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拂曉,日軍用重炮,野炮重新犁了一遍山嶺,目標準確,幾十枚炸彈炸在陣地上,掀起了一個又一個深坑。面對日軍如此猛烈攻擊,紹興只能採取靈活運動法躲避炮彈——只要聽到炮彈呼嘯聲,人呼啦的往日軍衝上來的方向跑,炮彈一打完,士兵們又跑回陣地,往返幾次,傷亡果然降低了。這種打法是他經驗所得——因為他們知道日軍發炮彈時,他們的步兵往往是不會在這個時候發動攻擊的,所以這方法累試累爽!雲臺用望遠鏡看向炮彈飛來的方向,這時對面嶺腳下的一名日軍軍官引起他注意,看他的軍銜是中佐,而且那邊還有個臨時搭建的指揮棚,他又來到鋼炮身邊說:
“還有幾枚彈。”
“三枚”
“看到那沒有?給我幹完它。”
鋼炮接過他望遠鏡看去,果然有一名日軍軍官正在桌上看地圖,他右側不遠有個指揮棚,他說:“看到了,轟掉它。”鋼炮調好對焦,測量好位置,連發了三炮正中目標:只見對面桌子混雜著泥土飛起,煙霧過後日軍指揮棚也掀翻了。雲臺大笑!這時一枚毒氣彈從雲臺頭上飛過落在不遠處,紹興大叫:
“芥子彈,快撤離!”
這種毒氣彈能瞬間讓裸露的面板腐爛,紹興下令撤退,士兵拖拽著傷員往山嶺下衝,但大部分傷員拒絕往下撤,士兵們只能包著口鼻回頭撕打,面板接觸到毒氣的地方瞬間焦黑,有搶到防毒面具的便往臉上套。人往下撤,這一輪又損失二十多人。第一道防線放棄了,他們又迅速往第二道防線撤退,日軍全力在後面追趕。
堅持到第四天拂曉,師部下今讓他們向新牆河南面撤退,可現在紹興看著下面:日軍已從三面包圍上來,由於嶺前與河之間地面寬闊,日軍步兵藉助坦克向嶺上進攻,而且他們所剩彈藥不多了!等到日軍停止攻擊,大家稍為喘氣,但仍沒放鬆警惕看向嶺下,雲臺翻身仰望天空說:
“紹興打了六年的仗!我剛到部隊就跟了你,從排升到副營,我倆沒分開過!現看來死都要在一塊了!不錯!能認識你這樣的兄弟值了!這地方有山有水是個好地方能死這也算是福氣了!”
“你說什麼?現在還不到死的時候!”
雲臺靜默不語,紹興拍拍他肩膀。十分鐘後,日軍新一輪進攻上來了,它們這次從背面仰攻,雲臺迅速往背面防守線跑去,手榴彈響成了一片,由於彈藥減少,雲臺大喊道:
“丟一輪就行了,我們等它們上來。”
他身子剛露半身,讓日軍向上發射的流彈從心口處穿了過去,光頭大喊:“關營長”他匍匐過去,抱住雲臺淚水就下來了,雲臺跟他說:“兄弟,我先走了!”
“好,下去別走太快等等兄弟我們!”
嶺正面防線,揹著話務箱的柳生再次找到紹興說:
“上方讓我們火速撤回南岸,不得有誤。”
紹興大喊:“回令,現已被日軍包圍,撤不走了!”
雲臺的大刀已抓在光頭的手上,他與從背面上來的日軍拼殺在一塊,柳生看著紹興說
“營長,你走吧!我們掩護你。”
“不走,咱兄弟活在一塊!死也要同赴黃泉!我決不丟下你們!”
嶺上守軍與衝上的日軍拼殺,光頭揮著的大刀,他已殺紅了眼血噴灑的臉上;紹興也用槍擋著日軍刺刀,往攻擊的日軍胸口踢去,右側邊日軍向他腰部刺來,他躲過,刀從右腿刺進,他返身用左腳踢倒他,一刀刺中他心臟。一旁的柳生向攻擊他的日軍咽喉刺去,那日軍死死瞪住他倒了下去。紹興把腿上刺刀拔出血汩汩流出,頃刻間他頭暈,眼發黑重重倒地;日軍的一輪進攻退下後,柳生過去抱起他,光頭把紹興的褲腳撕開,用剩下的褲腳撕成布條緊緊紮在紹興傷口處,血透過布條滲了出來,光頭看著柳生說:
“這刀估計是刺中了大動脈?”
