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難雖無正面衝突,但卻最為陰險,甚至直接考驗了人性。這一難屬於唐僧的絕對主場,危險程度甚至超過了女兒國,只是幾個未成氣候的精怪而已,甚至沒有露出想吃唐僧肉的意圖,荊棘嶺究竟恐怖在哪裡?
來吧!藉著西遊記的外殼,特設一堂"語言藝術"課,真正領略一下什麼叫江湖並非打打殺殺,江湖就是人情世故。
離了祭賽國,途經荊棘嶺,碧螺纏古樹,藤葛繞垂柳,盤團似架,聯絡如床,倒是有路,但主打一個荊棘遍佈。
按照原著的說法是“為人誰不遭荊棘,哪見西方荊棘長。”如來執掌的地方荊棘算得什麼?最是不缺妖魔鬼怪,最是不乏陰險狡詐,反倒被如來說成多殺多爭、多欺多詐,造下無邊罪孽的東土大唐老虎就是最兇險的所在。
原本東土並沒有什麼人情世故,直到唐僧取經回去,這項技術再難有人超越,前路難行,唐僧決定暫時休息,讓悟空等人想出解決辦法。按照以往的慣例,這個時候就該妖怪登場了。
土地:“小神乃是荊棘嶺土地,知大聖到此,無以款待,特備山果一盤,奉上老師父。”
唐僧一聽,心中頓時歡喜,到底是如來安排的取經專案,到底有著盛世大唐的霸道背書,不管到了哪裡都能享受特殊待遇。現如今,不光沿途國王需要禮敬,就連所屬區域的土地都要上趕著供奉。
難道我就是天選之人?難道我和如來真有什麼關係?或者我和玉帝有什麼親戚?再或者他們純純就是仰慕我得道高僧的身份?算了,不想那麼多了,先客套了再說。
唐僧:“阿彌陀佛!有勞尊神。”
再看悟空,一眼便瞧出了土地的不對,一腳踢翻果盤,惹得唐僧頓時心兒涼透,原來又是妖怪作祟,難道我這盛世容顏和幾世修為真就比不上長生不老的肉?然後唐僧又被擄走了。
八戒和沙僧同樣被樹精糾纏,唯獨悟空逃出了陷阱。沙僧被擒,給出了這般反應。
沙僧:“大師兄,快來救我!”
八戒被擒,口中仍然叫著“師父。師父!”
所以誰真心掛念唐僧,誰想借著取經專案達到翻身的目的,一目瞭然。
再看唐僧,醒來便是幽靜之處。抬頭看見木仙庵的匾額,更是放下心來,甚至開啟了閒庭信步的悠哉模式,倒揹著手,有感而發。
唐僧:“此處清晰雅緻,絕無纖塵,真可謂禪心似月迥(jiong)無塵吶!”
原本荊棘嶺的妖怪們,同樣想要粗暴解決問題,直接將唐僧蒸了、煮了或者油炸。但聽見唐僧的賦詩,結合以往妖怪們的失敗教訓,再加上悟空的戰鬥力著實恐怖,便隨即改變了策略,放棄簡單粗暴的念頭,動用人性的基本定律,大型商業互吹即將上演。
勁節:“聖僧休怕,老漢乃荊棘嶺上十八公,拙號勁節”
唐僧施禮:“啊!勁節公。”
勁節繼續介紹:“這位是孤直公,這位是凌空子,這位是浮雲叟。”
唐僧:“阿彌陀佛,貧僧有何德行?敢勞列位仙翁下愛。”
講文明、懂禮貌,哪有什麼妖怪的模樣,分明就是仙翁下凡,最是能夠對得起唐僧的身份。再加上幾個妖怪精挑細選的名字,硬是將九塊九包郵的原型說成了買不起的奢侈品,文化底蘊突然滿格,風骨氣節環繞周身。
唐僧何曾見過如此陣仗?真就以為自己德行太高,已經到了隨意出入仙境的程度,光聽介紹已經足夠讓唐僧上頭。再聽十八公接下來的說明。
勁節:“久聞聖僧有道,今宵風清月明,敢請聖僧前來會友談詩,以譴情懷。”
吃你?不可能,根本不可能。只是久聞聖明按捺不住心中的崇拜,想要以詩會友,僅此而已。
位置越來越高,存在感越刷越滿,唐僧已經飄飄然,甚至主動坐到了上位,從未有過的滿足感油然而生。然後就是讓人尷尬的對詩環節,涉嫌篡改、涉嫌抄襲、甚至涉嫌搬運。到底完成了違心配合,但關鍵的部分還要交給唐僧。
四人齊聲說道:“那就請聖僧來結句吧。”
唐僧謙虛的說道:“不,弟子一時失口,胡說幾句,誠所謂班門弄斧。”
勁節公繼續勸道:“出家之人應當全始全終,既有起句焉能沒有結句呀。”
其餘三人也附和道:“怎麼能沒有結句呢?”
