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最後一個客人,沈若彤笑著把銅錢扔進竹籃裡,擼了袖子又要去將木桌都收拾一番。
王氏和季大武這邊因為客人都已經離開,也都清閒下來。
見沈若彤要動,王氏連忙拉住了她,把她按在還沒滅掉的爐子前坐著,又給她遞了碗早就準備好的紅糖水:
“彤兒,忙碌了一大早,你快坐著歇歇!娘看還有面粉和肉,待會兒看你想吃哪種麵食,娘給你做!”
說完,她就和季大武兩個人,麻利地將桌椅碗筷收回。
兩人坐在小凳上,邊清洗碗筷,邊問沈若彤:
“彤兒想吃點什麼?”
沈若彤直到坐下歇息,喝了口紅糖水,這才想起自已起來後也沒吃早飯。
之前都沒有一點餓的感覺,這一提起,肚子就開始咕咕叫了。
她今天也想吃個帶酸味的麵食,但不想要面片,於是衝王氏道:
“娘,我想吃酸湯刀削麵,再臥個雞蛋!”
“好好好,”王氏滿面笑容,手往腰間繫著的圍裙一擦,也不急著洗碗了,“娘這就給你做!”
走了幾步想起他們倆夫妻忙到現在也還沒吃幾口,順嘴衝季大武道:
“老頭子,你吃個什麼?”
季大武埋頭洗碗,都沒看她,悶聲道:
“你把彤兒的做好就是了,我吃啥都一樣!”
王氏一聽,看著鐵桶裡還有淺淺一層豬骨湯,還有一團發好的粗麵麵糰沒用,估摸著剛好夠他們兩人的份量,就乾脆決定用這粗麵做兩個雞蛋灌餅。
至於兒媳婦,她則是拿出了白麵麵粉,揉的時候還往裡面打了個雞蛋——這樣做出的麵條更營養更香。幾下和好面,把麵糰放一邊讓它醒醒,她則操起粗麵團開始做雞蛋灌餅。
這邊灌餅做的差不多了,那邊白麵麵糰也醒好了。
就著剩下的酸湯湯底,菜刀揮舞間,麵條已經下鍋。
待雞蛋灌餅徹底做好,這邊刀削麵也好了。
王氏拿了早清洗好的木碗,把刀削麵倒入其中,雞蛋放在上面,先端給了沈若彤,讓她趕緊吃。
接著又才草草拿了油紙包了雞蛋灌餅,又把剩下的豬骨湯舀做三碗——份量多些的是他們夫妻的,少些的給彤兒備著,她也可以換換口味。
三人在小爐子旁,圍著木桌坐下,痛痛快快地解決了早飯。
天光大亮,興寧城中已經傳出了人聲響動,季家三人的擺攤也已經結束。
季大武牽過拴在一旁的牛,套上車子,趕著推車回到了城裡。
*
將軍府中
牧如煙看了眼桌上的飯食,一股反胃感撲上來。
她用帕子捂住嘴轉向一邊,身邊的大丫鬟採兒就立時會意:
“快把這些都撤下去。”
同時又親自捧了痰盂來,牧如煙終是忍不住,朝著痰盂嘔吐不止,卻什麼也沒吐出。
“小姐,大夫都說了,您必須得用些飯食啊!”採兒是牧如煙的貼身大丫鬟,和牧如煙一同長大,與她情分非比尋常。
她一激動,喊出了以前在牧府的稱呼。
牧如煙漱了口,拿帕子擦了嘴,這才靠在軟榻上道:
無錯書吧“非是我不想,只是採兒,你也看見了,我是怎的也吃不下那些東西······”她紅了眼眶,手放在肚子上緩緩撫摸,“以往也想著好歹也吃幾口下肚,只是,吃了不多久,又全吐了出來······唉······”
採兒也是雙眼泛紅,眼淚在眼底打轉,小姐懷孕不適,日日吃不下睡不著,她也跟著憂慮不已。
將軍請了不少大夫來,但都是那幾句話,夫人體質如此,孕吐反應比普通人是要強烈許多。
但只要吃得下東西,吃了東西不吐了,那就沒有憂慮了。
也提了孕婦多愛酸、辣口味,府中也不是沒有請擅這些手藝的廚子,只是興寧偏遠,廚子手藝可見一般,做的那些菜餚,怎麼都不和牧如煙的口味。
牧如煙知道採兒擔憂她,勸了幾句,又才感到體乏歇下。
採兒看著她躺在床上,肚子高高隆起,整個人卻瘦的如同竹竿一般,下巴尖尖的。
心中一酸,放下床帳,出了房間,她便找到管家:
“管家,興寧城的廚子都找遍了嗎?還有沒有別的擅做酸、辣口味的廚子?”
