

“你竟然還會回來?”聲音熟悉,潯王轉身,是江浪。他依舊一身玄衣,容貌清秀,像個書生,卻是天生修劍的人才。

“昔日威風凜凜的江二,如今卻只會躲在暗處嗎?”

江浪冷哼一聲,說道:

“自從那天以後,我雲遊四海,歸家之日,卻只能看見滿府屍體,連父親的屍身都找不到。可恨我一身本事,卻抵不過天命如此!你現在是高高在上的潯王,我等螻蟻,拜見殿下!”

他懷著滿滿恨意說著,而潯王面不改色,掏出婚書。

“還有一事你可恨的,便是連自己未來的妻子都不能護住,令她慘死本王之手。可惜這天命似乎不怎麼憐惜你,給你極佳的天資,卻賦予這悲苦命格,你曾經多麼威風,可是現在不是了。”

江浪見他提起那個人,怒火難以壓制,上前揪住他的衣領,惡狠道:“你怎麼配提她?你害死她的哥哥,她的家人,但是她又有哪裡對不住你?你這樣的人,不會善終的!”

潯王只是蔑笑,輕易的推開他,而後又說:“你有空在這裡與我爭辯,為何不去好好查查是誰屠了你滿門?”

“若你願意,本王倒是可以收留你做一個侍衛。”

江浪心一絞,愣神之際,潯王與他擦肩而過。乘上馬車,葉姬看了一眼江宅,光是外頭的慘狀就足以觸目驚心了。

回潯洲宅邸的路上,舟珩彙報:

“屬下派了人去查,在一處山路發現了腳印,但是順著腳印到了山崖。”

“這兩年江家可有什麼動作?”

“似乎是江大人和趙王政見不和,對鶴域處置一事,江大人希望能讓鶴域子民自己推選出域主,而趙王則希望能分裂鶴域。江大人極力阻止趙王一黨,多次上書可是都沒了動靜......大概也有一年。”

潯王嘆道:“趙王果真是,卑劣,從前與巫太子,今朝與江家。不過也不代表江家一案就是趙王所為,太過明顯了。”

他轉念一想又道:“其實,也並無不可能,聖上年老,又未曾再立太子,江家小流之勢,為何不能除。”

回到府邸,葉姬早就睡著了,潯王抱著她到了事先準備好的院子。

半夜,葉姬又醒,紫雲見她醒來,扶她坐起,又端上一杯茶。

“娘子白日睡多了,晚上便睡不著了,可要做些什麼解乏?”

葉姬道:“請,拿本書來吧。”

紫雲見這裡沒什麼書,沒仔細瞧。便隨便拿了一本還算新的,看上去似乎是什麼話本,平日這裡不住人,有些識字的婢女便會偷偷放些閒書,有空時偷偷躲起來看。

葉姬看著封面——鶴域奇人傳。

這第一個奇人,是曾經鶴域的域主暮珂。

十四歲從軍,二十歲平定鶴域之亂,三十歲登上鶴域之主位,風光無限。可惜後來因先前巫太子之事,滿門皆死盡。

第二個,便是暮珂的長子,曾經名冠天下的暮君然,暮長公子。

書上說,他也是個年少有為的,比他爹還要出息,相貌更是一等一。

入宗門時,不過一年便無敵手,天資卓越又勤奮努力。可惜本能成為下一任域主,卻不知什麼原因也死於那場災禍。有人說他既然那麼有實力,又怎麼會護不住暮家,興許他沒有什麼天資,只是傳言罷了。

這樣的反差 倒讓她起了興趣,若是此人還在世,那該多好。她覺得,若她還在,想必就是天下最好的公子了。

紫雲來報,殿下召見。

她換了一身衣服,便隨她去了,潯王坐在書案後,燭火搖曳,手持一卷書。

“殿下召我何事?”

潯王淡笑道:“只是想見你罷了。”

葉姬走上前去,問道:“殿下在看什麼?”

潯王答:“異物志。”

想起方才看的書,她突然問起:

“殿下可知道暮君然?”

潯王險些沒拿穩書卷,鎮定道:“略知一二。”

葉姬頓時來了興致,又問:“殿下能否告訴我,他到底是什麼人?”

潯王疑惑道:“為何問他,你從何處知道的?”

“鶴域奇人傳。”

.............

潯王久而不語,屋內燭火被風吹的飄搖,忽然間滅了。黑暗中,一隻箭飛來,潯王竟能單手握住,袖口飛出一張符令。而後一息之間,所有的燈都亮起來,隱蔽於暗夜中的遁逃。

“殿下?”

葉姬心撲通撲通的跳,方才險些...

潯王冷笑,沒想到他還會用這樣拙劣的手段。他護送葉姬回去,葉姬也不再說話,被嚇的不輕。

回了屋子,葉姬驚魂未定,又聽窗外有響動,紫雲以為殿下是召她去睡覺的,於是也去歇息了,現在就她一個人,該怎麼辦?

