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章 chapter53

柯林郡到了夜晚是沒什麼人的,也許是靠近血族的地盤,晚上所有的商戶和住宅都是關著門窗的,除了星點點的光亮透過窗戶出來表明這地方尚有人氣,不然這空曠的街道,幾乎是一座死城。

但寧子衿卻習慣了這樣的夜晚,只有他一人獨自在路上,穿過主街道,拐進了一條小巷,懸掛的門牌被風吹得嘎吱作響。

德恩酒館,寧子衿看著門牌,抬腳走了進去。

門鈴一陣清脆,裡面的熱鬧與外面的寂靜格格不入,卻在看到寧子衿的一瞬間都沉默了。

所有人眼裡都是不善,每一雙眼盯著他,臉上都寫著“外人”兩個字。

遊獵,寧子衿想,臉上沒什麼表情,看著這一群亡命之徒,沒什麼好說的,他往前走,到了吧檯,抬手“啪”的一聲,桌面上多了一把槍——

白銀金枝纏花紋槍,血獵榜單前十。

寧子衿抬眼,看向目瞪口呆的酒保,冷冷開口:“你們老闆呢?”

老闆從後廚出來,叼著煙,嗓音低沉:“什麼事?”

寧子衿看他,說:“賽瑟爾,在哪?”

老闆無聲和他對視,寧子衿不閃不避,直視著他,終於,老闆嗤笑一聲,招呼他:“跟著。”

寧子衿跟著他上了樓,沉默的樓下才又漸漸出了聲音,而階梯隔絕了聲音,樓上一片死寂。

老闆吐出菸圈,偏頭指著房間門:“賽瑟爾在這裡面,自己進去。”

說完就下樓,毫不留戀。

寧子衿在門口沉默了一會兒,才推開門,裡面桌上溫著茶,兩杯都冒著熱氣,桌前的年輕男子一頭燦金髮,墨綠色的瞳孔像是某些獸類,臉色有些白,不知是不是因為樓上太冷了緣故,幾乎沒什麼血色,唯剩嘴唇豔紅如血,也不知是不是被茶水給燙紅的。

“約你一見真是不容易,不如坐下喝杯茶?東方那邊上好的茶葉,首席可賞光?”

青年如是說請寧子衿坐下,寧子衿沒動作,還站在門口,語氣森冷:“你怎知我的身份?”

青年恍若未聞,繼續說:“說是皇室專供,費了我好大勁。”

“回答。”寧子衿說,施了威壓。

青年終於抬頭看他,卻還是問:“不坐嗎?首席。”

寧子衿沉默,最後還是坐了下來,他沒說話,只看對面那人該如何開口。

“對於我來說,首席的身份並不難查,至於如何查到,首席也不必知道,這並不重要。”

他說著,喝了一口茶,繼續說:“首席這次來,是想明白了?”

寧子衿沒有回答,只是問:“你又如何得知,謝聞儀是……血族。”

青年搖頭:“誰知道呢,我都說了不重要,首席,關鍵是,你信沒信。”

他又說:“打破砂鍋問到底可不是好習慣。”

寧子衿沉默,沒說自己信不信,半晌才莫名其妙說出一句話:“謝聞儀,可不是晝伏夜出的。”

賽瑟爾嗤笑一聲:“首席不會不知道始祖和普通的血族是不一樣的吧?”

寧子衿擰眉:“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他是始祖,謝家的小少爺,又如何會是始祖。”

“若不是,”賽瑟爾看著他,“首席也不會被組織派來這裡,不是嗎?”

寧子衿臉色沉沉,被人拆穿的感覺不是很好,賽瑟爾像是掌控命運的神,施捨一般告訴他一些他早就發覺的事情,高高在上猜測他的想法,揣摩他的下一步動作,可卻不知道,寧子衿這人最不喜歡被人掌控。

血獵組織都不敢做也做不了的事,這賽瑟爾憑什麼。

但面上卻沒什麼表情,示意賽瑟爾繼續說。

“始祖幾乎和人類無異,也沒有普通血族對於鮮血的過度渴求,除了聖水可以使他們稍微失控現形以外,幾乎沒有弱點,但謝聞儀不同,他可是個受傷的始祖。”

“弱小,像是人類,但保留著本能,雖然不像別的血族一般喜愛薔薇,但也大差不差,首席在他身邊,是真的沒發現他喜歡玫瑰嗎?”

寧子衿沉默,並不應答。賽瑟爾似乎也不需要他的應答,只是繼續說:“首席今日過來,大抵是想清楚了,你都有所懷疑,何不試一試。”

他說著,推出一個小瓶子:“這是提純後的聖水,你有這機會,不如試一試呢?反正聖水對普通人沒什麼傷害,不是嗎?”

寧子衿沒有接,只是看著賽瑟爾,突然發問:“你很看不起人類?”

賽瑟爾迷茫了一瞬,似乎沒有聽清:“什麼?”

