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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52

謝聞儀睜開眼的時候只覺得頭痛欲裂,像是有什麼人人拿著發熱的鐵棍在他的腦海中攪動著腦漿,劇痛難忍之下又是一陣一陣的脹痛。

他忍不住抱緊自己的腦袋,忍不住在床上翻滾著,許久之後,也不知是不是習慣了,這灼熱的脹痛消了去,只剩下一陣接著一陣的悶痛,不是很劇烈了,但依舊難以忽視。

但可以忍受了,他這才慢慢從床上坐起身,也不知道什麼原因,腦子一陣陣發暈,像是隔著霧,朦朦朧朧看不明晰。

腦子裡沒什麼思緒,像是老化的處理器一樣,只能緩慢地單線處理一些事情。

他覺得自己不對勁,可卻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腦子裡像是壓著很多東西,任現在的自己如何拼命,也想不起來分毫。

無力感蔓延全身,不知道問題出現在哪兒,也不知道該如何解決,他恨透了這樣的情況。

意識和身體像是沒有完全融合一樣,很難去掌控什麼。他試著冷靜,過了不知道多久,才漸漸想起來一些東西,身體的控制權也慢慢迴歸,也終於知道該等著臥室的門開了。

他是,謝家金枝玉葉的小少爺,謝聞儀。

等一會兒,他的執事會來開門叫他起床。

這個點根本不到他平日起床的時間,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今日這麼早就醒了,也睡不著,乾脆就靠在床頭坐著,隔著厚厚的窗簾盯著根本看不到的天發呆。

晨曦像是過去了,現在日頭漸亮,陽光漸起,不知道什麼時候,但總之厚厚的窗簾的縫隙裡能艱難地透過了陽光。

寧子衿像是定了時,分毫不差地敲門,然後輕輕推開門,看著早起坐在床頭的謝聞儀微微驚詫,隨後又收回表情,做回那個完美執事。

謝聞儀並沒有看他,像是對他完全沒有興趣,思緒還在不知道什麼地方沉浮著,寧子衿走近,到他面前,笑著詢問:“今日起這麼早嗎,少爺?”

謝聞儀並不答,實際是他壓根沒有聽清寧子衿在問什麼,聲音很朦朧,他聽不真切,也沒有多想回答,便也就不答了。

寧子衿卻不厭其煩,繼續問:“是睡不著嗎少爺?昨夜風雨聲是大了些,但院子裡玫瑰開得不錯,等一會兒去看嗎?”

謝聞儀聽著,視線終於回到了他的臉上,目光慢慢上下移動,像是在打量。

寧子衿一身執事制服,戴著黑色手套,顯得身高腿長,嚴肅中帶著禁慾的悶騷,暗暗地勾著人。鼻樑上還架著金絲眼鏡,眼鏡鏈從前方延伸到脖頸後,隱在黑髮間,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獨特的氣質。腰上被腰帶纏著,勒著勁腰,肩寬腰細,更襯得身材完美。腳上一雙靴子,更添了這身衣服的嚴肅和冷漠,可他卻又總是把衣服穿成不屬於它們本身的價值,莫名昂貴了很多。

或許是氣質使然,寧子衿身上是帶著慵懶感的,恰到好處不鹹不淡,沒有被這身衣服壓下去也沒有壓過這身衣服的端正冷欲之感。

或許是謝家過於富有,執事的制服也有如此昂貴的質感,可偏生在寧子衿身上,卻像是什麼執行官的制服,多了那麼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謝聞儀總是覺得他在哪裡見過這樣的衣服,見過寧子衿這樣穿過,像是似曾相識感覺,有一種許久未見的感覺,他覺得久違,下意識認錯了人,抬手想去觸控他,可視線落到了自己的手上。

好像,八九歲孩童的手,不是他認為的那樣……

於是突然清醒,記憶再也想不起來,於是只覺得是自己思緒過多,寧子衿這樣子不是每日都見到嗎?

他不再想,思緒又回到了寧子衿身上,慢了不知道是多少拍,才慢慢回答:“好。”

寧子衿就笑笑,保持著執事的禮儀,先去拉開窗簾,外面陽光正好,透過窗戶照進了臥室,暗沉的紅也被上了暖色。

可謝聞儀眼睛並不適應,他覺得刺眼,轉過去看寧子衿,沒什麼表情,只是語氣埋怨,像是生氣了。

他說:“亮。”

寧子衿就擋在了他身前,問他:“這樣呢?”