管家姓王,這幾月也是為著夫人孕期找廚子的事頭疼:
“採兒姑娘,實在不敢瞞你,這興寧城大大小小的飯館,廚子都找遍了,除了前面來得那些,真是再沒有了!這幾日,我已經派人往其他城去尋了,盼著能有大廚呢!”
採兒聞言也是眉頭一皺,但知道王管家確實是盡心盡力在做,也只能嘆息一聲,讓他多多費心,回了房間。
剛坐下,跟著她的小丫頭蝶兒就端著熱水進來了,她麻利地絞了帕子遞給採兒擦臉,又站在她身後,輕輕替她揉捏肩膀。
採兒把帕子放下,拍了拍蝶兒的手示意她不用忙碌,指了桌子對面凳子讓她坐下。
蝶兒入座,順便倒了熱茶給採兒,這才道:
“姐姐這段時間瘦了許多,是為了夫人······”
採兒嘆口氣:“夫人這段時日來吃不下飯,瘦了許多。到底懷著身孕呢!眼下已經有六個月身孕了,若再不能調理好,生產的時候······”
想到可能出現的情景,她眼眶一紅,又說不下去了。
蝶兒不是牧家、將軍府家生子,而是在牧如煙查出有孕的時候,將軍府增添人手,從外面買回來的。
不過入府六個月,就能跟在夫人的貼身大丫鬟身邊,可見其心效能力。
蝶兒家是興寧的,入府賣身為奴是因為父母幼妹突患重病,急需銀子。
好在將軍府對待奴婢不錯,她每月有一天半的時間可以回家探親。
昨晚她才休假回來,前日下午回家,晚間從邊疆軍回來的弟弟就帶了些吃食回來。
三份酸湯麵片,三份雞蛋灌餅,還有五竹筒的豬骨湯。
前段時間父母幼妹重病,吃的都很簡單,好在最近有了起色,大夫說吃食上不用嚴格限制。
蝶兒本以為,弟弟帶回來的也就是小攤上賣的吃食,味道也就比尋常人家的好上一些。
她在將軍府跟著夫人的大丫鬟,平常也是少不了有些賞賜下來的吃喝,自然是比外面攤子上賣的味道好多了。
但她也知道這是弟弟的一片心意,見她回家才特意買來的。
沒想到,油紙開啟,這撲面而來的香味,竟是饞的她當時就嚥了一口口水。
她弟倒是面上難掩得色,催促著蝶兒趕緊把菜裝好放鍋裡溫著,他還要把裝酸湯麵片的碗送回去呢!這可是交了押金的!
蝶兒恍惚地把木碗沖洗乾淨,遞給了弟弟。
吃晚飯的時候,三樣食物她都嘗過。
在將軍府的時候,夫人懷孕找了不少擅長酸辣口味菜餚的廚子進來,她也都能分著些。
但那些菜餚,如今和這三份簡簡單單的食物相比,竟都成了下乘!
