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漆漆。

季仲賢趴在齊腰高的草叢中。

這已經是他們探索山谷的第十五天了。

因為季仲賢提出的建議，這支隊伍避過了埋伏，兵分三路，各自打探訊息。

這三支隊伍，一支是將軍劉函帶隊，一支是他的軍師徐瑞謙帶隊，而剩下一支，則是交給了季仲賢。

按照約定好的暗號溝通，季仲賢知曉，他們已經將山谷探索了三分之二。

而這個過程中，也不可避免地與蠻人隊伍碰面。

但按照之前商量好的那樣，除了個別士兵受傷，他們並無人員損失。

季仲賢看著對面山坡上隱隱亮起的火光，估摸著對面的人數，以及擁有的糧食。

是的，糧食。

因為探索計劃的改變，他們在山谷中停留的時間也超出了預期。

原本計劃的十天，變成了十五天，甚至可能更久。

也因此，準備的糧食自然也不夠了。

除了靠山吃山，更方便快捷的食物來源，還是搶奪蠻人的食物。

季仲賢耐心地觀察了會兒，隨後衝著旁邊比了個手勢，埋伏在草叢中的幾人收到訊號，一一後退。

“季哥，怎麼說？”

一個黑黝黝的壯漢看著季仲賢，這人在季仲賢被任命為小隊隊長的時候很是不服，是個刺兒頭，但這段時間下來，他已經對季仲賢深深信服——

只要季哥想做個什麼，就沒有不成的，真的厲害！

季仲賢取了根樹枝，藉著夕陽餘暉，在地上畫起了分佈圖：

“······東十人，西十五······”結合其餘人觀察的資訊，他估摸出那一隊蠻人人數，心裡對比一下雙方戰力，有了決定：

“留十個人在據點，其餘人分做兩隊，一隊跟老馬，一隊跟我，手腳上布條綁緊了，到時候聽我指示，老馬那隊只管拿東西，我們這隊的把盾牌帶好，做好掩護。”

“是！”

對面圍坐在火堆旁的蠻人並沒想到，大衍朝計程車兵竟然會那麼大膽，僅僅二十人，就敢來搶他們足足五十人的隊伍的糧食！

前幾次可以說是打了他們個措手不及，但這後面幾次，他們已經知道，進入這山谷的大衍朝士兵不過一百來人。

而他們，人數可是他們的三倍不止！

且大衍朝士兵，那體型，可是完全不敵他們蠻族！

有了準備，他們蠻族勇士還會被這些弱不禁風的大衍朝小雞崽拿下？

簡直笑話！

因此，即便十五日過去，他們未能將所有大衍朝士兵一網打盡，蠻族士兵也不在乎。

他們想著，這不過就是貓抓老鼠，已經在他們的掌控之中，只不過現在是享受一個抓老鼠的快感罷了。

但，他們的這種傲慢，將會給他們帶來重擊。

當夜，二十人小隊突然自黑暗中湧現，他們目標明確，直奔糧食。

蠻人當即大喝，要與他們做過一場，卻不想這隊人如此滑不溜手，拿了糧食就跑，攻擊來了只是躲閃，躲不過就用盾牌擋著，還用火把四處點燃蠻人駐紮的營帳······

季仲賢見拿的糧食已然足夠，大喝一聲：

“走！”

老馬還想再拿，但季仲賢的命令以下，再有不捨，也只能帶著糧食和士兵往黑暗中跑去。

他心中暗暗可惜，還有那麼多的糧食呢！就算拿不走，也可以放把火燒了啊！

他們吃不了，那那些蠻人也別吃！

看老馬帶著小部隊撤退，季仲賢也當即下令，帶著自已這隊士兵闖出包圍圈。

兩隊朝著不同的方向而去，蠻人士兵分出了兩隊人前往追尋，只是到底天黑，且他們溜的又快，最終還是沒有結果。

“該死！”領頭的蠻人壯漢看著漆黑的山谷，面色難看。

······

半個時辰後，兩隊士兵順利回到了據點。

這次搶來的糧食不少，足以讓他們這隊人再撐十天。

老馬等人放下糧食，當即就有留在據點計程車兵上前接過，隨後開始烹飪飯食。

老馬見著季仲賢正在重新給自已捆布條，湊上前去：

“季哥，當時為什麼不讓我多拿一些？就算拿不了，也可以放火啊？”

季仲賢拍了拍衣服上沾到的塵土，道：

“若再搶一包，你還能跑得這麼快嗎？”