謝聞儀就不說話了。

寧子衿履行著執事的職責,為他慢慢地穿好衣衫。

作為謝聞儀身邊的專屬執事,自然是事事親力親為。謝聞儀不喜歡太多人貼身伺候,便只有寧子衿一個人跟在身邊。

此前不是沒有別人,只是謝聞儀脾氣太怪,謝家又縱容溺愛,謝聞儀不喜歡,換了便是,於是這麼多年,也就只有寧子衿這麼一個。

換了素白的綢制襯衫,他親自俯下身給矜貴的小少爺穿上鞋子,才起身,微微躬身:“好了少爺,請下樓用餐吧。”

謝聞儀就慢慢爬下床,寧子衿跟在身後差了一步的距離,隨他走到餐廳,為他移開凳子,開始佈菜。

這個時間點謝家的大人基本上都出門工作去了,謝家是帝國老牌貴族,長盛不衰,皇帝都換了幾任,謝家還是那個謝家。

謝家家大業大,產業眾多,傳聞富可敵國,養活了帝國不知道多少的人。皇室動不了謝家,他們忌憚謝家卻又不得不依靠謝家,關係怪異又畸形地存在,謝家不參與政治,但卻能左右國家。

這個世道就是這樣,皇室貴族掌權,百姓被壓榨,生活艱辛不易,靠著天吃飯,看著皇室貴族的臉色,饑荒和賦稅,隨時可能壓垮一個家庭。

更何況,這個世界並不是那麼安定。帝國的版圖就這麼大,還需要時刻忌憚著分散在邊界森林以外的血族。

以鮮血為食,不老不死的怪物,被時間遺棄的異類,常常伴隨著黑暗降臨,身後蝠翼巨大,遮蔽了月光。

人類在他們眼裡如同螻蟻如同蜉蝣,就像是畜生,只是他們的口糧。

恐懼,生死,是人類的常態,頭上都懸著刀,脖子上都掛著繩索,就是行差一步,就可能萬劫不復。

但總有活下來的辦法,血獵,血族獵人,就是為了保護人類而存在的。

萬幸的是,人類是頑強的,他們還是天地的一部分,能活下來,就證明了這個種族的能力。有人被賦予了能抵抗血族的特殊能力,也找到了或者製作出了能夠傷害到血族的東西。

人類和血族的戰爭持續了數百年,到現在進入了白熱化,誰也傷不了誰,動了都是兩敗俱傷。到了現在,不過是偶爾的邊境發生小戰爭,又或者是血族進入帝國尋釁滋事。

這百年,足夠人類去適應這樣的生活了,不論有沒有血族,性命都是懸著的,現在不過是又多了一個索命的鬼,都已經有了這麼多了,又怕什麼再多一個。

普通人多是這麼想的,可貴族卻是惜命,他們不是亡命之徒,身上舍不掉的太多,惜命不過是常態,於是常僱傭血獵為他們服務,沒了生命的威脅,便是繼續壓榨百姓,很少有貴族像是謝家一樣,為百姓提供一個相對公平的環境工作。

沒有壓榨剝削,勞動力換取金錢和糧食,一等一交換,雙方都是不虧的,更何況,謝家的主家,並不是在皇城,而是位於邊陲,大宅的旁邊,看過去就是鬱鬱蔥蔥的森林。

但很奇怪,這個邊陲,卻是很少,應該說幾乎不發生戰爭。

或許是這個地方本就沒有多少血族居住,又或者是這地方的血族不是很喜歡騷擾人類,總之這裡算是皇城外為數不多的淨土。

也或許是因為這樣,謝家在這裡,是不配備血獵為他們服務的,只是偶爾會和駐守這裡的血獵組織的人聊聊天,讓他們有空多注意一下。

一個奇怪的家族,裡面奇怪的成員,與世俗格格不入,卻依舊在這世上立穩了腳跟。

謝家現任家主,柯林郡大公,謝從峰,掌握著帝國最大的白銀礦,妻子樂言禮,帝國三大商會之一的會長,長子謝如琢,帝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少將,長女謝如磨,宮廷首席禮教師,負責皇子皇女的教育,剩下的便是謝聞儀。

幾位都是大忙人,大宅裡常只有他一人,白日幾乎如此,也只有晚上他們都會準點回來,一家人其樂融融吃個晚餐。

柯林郡是帝國的邊陲之一,離皇城也是有點距離,除非要緊事,謝家的人幾乎不會離開柯林郡,除了謝如琢工作性質特殊以外,哪怕是謝如磨身為宮廷禮教師,都是不會離開的,只有皇子上門的份兒,她可不會勞動自己親自去皇城。

現在的情況就是如此,皇室在怎麼對謝家恨得牙癢癢,都不能也不敢捨棄分毫,捏著帝國的命脈,尤其是白銀礦,可以抵禦血族的白銀多是謝家手中的礦上產的,要是他們對付謝家,說不定到時候所有人都要陪葬。

謝家,傳聞中,全都是瘋子。

一個瘋子家族,什麼事情都做的出來。

*

早餐不算豐盛,謝聞儀身體不算好,整日都是病弱的蒼白,他幾乎沒什麼胃口,什麼都是吃一點點,為了避免浪費,也就不讓廚師做太多。

寧子衿看他吃完,給他拉開椅子,沒有忘記早上的詢問:“現在去花園嗎少爺?”