唐僧:“也罷,弟子獻拙了。”
剛剛還只是奉承唐僧,現在就是直接將唐僧捧到了最高處,那個虛榮的心,那個被徒弟們硬懟的缺憾,那個半點實事不幹,只懂得大叫悟空的無能,通通得到了滿足,甚至有著溢位的危險。
再看唐僧倒揹著手,滿臉自信,再配合以搖晃的動作,隨口給出結局。
“半枕松風茶未熟,飲懷瀟灑滿腔春。”
幾個妖怪不斷往上抬,唐僧真就順著往下接。基礎工作已經完成,接下來又該如何將唐僧收服?還是不能硬來,更不能直接亮出本來面目。
要想成功留下唐僧,還是要遵循人性的基本定律,試著挑戰一下唐僧的軟肋,然後杏仙就來了,然後杏仙就帶著迷魂湯來了。
杏仙:“聖僧請用茶。”
唐僧:“有勞仙姑,實不敢當。”
如果漂亮,那是女菩薩。如果普通,那是女施主。但這個仙姑又屬於什麼情況?介於中間位置,等等才能確定到底是女菩薩還是女施主。一路走來,經驗到底積累了不少,唐僧愣是不敢飲下這杯茶,直到仙姑給出道德綁架。
杏仙:“聖僧是嫌小女子這茶烹得不香嗎?”
唐僧:“善哉善哉。”
“阿彌陀佛”幾乎適用於任何場景,或悲憫、或開心,或心疼,或無奈。但這個善哉善哉又該如何理解?驚歎之詞,無以言表的讚美。你瞧你說哪裡話?我只是驚豔於仙姑的美貌,不知道該不該叫女菩薩,飲下迷魂湯。本就脆弱的人性又有了化學的作用,唐僧的防線進一步崩塌,杏仙趕緊趁著熱乎勁給出了新的進攻。
杏仙:“適才聽到聖僧詩句,真是錦心繡口,小女子願歌一曲,以祝雅興。”
這一舞婀娜多姿。
這一曲情意滿滿。
什麼“枝頭春意鬧”,什麼“雨潤紅姿嬌”,什麼“星兒搖搖,雲兒飄飄”。更有一句“何必西天萬里遙”,再加最後兩句,“歡樂就在今朝,歡樂就在今宵”。杏仙就差直接告白,就差生撲上來了。歌舞結束。再看唐僧的反應。
唐僧:“妙舞輕歌,不同凡響。”
雖是演出以後必須要有的禮貌,但如此飽含春意的歌曲,但凡有點反應都會讓杏仙誤會。怪不得杏仙趕緊上前表明態度。
杏仙:“貴客,人生光景能有幾何?不及時享樂又在何時?”
唐僧尚未給出回答,十八公趕緊給出響應。
勁節公:“著啊,哈哈。杏仙既有仰高之情,聖僧豈無俯救之意呢?”
翻譯一下這句話,杏仙難得有此情意,希望你不要不知好歹。
孤直公接著說道:“聖僧乃有道有名之士,不可苟且從事,既然是杏仙有意,可叫浮雲叟與十八公作媒,我與凌公子保親,成此姻眷,豈不美哉?”
哪能如此?哪能這般?哪能這麼簡單粗暴?聖僧到底素有聲望,哪能幹出這些輕便勾當?必須嚴格落實程式,認真執行步驟,做媒保親一個不能少。
名正言順必須得保證。等到杏仙完成使命,等到唐僧樂不思蜀,我們才能討論唐僧肉的烹飪方法。幸而唐僧及時清醒,或是迷魂湯過了藥勁,或是唐僧終於看出了端倪,到底給出了拒絕。
唐僧:“不。你們來時說是會友談詩,可如今卻要騙害貧僧。這是何道理?”
眾人還在推搡,遠遠就聽見了悟空的叫喊。
悟空:“師父……師父……師父!”
好個唐僧,終於清醒,終究是自己哄自己的鴻儒夢,如果不是因為長生不老的傳言,哪有妖怪願意和唐僧做朋友?如果不是因為悟空哪個徒弟願意給唐僧什麼供奉?
如果不是因為大唐背書,你真以為女兒國王會看上一個文弱不堪的和尚?到了靈山你是佛,不到靈山你又是什麼?
現在看我終於明白了,女兒國國王真情實意的都沒讓他動情,杏仙就是捧高,唐僧就心情愉悅,由此可見比起真心實意,男人喜歡的只是那虛假的崇拜,女人也一樣。
我也作詩一首:
先娶觀音再取經,不負如來不負卿。
自古真心留不住,最是套路得人心。
哎!你別說,還挺押韻,哈哈哈(๑><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