視窗爬進來一個渾身是血的人,抬眼看見葉姬,不由失神,並不是因為她的美貌,而是那熟悉的眉眼,那顆眉梢的小紅痣。

他問:“你...是葉姬?”

葉姬平靜的看著他,淡淡道:“你是何人?”

他爬起來按住葉姬的雙肩,又問:“你究竟是不是!”

“是,這位公子,你...”

他咳出一口血,被那符令傷的不輕,昏厥了。葉姬見他重傷,身上也沒有利器,這才鬆了一口氣。她蹲下來給他擦去了臉上血跡,然後不停在屋子裡踱步,思索著該怎麼做。

清晨,她命幾個侍女把人帶到潯王屋裡去。潯王看到他哭笑不得,派了醫師來給他治療,等他醒來,恨的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

而潯王笑意盈盈,對眾人說道:“這位是江侍衛,昨日想必是被誰給誤傷了,今後便負責護佑葉姬周全。”

江浪氣的要炸開了,但是如今被符令奪取了一半力量,實在無力和他抗衡。

於是他莫名其妙成了侍衛,護著潯王唯一的姬妾,然並絕不可逾矩半分。是夜,江浪在葉姬屋外守候著,潯王來時笑著看他一眼,方進了屋。

“殿下來了,我...不,妾還沒有什麼準備”

潯王朝她柔和笑道:“本王來看看你,何須什麼準備。”

葉姬奉上一杯茶,說道:“殿下,妾尚有許多事不明。”

“妾從何處來,為何嫁給了殿下?”

潯王沉默許久,笑著回答:“你是天上的仙子,不慎落入凡間,嫁與我這偽王爺。”

葉姬噗嗤一笑又說:“”

........

次日黃昏,潯王攜愛妾赴左相母親的生辰宴

宴席上不少諸侯親王都來了,各自都帶著親眷,皆為妻子,而獨獨潯王一人帶的是妾。開宴後他的死對頭趙王世子嘲諷道:“潯王殿下果真是個妙人兒,以妻之禮娶妾,又攜妾赴宴,不知道還以為殿下是輕視陸相。”

潯王回道:“自古為王妻者,便鮮少有身份低微的,況且她已無家了,若是本王娶她為妻,你今日豈不是還要說句本王清高,看不上別家的千金?本是不願委屈了她,方用妻之禮迎娶她為妾,為何不可呢?”

趙王世子怪笑,只覺得他的說辭全是藉口,若是真心喜愛,如何不能娶為妻,又不是沒有先例。他一向看不慣潯王,不過是運氣好,不知道踩了多少人的白骨才走到今天。

主位的陸相母親道:”世子殿下尚未娶妻罷也許也不知這其中難處,便不必再論這妻妾之爭,請用飯吧。”

趙王世子看在老人家的面上,暫時停了嘴。

席上還有幾個大臣的千金,眼神都悄悄瞄著潯王,自己的家世,定然是配得上潯王的,雖然容貌都不如那女子,但也不是什麼醜女。

良王對著一旁的侍女說些什麼,不一會便點心呈上來,良王道:“這是本王妻所做,諸位品嚐一番我夫人的手藝如何。”

點心看上去十分精緻,火候也很到位,皮酥餡糯。葉姬聞著那點心的香氣,也拿起一塊吃起來,幾個小姐們也紛紛品嚐。點心剛下肚,沒多久葉姬揪著潯王的衣袖,拼命搖頭,隨即嘔出一口黑血。嚐了點心的小姐們卻無事。

葉姬只覺得肺腑具裂,肝膽皆破,痛的冷汗溼了後背。席上眾人皆驚,一時間都慌亂起來,良王嚇的半死,忙站起來想說些什麼,卻只有潯王似冰刃的目光,而後是他平淡至極的語氣:

“她身子不適,本王先告退了。”

越是平淡,越是嚇人,誰也不知道潯王會做出什麼事,而葉姬哪裡是不適,分明是快死了。

馬車內,葉姬忍痛咬的嘴唇都破了,淚流不止,嘴裡喃喃道:“不想死...殿下救救我.....”

深夜,他召集全城名醫為葉姬診治,鬧的滿城皆知——潯王的愛妾被投毒了。

請來的名醫沒有一個知道她中了什麼毒,都紛紛給自己捏了一把汗,江侍衛想進去看看,卻被看門的守衛死死攔住。

最後他無可奈何,吼道:

“我知道怎麼救她,讓我進去!”

潯王還是讓他進來了,葉姬已經痛的說不出話了,半死不活的模樣,嘴角掛著黑血。

江浪抹掉她的血,聞了聞說:

“是月香毒,雖不致死,卻是比死更折磨人的。”

“可有解?”潯王問。

“先封脈絡抑制毒素,然後...以健碩之人血為引,明羅花為主藥...”

其中一個醫師怒道:“胡說,她如今這樣虛弱,封了脈絡還能活嗎?”

江浪平靜的說:“屬下的母親,就死於這個怪毒。”

一時間寂靜了,老天果真再不眷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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