寧子衿沒有再重複,站起身,拿起那小瓶子,毫不留戀地離開了。

任由桌上的茶水漸涼,是一口也沒有喝。

賽瑟爾不在意,看著他離開,隨手揚了冷透的茶。

片刻後,老闆上來,靠在門框上,皺眉問他:“談崩了?”

“算不上。”他說,“誰知道呢?”

老闆看著他,又換了個話題:“為何針對他?謝家……不是這麼不堪。”

賽瑟爾冷笑:“你又如何得知?表象的背後還有密辛,傳聞不是一日兩日,況且——”

他沒接著說,斷在這裡,稍微緩和了語氣,才繼續:“謝聞儀沒你想得那麼簡單,總之你別管,不幫忙少說話。”

老闆搖搖頭,提著白蘭地的酒瓶灌了一口,下了樓。

寧子衿回到了謝家,回了房間,提著小瓶子轉了兩圈,最後還是笑笑,將它隨手丟進抽屜裡關了起來。

還是不想用。

也不是為了什麼,可憐?說不上,小少爺有什麼值得可憐的,他只是不想給自己找事罷了。

寧子衿想,謝家生活安逸,給的錢又多,小少爺也不是什麼難伺候的主兒,比血獵那裡待遇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所以為什麼要對付謝家對付小少爺,他又不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幹才自己找事。

再說,小少爺那身體,就算真是人類,提純後的聖水,哪怕只是一點點,說是對人類沒傷害,可只有寧子衿知道,血獵弄出來的東西,哪有什麼針對性,都是一堆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玩意。

他都不屑與那群官家的為伍,除了大執行官,都太蠢。

*

白日,他照例去叫謝聞儀起床,今日少爺沒有提前醒,只是在他靠近的時候睜開了眼睛,就這麼看他,臉上寫滿了不虞。

他說:“臭。”

寧子衿不明所以,問他:“我身上嗎?”

他聞了聞,沒有什麼異樣,還是平常的木調香水,帶著體溫的暖意。

“沒有啊。”

他說著,又看謝聞儀,謝聞儀卻不讓他碰了,還是說難聞。

寧子衿沒法,只能讓小少爺自己換衣服,他先去洗澡再上來。

等熱水澆透全身,他才後知後覺,昨夜自己出去見完那個賽瑟爾回來,好像確實沒有洗澡。

不會吧……

寧子衿有些不可思議,昨夜過了多久,就算有什麼味道都該散了,況且他噴了香水,怎麼樣都不該聞出來。

但謝聞儀說臭,反感不似作偽,這超出人類範圍內的嗅覺,除了血族還真沒別的了。

真給他們猜對了。寧子衿頭疼地想,真是瞎貓碰上死老鼠了,沒什麼實力還真給他們誤打誤撞對了一回。

回想從被招安到現在,他被派出的任務,十有八九全都是錯的,這一次明顯是皇族針對謝家的陰謀,沒想到還真的給蒙對了。

但寧子衿並不想動。

他沒什麼追求,保護人類也不是他的使命,更何況謝聞儀在柯林郡這麼多年都好好的,沒傷人也沒殺人,他是沒事幹才去針對小少爺。

想到這裡,他還是決定當作沒看見,昨晚的聖水都被他壓箱底當垃圾,沒道理他要現在起來幹活。

當沒看見。

寧子衿想,除非被人發現,他才不會做這些破事。

洗完澡,吹完頭髮,又是端正優雅的執事,此時謝聞儀已經自己收拾完下來了,正坐在餐桌旁等他。

“等急了嗎?”寧子衿笑著問,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怕小少爺還覺得臭就沒再靠近,準備隨時再去給自己搓掉一層皮。

好在謝聞儀懂他的意思,看著他說:“可以了。”

寧子衿就過來,給他佈菜。

今日家裡還有謝如磨,她沒什麼事情,等謝聞儀慢慢吃飯,笑笑問他要不要出門跟她去買東西。

謝聞儀想了想,沒有拒絕,謝如磨就先去收拾東西,讓謝聞儀慢慢吃。

柯林郡白日還是熱鬧的,小販走街串巷,市集人來人往,謝聞儀不常出門,這次謝如磨帶他出來,一路上都覺得新奇有趣,眼睛都亮了不少。

謝如磨沒有牽著他,而是讓寧子衿牽著,自己則是跟在謝聞儀身邊,恰好路過一家珠寶店,謝如磨像是想到什麼,彎下腰跟謝聞儀說:“我想起來有東西沒有取,一會兒再找你?”

謝聞儀無所謂,指著寧子衿:“跟他說。”

謝如磨就抬頭看著寧子衿,語氣淡了許多:“看好小少爺,要什麼都給他買,前面的咖啡館等我。”

寧子衿說好,被謝聞儀帶著就向前走,謝聞儀看了他們一會兒,才走進店裡。

寧子衿跟著小少爺,雖然謝如磨小姐說要什麼買什麼,可小少爺這樣,只是新奇,卻也不算是感興趣的樣子,大多數看看就過去了,這一路走下來,手上除了剛剛買的糕點就沒了。

“少爺不買東西嗎?”寧子衿問他,謝聞儀就抬頭,疑惑問他:“為什麼要買?買什麼?”