蝶兒腦子裡有個想法忽隱忽現,整個人都神思不屬,但還是問了弟弟,這是在哪一家小攤買的?小攤攤主是哪裡人?住在哪兒?他們都有哪些吃食?什麼時候出攤?這些訊息不論大小,通通問了個遍,把她弟弟都問的一個頭兩個大,直言第二天再去幫她詳細問問。
但蝶兒等不得,她心中有了想頭,知道了出攤時間,決定自已親自去攤子看看,嘗一嘗,問一問。
待第二日一早到了吃食攤,看著竟然有個約五六個月的孕婦也在幫忙,即使她問的再多也不惱,甚至孕婦本人還吃了這些吃食,心中更是安定了幾分。
晚間,帶著一肚子心思,蝶兒結束了假期,回到了將軍府。
此時看著採兒憂慮,想到自已腦中一直盤旋著的想法······蝶兒再三猶豫,面上不經也顯露了出來。
採兒自然也是看出了蝶兒的憂慮,蝶兒能讓她點了跟在她的身邊,自然是心性品格能力都是上等的。
她也不由好奇,於是問了出來:
“蝶兒,你想說什麼便直說吧!”
蝶兒咬了咬唇,看採兒一臉鼓勵,思索著只是說說,提提意見,應當不會惹怒採兒······
於是道:
“前日我家去,弟弟帶了些吃食回來。也是我沒怎麼見過世面,初嘗之下,竟覺得那些吃食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食物。”
採兒聽了,也只是抬抬眉毛。
蝶兒又笑道:“尤其是那裡面有道酸味的吃食,叫做酸湯麵片,那滋味······”她看了採兒一眼,聲音降低了幾分,“我私心裡覺著,比以往咱們將軍府請的那些廚子做的都要好吃許多呢!”
採兒臉上神色終於有了鬆動。
她坐正身子,面上隱隱透露出激動之色,“蝶兒,你確定?”
若是真的做得好,便是開小攤的又如何?把她叫進府裡來盯著做吃食,食材方面完全不用擔心不乾淨。
這也是因著牧如煙的情況實在太差了,哪怕是在一個月前,她也不會考慮找開小攤的人來做吃食。
畢竟,開小攤的手藝,又哪裡比得過能開店的大廚?
蝶兒連忙點頭,但還是提醒了幾句,免得采兒期望太過,“我吃了是覺得很好的,只是到底是新開的小攤。”說著又把她探得的訊息細細說來,“這一家子是年前才從南邊搬過來的,因為家中獨子在邊疆軍裡,一家子倒也坦誠,做吃食的王婆子說了,這些吃食雖然是經她手做出,但這些吃食的法子還是她的兒媳提供的。”
說到這兒,她停頓了一會兒,見採兒神情專注,拋下了重磅:
“她的兒媳,如今懷著五個月的身孕!王婆子說她喜酸又喜辣,每回想吃什麼了,都會把做法說出來,王婆子做給她吃。因為她兒媳自已並不會做菜。”
採兒聽見“五月身孕”“喜酸又喜辣”這些話,便是雙眼大睜——
這和小姐的情況不就差不多!
蝶兒還繼續道:“王婆子說他們之所以賣這個酸湯麵片,還是因為她兒媳那個時候嗜酸。而雞蛋灌餅,她也有調製專門的辣味蘸料,也是她兒媳的要求。”
採兒心怦怦直跳,她直覺,這家小攤的食物,說不定就能讓小姐胃口大開!
蝶兒見採兒雙眼放開,精神一振,就知道採兒定了主意,立時又道:
“今早我向管家告了會兒假,去城門口把幾份吃食都買了些來,溫在灶上的。只不過味道可能不比剛出鍋時美味。”
說著,就出門去把吃食都端了來。
三份吃食被放在桌上,採兒聞到了一股令人食慾大開的酸味。
她看向了酸湯麵片。
用勺子盛了一小碗,採兒迫不及待嚐了一口。
酸味在嘴裡綻放,讓人食慾大開!
採兒雙眼大睜。
因為放的久了些,面片已經變得軟爛。
但正因如此,採兒更加確信——這家小攤的吃食,說不定,真能讓小姐有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