謝聞儀點頭,抬腳就要走,寧子衿攔了一下,他不明所以,抬頭看,寧子衿就取過身邊候著的侍女托盤裡浸溼的手帕,拿起謝聞儀的手仔細擦拭,待自己也擦拭完,才笑著牽起他的手:“好了少爺。”

謝聞儀沒有什麼回應,眼神放在兩人的手上,寧子衿一個二十多歲的成年人,牽著謝聞儀八九歲的手,可以完全包裹住。

也不知道為什麼就盯著不動,反正回過神的時候,人就已經在花園裡了。

這一片花園是園藝師精心照料的,謝聞儀很喜歡這裡的玫瑰,於是這小花園裡很大的一部分就都是帶刺的玫瑰叢。雨後打溼的花瓣沾了雨水,卻不顯頹敗,反而越發明媚。

紅色不是豔麗的明媚,反倒帶著暗沉的神秘和華貴,也不知道什麼品種,好似和帝國花市上賣的都不一樣,高貴神秘,不可侵犯,卻帶著血的冷肅。

寧子衿來了謝家也好幾年了,花園裡的玫瑰幾乎是常開不敗的,他曾經有過好奇,卻按捺住沒有多問,只是每次看見都會忍不住多瞧上一眼,於是久而久之,便發現這玫瑰的顏色紅的太正常。

像是鮮血的顏色,又好像不完全是。

他掩下眼神中的冷,看著謝聞儀慢慢走入花叢中,眼中都像是多了些許光亮,像是原本的提線木偶被注入了靈魂,多了些許他未曾見過的東西。

謝聞儀鬆開了寧子衿,走進花叢,玫瑰嬌豔欲滴,像是迎著謝聞儀盛開,給予他的主人最盛大的歡迎儀式,寧子衿一個晃神,謝聞儀便消失在他的眼前。

他皺眉,趕忙跟進去,謝聞儀走得不快,他見到了人的背影,也就被在跟過去,不遠不及地看著他,不去打擾,只是看著他蒼白骨感的手輕撫玫瑰的花瓣,露水沾上了指尖,若即若離,像是情人離開時不捨的吻別。

謝聞儀有些許潔癖,卻不在意這露水,他繼續往前,裡面不知何時被人佈置了一個躺椅,不大不小,剛好一個成年人能夠容納安睡。

寧子衿有些疑惑,這幾年在大宅裡竟還有他不知道的地方,但又或許是因為他不曾多靠近這花園,平時也多是在外圍活動,這次若不是謝聞儀進來,他是絕無可能踏進這玫瑰的海洋的。

多半是被這些玫瑰叢擋住了,他想著,掩下眼中的厭惡,看著謝聞儀躺了上去,閉眼感受陽光。

過了許久,日頭漸盛,寧子衿輕聲問他要不要回去。

他知道謝聞儀並沒有睡著,小少爺的睡眠時間非常固定,這個點一般只是喜歡發呆。

果然,謝聞儀睜開眼看他,也後知後覺這個太陽太大了些,於是點頭,說自己要回去。

謝聞儀的生活很固定也很無趣,中午用過餐,便待在書房一個下午,除了看書就是發呆,一直到晚上謝家的其他人回來,他才會被叫下去吃飯。

也許是身體原因,小少爺並沒有像謝如琢和謝如磨小時候那麼多課業,他幾乎不見外人,也不出門,外人只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卻並不知道小少爺長什麼樣,就連平常宴會,謝聞儀也是不參與的。

這也就導致外界常猜測,這謝家的小少爺,不會是謝從峰揹著樂言禮搞出來的什麼私生子吧?!

但再怎麼猜測,都是沒什麼根據的,只是謝聞儀貼身照顧的寧子衿不一樣,他是真覺得謝聞儀恐怕真的不是謝家的小少爺這麼簡單。

私生子算不上,但血緣關係恐怕真的難說了。

他晚上回了房間,也沒有開燈,桌上點著昏暗的油燈,從抽屜裡取出一封明顯開封了好久的信件,再次開啟一字一句地看著,沉思良久,才取過架子上掛著的黑色長外套,終於還是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