寧子衿就知道了,他笑了笑沒多說:“好吧。”

物慾真淡。寧子衿想,要真是始祖說不定什麼好東西沒見過,也算是習以為常了?

但他又看著身邊少年的身形,實在覺得這小少年和始祖是扯不上半點關係的。說是受傷,但也太嚴重了些,這懵懂的樣子和縮水的身形,該是有多嚴重。

寧子衿沒有半分可憐的意思,只是對謝聞儀起了興趣,因為本職的原因喜歡探究,再說了始祖這玩意兒可不常見,這還是一個受傷的始祖,說不定研究研究還對以後對付血族有點價值呢。

他一邊盯著謝聞儀不讓他走遠,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慢慢走著,權當散步,眼看到了約定的地方,才快走幾步去攔人不讓往前了。

“少爺,該休息一下了,如磨小姐說在這裡等。”

謝聞儀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是一家咖啡館,也沒有非要逛的意思了,顯然是膩味想回去了。

寧子衿看出來了,笑了笑,抬手叫來服務員:“一杯牛奶謝謝。”

服務員下去,謝聞儀皺眉看他:“我不要喝牛奶。”

寧子衿就笑,不準:“小孩子不能喝咖啡。”

謝聞儀就不說話了,冷著臉,跟他生氣。

寧子衿覺得有意思,這時候又想起自己執事的身份,伸手碰觸謝聞儀的臉頰,冰冰涼涼,沒有出汗。

看來血族還是有點好處的,不怕熱,他想著,始祖不怕陽光就算了,不怕熱可真是讓人嫉妒。

寧子衿的手忍不住摩挲了一下,謝聞儀面板太好,像是細潤沁涼的美玉,讓人愛不釋手。

但謝聞儀並不想讓他摸了,偏頭躲開,尤不解氣,回頭又拍了一掌,力道還不小。

寧子衿收回了手,揉揉有點泛紅的手背,心想這小少爺看著病弱,手勁還真不小。

謝如磨沒有讓他們等太久,謝聞儀被寧子衿哄著牛奶喝了一半,謝如磨就來了,她目光先是放在牛奶上,確認不是咖啡才讚賞似的看向寧子衿,寧子衿就寵辱不驚地微笑,好一個完美執事,時刻為主子的身體考慮。

“走吧,你應該也累了,回去?”

謝如磨問謝聞儀,他沒什麼意見,起身徑直出門。

寧子衿快走幾步跟上,又牽住了他的手,謝聞儀不讓,剛剛哄過但還是有點生氣,不想讓他靠近自己。

但寧子衿強硬,謝聞儀拗不過他,氣狠了又拍了一掌,不動了。

謝如磨在身後看著,神色不明,攥緊了手中的項鍊。

晚上回到家吃完飯,謝聞儀是最先下桌的,謝家今日難得都在,謝如琢從皇城回家待幾天,過不久就要回去。

但謝聞儀並沒有想留下來兄友弟恭的想法,事實上,他對謝家的人都不算是親近,反倒是更像是合租的舍友,認識但不熟。

謝聞儀離開,他身邊的那位執事也離開後,謝如磨拿出取回來的項鍊,碩大的鴿血紅寶石,中間似乎流動著異樣的紅光。

“要開始嗎?”謝如磨問,“今天剛取回來。”

“開始吧,”謝從峰道,“算時間,也快到了。”

樂言禮也點頭:“恢復需要時間,總不能一直這樣。”

謝如琢也深以為然:“那開始吧。”

取血的刀就在桌上,四人毫不猶豫,割破了手腕,鮮血緩緩流出,像是有生命的靈蛇一般,慢慢爬進了項鍊中的鴿血紅寶石中。

寶石需要的血液並不多,到了一定閾值,還會幫他們治癒傷口,等血液全部被吸收,鴿血紅中的顏色才越發暗沉如血,也就是這個時候,才顯現出始祖貼身之物的本色來。

“送上去吧。”謝從峰說,“別讓那執事起疑了。”

謝如磨點頭,走上了樓。

他們不是不知道寧子衿的問題,心虛的人總會露出端倪,更何況謝家選拔伺候謝聞儀的人都是層層篩選的,即使一時沒發現,後續慢慢調查也總是會發現,他們謝家又不是什麼小貴族,沒道理連這點東西都辦不明白。

再說那位執事,寧子衿也沒有很用心地去隱瞞,血獵那邊也不太懂臥底這些東西,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寧子衿不藏得好一點,但怎麼說都無所謂,只要他沒不長眼對謝聞儀下手,一切好說。

但其實,他們能留下寧子衿,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不是他威脅不大也不是謝聞儀實力完全碾壓,他們留下他,完全是因為,謝聞儀選擇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