柳生後面的話務箱再次響起,話筒裡傳來師長的聲音:“怎麼還不撤——我已派兵到南面支援你們,想法突圍,現在還有多少人?”
柳生哭了,話筒沉默跟著就結束通話。他看了一眼地下的紹興,此刻他希望他能活著。
太陽已西沉,再過一會天就會全黑。堅持4天,每個人都十分睏倦,日軍下去後,眾人坐在地上。再清點人數就只剩下32人了。柳生想:要活著出去已是不可能了!除這圍著的三面,左側過去是連通古營道口方向,而那是日軍司令部,整條河邊全是日軍怎麼突圍?此刻,他非常想讓紹興活著,只有他活著,他們的犧牲才有意義!全營500人,只活下了32人!他們不可能再有活著的希望,但紹興不能死在這!他看著光頭道:
“右側口日軍不多,而且現在他們明顯已放鬆,數十人正在下面燒火煮飯。”
右側下去離新牆河只有十米之遠,這邊土堆較多可以掩護。他心想:用三十人護紹興出去問題不大。當即他把人全集中過來說:
“全部突圍出去是不可能了,我想挑出兩人帶營長出去,剩下的做掩護!我們不能全死在這裡同意的舉手。”
大家面面相覷,猴子帶頭舉起手,後面的陸陸續續把手舉起,柳生道:“既然都同意那這方案,成了!第一個留下的算我,另兩人從你們當中選。”
猴子道:“柳生你該走。”
鐵頭道:“對,柳生你帶營長走,剩下一個,我們抓鬮決定。”
“我不能走,要讓我帶營長走,沒下山就死了!還得讓你們來。”
眼前的都是有經驗的老兵,現在不論誰走,能突圍出去的都能活命,留下的都是已下定死的決心,柳生知道只能透過抓鬮去決定。他讓大家蒙上眼睛,他把石塊放在地上,讓他們以手碰觸為準,最後誰抓到最大和最小的石頭帶人離開,剩下的掩護。
最終抓到最大和最小石頭的是鐵頭和光頭。在這次抓閹中,柳生作弊了,但他如果不這樣做,後面不能保證撤離過程中的安全,戰場瞬息萬變!要有沉穩靈活的作戰判斷力才能勝任,而鐵頭和光頭無疑是最合適的,倆人當兵時間長,不論作戰能力,只論逃命技能沒有人比得過他們,否則在數十次戰役中他們早死了!倆人一人背起紹興,一人警戒,柳生與他們緊緊相擁道:
“營長,拜託二位了!”
“放心吧!我們拼死也要帶營長出去!”
柳生帶著剩下29人先行岀發,他們彎腰潛行,等到日軍發起照明彈時,柳生他們已到嶺腳,柳生對著鋼炮道:“你帶四人過去。”他做了個割喉動作,鋼炮迅速點了四人。五人突然闖出,對山腳不同方位的日軍進行了割喉;柳生帶隊繞過山腳,強行透過開闊地時,讓日軍發現了朝他們打了兩槍,生火煮飯就地休息的日軍拿起槍便追趕他們;槍聲響起後,一前一後倆個身影迅速透過山腳沒進了土堆,等柳生一行人還擊過河時,兩個人影也偷偷的潛浮過岸,一到岸邊他們就躲進河邊灌木叢裡。
光頭放下紹興,觸碰到他傷口,傷口的位置再次湧出血來。光頭的衣服褲子已染紅,鐵頭把衣服撕爛扯成布條紮緊紹興的傷口。現在保命要緊,少一條腿也顧不著許多了!另一邊柳生帶著一行人匍匐在一塊水田上,以田基做掩護向他們衝來的日軍還擊,軍曹下令用迫擊炮向水田發射,連發十幾炮,整片水田被翻了起來,29人全殞命於此。當日軍衝上山時,看著滿目瘡痍的山嶺,才發現在此與他們連續作戰計程車兵不足五百人,心中充滿了對守軍的敬佩。
天剛矇矇亮,光頭冒死跑到了柳生他們犧牲的地方,支零破碎的屍首早已分不清誰是誰了,光頭跪地掩面而哭,他朝向這片水田磕了三個響頭,回到了灌木叢,鐵頭問他:
“怎樣?”
“全死了!根本分不出誰是誰啦!”