老馬想要反駁。

怎麼跑不快了？他馬大壯長得一身腱子肉，身高腿長的，誰看了不讚一聲”大力“？

只是被季仲賢冷靜的雙眼看著，老馬嘴唇動了動，想到自已當時的情況，確實拿的起更多，但可能也跑不了那麼快，蠻子就在後面，說不得就要被追上了。

他撓了撓頭，臉有些紅，但又有些不服氣：

“就算拿不了，那總可以一把火把他們剩下的糧食燒了！這樣他們沒了糧食的話，肯定在山谷待不了多久！”

季仲賢倒不介意他說話衝，仍然平靜地道：

“在沒有絕對戰勝對方的實力前，就不要把敵人逼到絕路。兔子急了還會咬人，狗急了也會跳牆。若是真把他們剩下的糧食都燒了，他們或許會覺得沒了糧草，軍心渙散，但更可能被激怒，怒氣大漲，勢要把我們一網打盡。”

老馬冷靜下來。

同時，季仲賢又道：

“而且，你忘了我們最初進入山谷的目的是什麼嗎？”

“是什麼？”

老馬下意識反問，隨後反應過來：

“探索敵情！”

季仲賢點點頭：

“對，是探、索，不是擊、殺。”

老馬恍然大悟，起身去看飯做得如何了。

而季仲賢也在心內默默道，確實，再有幾日，他們也該探索完畢，離開山谷了。

······

將軍府中，表面看去一片平和。

只是夫人近日，似乎又有些胃口不好，大夫上門看過後，說是夫人心情鬱結，不若找一月份相近的孕婦陪著一同進食，如此心情便會開朗許多。

也因此，進府為夫人做飯的季家婆媳中的沈娘子，便被夫人請去陪同用膳。

就這，還額外再給銀子呢！

因為要陪著夫人用膳，季家婆媳住的院子遠了些，夫人便又發話，讓在正房附近收拾屋子出來給季家女眷住，一日三餐點心茶水都不缺，下人們誰不羨慕這一家子的好運氣！

沈若彤卻是知道，夫人想人陪著一同用飯是真，防止有人再從吃食下手也是真。

為了這件事，採兒這些時日都是日日親去小廚房盯著，自已接了食盒不假手於他人。

王氏到底還是拘謹，在將軍夫人面前放不開，加上還有個季珍珠要看著，夫人便讓他們自在房中用飯，只沈若彤陪著就是。

王氏這也憂心起來，反覆叮囑沈若彤讓她注意，不要衝撞了貴人。

雖然夫人心地好，但畢竟尊卑有別。

沈若彤也不得不反過來勸慰一番。

王氏第一日著實提心吊膽了一番，等著晚間見著沈若彤氣色不錯，這才放了心。

沈若彤說是心大，但其實也是她骨子裡還是現代人思想，沒有覺得她與將軍夫人之間的身份地位差別。

因此與牧如煙聊天用膳都表現得落落大方。

牧如煙也很喜歡沈若彤這個性格。

畢竟她也不想陪著她吃飯的人一點都放不開，都要看她臉色行事，怯懦，那還有什麼意思。

在欣賞的同時，內心也越發感嘆，這沈若彤真不是普通村婦。

不過，想到沈若彤以前的身份，她也釋然了。

畢竟也曾是沈家千金，雖然以前······但到底還是有些大家氣韻的。

只是，沈若彤如今這麼落落大方，為人處事這般好，那她之前是怎麼搞出那些事情的？

牧如煙搖搖頭，最終只能歸結於經歷大事後總算成熟了等等。

雖然京城沈家也算有分量，但京城多少高門大戶，沈家不過是其中的小小人家，許多人家，地位可更要高上許多。

就如她孃家牧家，沈家是如何也與他們結交不上的。

也只是因為當時那件事過於震驚，轟動京城上下，她才知道了沈家，知道沈若彤這個名兒罷了。

牧如煙倒是一點都沒有懷疑過沈若彤的身份，畢竟沈若彤腦海裡還有原主的記憶，有關大衍朝的禮儀方面的東西，她都很熟悉。

只不過是人的性格的轉變，倒也說得過去。

兩人就這麼每日相伴著吃飯聊天，漸漸地，倒真的處出了友誼。

牧如煙也並未瞞著蠻族細作混入將軍府的事情，畢竟沈若彤是最先發現其中不對的人。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這細作，竟然是他們到興寧之時就安插進來了。

