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成風沒能理解他的意思,只是一個勁地勸著顧遠廷好好教導一下顧羽。
“知道了知道了,老鄧,你怎麼這麼婆婆媽媽的,什麼時候變得囉嗦了起來,我會注意的。”顧遠廷敷衍道。
他怎麼會不知道呢?
對,他知道。
好像是從鄧成風兒子去世那年開始,他就收斂了好多。
鄧成風兒子如果當年沒死的話,現在應該跟顧羽一樣大,當時兩人還說如果是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就結成娃娃親,是兩個男孩就當親兄弟,女兒就是親姐妹。
意外總是比明天先來。
剛上初中那會兒,顧羽跟鄧明義是穿一條褲子的,去哪都帶著彼此。少年意氣風發,兩人走在路上引來不少的女生圍觀,都紛紛讚歎這兩人。
直到那一晚,周峰滿臉是血地敲開了鄧明義的宿舍門。顧羽和鄧明義見狀,急忙把他扶進宿舍。
“怎麼回事?”鄧明義問道。
“羽哥,義哥,社會上的人太不講理了,就因為我站在路邊買個串串,他們就對我大打出手。”周峰臉上到處都是血跡,正當他說話時,一股溫熱的液體從額頭上流了下來。
顧羽見狀不對,趕忙帶著鄧明義一起將周峰送去了醫院,他受了很重的傷,休了兩個月的學,一直住院。
直到寒假放假,那時候的晉城已經飄滿了雪花,大地白茫茫一片。顧羽和鄧明義去醫院接他。
聽完周峰的描述,鄧明義和顧羽決定帶著一行人去找他們討個說法。
只記得那天雪下得很大,很冷。
兩隊人站在廢棄的工廠外面,一直對峙著,可明顯那邊的人要多一些,從人數上來說根本不佔優勢。
“打了我兄弟,要怎麼說?”鄧明義上前一步,語氣凌厲,眼神中充滿恨意。
“哪裡來的黃毛小子,敢跟爺叫板?”為首的胖男人嘲諷道。
鄧明義沒說話。
“打了我不承認嗎?”周峰走上前。
“喲,是你啊,出院了?頭上的傷好完全了?”那人語氣間全是嘲笑。
“道歉!”鄧明義厲聲喝道。
“老子在晉城混了這麼久,還沒見過你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我就不道歉你能把我怎樣?
還有,你剛剛把我惹生氣了。看你們都是學生,現在,如果你從我胯下鑽過去,再叫聲爸爸,我就不跟你計較了。怎麼樣?划算吧?”為首那人叫囂著。
鄧明義沉默了一下,隨即應道:“好。”
眾人聞言大驚失色,紛紛出言阻攔。
“義哥,怎麼能?”
“不可以啊,義哥。”
“絕對不行。”
……
鄧明義看了一眼顧羽,顧羽心領神會:“安靜。”
隨後鄧明義朝那人一步步走去。
“待會兒看義哥動作,隨時準備跟他們動手。”顧羽低聲道。
鄧明義慢慢俯下身,又抬頭看了一眼胖男人,嘴角一咧,趁他不注意用盡全力一腳踢在那人的下身,頓時一陣慘叫聲迴盪在工廠外面。
“啊!臥槽!你他媽的狗日的,老子今天不給你點顏色看看,都給我上!”那人叫道。
隨後兩方隊伍開始混戰起來。
趁鄧明義不注意,胖男人從口袋中摸出一把小刀,朝鄧明義走去。
顧羽見狀,大聲喊著:“鄧明義,小心背後!鄧明義!”
奈何距離有些遠,再加上慘叫聲,鄧明義根本聽不見,只看到顧羽在比劃著什麼,臉上全是驚恐的表情。
“鄧明義!背後!”顧羽邊喊著邊朝鄧明義跑來,摔在地上又爬起來繼續跑。
此時鄧明義隱約察覺到不對,正當他準備轉身,只覺得背後有一把冰涼且鋒利的東西插進了自己身體,他雙眼瞬間放大,愣在了原地。緊接著,他又感覺到那東西連續幾下朝朝自己身體裡捅。
他撲通一下跪在雪地裡,看著朝自己奔來的顧羽,他伸出一隻手朝顧羽摸去,兩三米的距離卻異常遙遠。
終於,在他無力支撐右手時,一瞬間,顧羽接住了他的手。
他嘴裡吐著鮮血,倒在顧羽懷裡說道:“小……羽,幫我……幫我照顧……好他……他們。”
“鄧明義,沒事的,我送你去醫院。”顧羽盡力保持著理智,眼眶紅潤,紅血絲爬滿了眼球,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打在鄧明義臉頰上,只記得他最後一句話:“小羽,你的眼淚比雪花溫暖多了。”
“鄧明義!鄧明義!我不許你死!你給我醒過來!”顧羽抱著鄧明義的屍體跪在雪花漫天飛舞的雪地裡嘶吼著,竭盡全力的嘶吼。
鮮血染紅了大地,也融化了冰雪。
醫生說送來的時候就已經沒有生命體徵了,顧羽像發了瘋似的拽著醫生的衣領,在眾人的拉扯下才把他們分開。
“我要去報仇!我要去殺了他。”顧羽大叫著,整個人完全失控了,自己也受了傷,最後情緒激動暈了過去。
鄧明義永遠留在了那個冬天,原先的顧羽跟著他也死在了那個冬天。
自那之後,顧羽好像變得更沉默了,他好像成了那時候的鄧明義。
鄧成風趕到醫院,看著那一具被白布蓋著的屍體,他顫抖著手掀開,那一刻,他多希望那裡躺著的是自己,而不是鄧明義。
他深吸一口氣,隨後蓋上白布,轉身離開了,而自己的妻子早已傷心過度暈了過去。
他找到顧遠廷和趙玉泉,三人聯手把那人送進了監獄,定下死罪,這事才算告一段落。
後來,鄧成風轉行了,變成了現在的市一中校長,他只有待在學校裡,才能感覺到鄧明義還在。
那段時間,顧羽和周峰最是煎熬。周峰一直在悔恨:“如果我不是我,義哥就不會這樣,都怪我,嗚嗚嗚。”
他跪在鄧明義墓碑前一直扇著耳光,一個接一個。
顧羽何嘗不是在怪自己呢?如果當時自己跑快一點,再快一點,再大聲一點,是不是就可以救下他了。每每想到這,顧羽的心如同針錐般疼痛。
這麼多年了,沒有任何一個人提過這件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而周峰,從顧羽身上看到了鄧明義的影子,甚至有段時間他竟然以為鄧明義又回來了。
“哦對了,思藝該上二年級了吧?”顧遠廷問道。
“是的,二年級了。”鄧成風回答道。
“放假來我家玩,我給她包大紅包。”顧遠廷笑道。
活著的人總要有個念想吧。
思藝,思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