倆人掩臉痛苦,但他們很快又背起紹興離開躲藏的灌木叢,日軍從山領下來,領頭的中佐站在柳生他們犧牲那塊水田邊沉思,他舉目望去,前面是空曠的田地根本沒有躲藏的位置,守軍選擇從這撤離,前面肯定有接應他們的部隊,他下令全速前進對周邊清剿。
光頭和鐵頭在河岸邊的樹木掩護下逃向前面不遠的村落,村民在戰前已經遣散,大部分的房屋敞開。倆人躲進了一間屋裡,鐵頭從房裡搜出爛棉衣,將著廚房柴灰敷在紹興傷口上止血,血仍向外流,光頭道:
“把腳勒緊。”
鐵頭把布條分叉勒緊大腿根道:“營長,這一路的流血,這止不住咋辦?”
紹興已處在昏迷狀態,根本叫不醒!白天他們根本不敢走動,只能等到晚上。他們躲在屋中許久,突然他們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光頭貼地一聽道:
“壞了,他們向這邊來啦!”
倆人迅速把昏迷的紹興塞進床底,倆人分頭從村兩邊走,光頭剛一冒頭便看見整個空曠地方都是日本兵,他只能回來,鐵頭回到屋中道:
“村外頭到處是日本兵。”
倆人觀察屋四周發現屋背菜地後面是一條河溝,倆人決定要往那去。他們拖動紹興,紹興突然醒了,他看著倆人道:
“我怎麼在這,其它的人呢?”
“營長,我們已經出來了。你別說話,我倆護著你走。”
“你倆,他們呢?”
“全死了!”
紹興眼前一黑又亮了起來,他看見雲臺,柳生,猴子,小豆子,書生,陳二牛,鋼炮衝著他笑,後面隱隱的是一隊人影,全是笑臉,模模糊糊的!他感到身體已懸空,是鐵頭和光頭抬起他。倆人匆匆出門,外頭聲音越來越大,紹興被光頭倆人從視窗丟出了菜地。倆人出來光頭道:
“沒辦法了!你護營長走,我來掩護。”
紹興的手抓住他道:“你倆趕緊逃吧!別管我了!”
“不行,柳生拼了命護全了我們,叫我們丟下你走豈不負了他!”
“你們帶不走我的,趕緊逃吧!日軍搜到這裡,我們三人都會沒命的,丟下我,你們輕鬆走。”
光頭,鐵頭仍然不走,日軍推門聲越來越近,紹興突然掏出腰裡手槍對光頭倆人說:“你們走,要不我們三人都得死!快走…”
他舉起槍對著頭,光頭剛要搶槍,槍響了,子彈從紹興耳側穿過,他倒下時面帶微笑看向前方。鐵頭上前抱著他哭,光頭眼角有淚,他聽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拉著鐵頭迅速越過菜地跳下河溝,沿河溝另一側潛進了一片泥潭潛伏。
日軍聽到槍聲迅速趕來,他們先是搜查了整個屋子,來到光頭他們越窗逃跑窗沿。一位日軍軍官發現了窗沿和地上的血跡往窗外一看,紹興的屍首就在外面,日兵迅速翻過窗戶對紹興進行搜身,搜出了一本沒有照片的軍官本遞給他們的長官,他與紹興衣服上名牌對照,上面名字與部隊番號相同,他道:“原來在山上一直與我們對抗的是他!”他盯著紹興,日兵迅速對周邊進行搜查,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地方。軍官看著四周道:“他一人是如何帶著這麼重的傷出現在這裡的?”他下令擴充套件開搜查。而此時在泥潭潛伏的光頭倆人大氣也不敢喘,光頭的淚水一直往下流,他想:我不應該這麼怕死!拼了四日,現在最終還是要躲在這裡!死了那麼多的兄弟!我卻苟延殘喘!
日軍搜到了河溝,軍曹只是下令對河溝進行射擊,對面泥潭只是長了一些很矮的葦草,一眼便可觀察全貌,而且水溝的水挺深,他們只象徵性射了幾槍。等日軍搜查過後。光頭他們仍一動不動匍匐著靜等天黑。
天黑了下來,周邊安靜的只聽到秋蟲的聲音,一道清冷月光照在泥潭上。倆人終於動了動,光頭翻過身子,長時間趴著壓著的手變麻,他感覺身上泥巴變硬,他推了推鐵頭,鐵頭也翻過身。倆人坐起又迅速起來遊過河溝,摸索到紹興犧牲的地方。清冷月光照亮了這一片菜園,紹興的屍首在窗下,他們跑過摸索著紹興身上看有沒有寫的家書,光頭抬起他手發現日軍並沒有拿走他的手錶,他解下手錶放進口袋,倆人才匆匆沿河溝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