一直隱忍不發這幾個月，只為了等待劉函離開，趁機對她下手······

牧如煙查清這一切後，因為不知道劉函探索山谷情況如何，不敢輕舉妄動，因此便派了人牢牢地看守著那細作所在，只要他有什麼動作，便可以立刻出手將其拿下。

或許也是因為那一次下毒沒能得手，加上又有沈若彤陪著，吃食方面不好做手腳，那個細作倒是老實了許久，等待下一次機會。

細作的事情並沒能困擾二人多久，飯畢，沈若彤看著牧如煙隆起的肚子，道：

“細作的事算是解決了，夫人別再為此憂心了。之前大夫來看過，不是說產期臨近，更要多走動走動嗎？正巧如今天不冷不熱，不如我們去院子裡走走。”

她如今說話隨意多了，牧如煙也聽得舒心，想著確實該多活動活動，便起身扶了採兒的手，出了房間，去院子裡遛彎。

慢慢走了四圈，兩人在院中樹下的竹椅上坐下，兩人又聊了聊天，沈若彤見牧如煙有些疲憊了，兩人這才回到房中休息。

沈若彤回到專門騰出來與她的房間，躺在床上，一邊摸著肚子，一邊想著季仲賢那邊的情況。

也不知道他那裡事情是否順利。

肚子已經像揣了一個西瓜一樣，沈若彤艱難地翻了個身，嘆口氣：懷孕真辛苦！

她摸摸肚子，內心感嘆：

小子，以後可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順便好好孝順你娘！

肚子裡的胎兒自然不能在腦海裡回應她，但沈若彤感覺到肚子被踹了一腳。

她一驚，隨後又是一喜。

任誰一覺醒來，本來是黃花大閨女，突然就已婚還肚子裡有個崽，那都是要反應不過來的。

因此沈若彤這幾個月來，其實很沒有做孕婦的自覺，跟著出攤、逛集市等等。

再加上她懷相好，沒有孕吐反應，因此更是沒有一點懷孕的感覺。

唯一的感覺可能就是胖了，小腿腫，偶爾腰痠。

直到現在，這輕輕一腳，倒是讓她的心裡莫名產生了一股喜悅之情。

她想要告訴季仲賢。

只是季仲賢並不在身邊。

沉默了一會兒，收拾好心情，因為孕期疲憊，她又陷入了睡夢之中。

······

京城

“少爺，您的信。”

男子接過信，粗糙的信封讓他先是眉頭一皺，隨後心中起疑，左眼狂跳。

難道······

他心中有了猜測，加快了拆信的動作。

更加粗糙的信紙從信封中掉出，他迫不及待地開啟，印入眼簾的就是那熟悉的字跡：

“淵兄親啟······”

短短几行字，不過幾息就看過。

男子看完就折了信紙，口中冷哼：

“倒還記得我這個兄長，以前做事那麼激進，非要急流勇退，勸說多少遍都不聽，如今倒是想起我來了，真是好’賢弟‘！”

這語氣聽著冰冷憤怒，小廝埋著頭，都有點恐慌：

到底是誰寫的信，引得少爺如此動怒？

他偷眼望去，卻見少爺語氣聽著冷，面上那哪裡是生氣，分明是激動和高興嘛！

他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安靜等在原地，想著不多時少爺就該有吩咐了。

果然，不過兩三息後，男子就起身大步朝外走去，邊走邊吩咐起來：

“來人備馬！告訴母親，今日我與徐世子有約，不在府裡用午膳晚膳了。”

連衣服都未換，他便匆匆朝門外而去。

小廝連忙快步跟上，一邊叮囑其餘下人備馬備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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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訊息傳到男子母親那裡時，他已經策馬跑出幾里地了。

“哎喲，這個祖宗，怎得這般急匆匆地就出了門去，往日也沒見他行事如此急切。唉！”

聽得下人彙報，美婦人坐在軟榻上連連感嘆。

“到底是和世子有約，少爺什麼都沒準備也太不像話，你們再去備些上好的酒水糕點，送到少爺那兒去。”

“是，夫人。”

······

京城的一些人因為一封來信動起來時，遠在興寧邊境外的山谷中的季仲賢也動了。

他帶著隊伍快速穿過樹叢，獲取敵方資訊，同時發現了另外兩個隊伍留下的暗號：

探索完畢！即日各自返回！

季仲賢終於露出了這些日子裡的第一個笑臉。

但這個笑容轉瞬即逝，他打了個手勢，三十人的小隊調轉方向，從另一處悄悄往興寧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