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赭等人走後,流蘇擔心問道:“小姐,現下該怎麼辦?這才剛進門,就這些糟心事,日後…難道真要走那一步嗎?若大爺執意不肯,鬧得無法收場,最後受苦的還是小姐。”
被夫家休棄的女子,大都沒什麼好下場。
花瑤不以為然,她當然要走那一步,不過不是現在。
她,首富之女,二八年華,有顏有錢,難道要為個廢物守著?
開什麼玩笑!
她可守不住。
不過,花瑤沒接這茬,此時她正襟危坐,雙手舉著金項圈,全然沒了剛才的寵辱不驚:“救命,快把它抬走,本小姐脖子快被壓折了!”
一屋子人頓時亂了起來,流蘇趕忙繞到她身後去拆髮髻,卸簪子。
瓔珞和李嬤嬤一人一邊,抬起金項圈從花瑤脖子向上,穿過腦袋取了下來。
花瑤登時感覺脖子上一輕,往椅子裡一歪,重重的撥出一口氣,“得救了。”
李嬤嬤一邊給她揉著脖子一面哭笑不得的打趣:“夫人打的這金項圈是給姑娘壓箱底,存富貴的,這麼重的物件,姑娘竟帶了小兩個時辰,真真是讓老奴開了眼界。”
瓔珞更是誇張的揉著手腕:“誰說不是,俾子就抬了那麼一會子,這腕子就跟搬了一天石頭一樣,不愧是小姐,大富大貴之人,能承的住這潑天富貴。”
花瑤接過流蘇端來的乳酪,淺嘗了一口:“說的好,你家小姐,就是俗人一個,誇的越浮誇,本小姐越喜歡聽。”
“這酪不錯,在盛三碗,你們和嬤嬤剛才都是出了大力的,喝碗酪,補補。”
“謝小姐賞!”
瓔珞一聽吃的,什麼都顧不上了,開心的去吩咐外屋伺候的丫鬟盛酪。
吃飽喝足,恢復了力氣。
招了招手,主僕幾個湊在一起,花瑤低聲吩咐了幾句。
瓔珞喝多了酪,這會子打著嗝:“嗝…不會吧,這麼做對她有什麼好處?”
李嬤嬤流蘇二人也是一臉疑惑。
“以防萬一嘛,先派人盯著她。”
侯府後院的燕棲閣,以前是宋蔭茵未出閣之前的住處。
陸甜兒被接進侯府,金氏做主,讓他們母子住在這裡,這事安排的有裡有面,宋氏父子,陸甜兒都很滿意。
還指派了一個丫頭玲兒伺候她。
金氏自不是心甘情願這麼做的,只是陸甜兒有子嗣在手,宋玉赭的隱疾不是一朝一夕能治好的,一旦有個萬一,也好給自己留條退路。
陸甜兒失魂落魄的坐在榻上,看著兒子睡的通紅的小臉,她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決不能被一個商賈之女絆住腳步。
她現在能依賴的除了兒子就只有宋玉赭了,只要他堅定的站在自己這邊,侯府主母的位子遲早會落在她的手裡。
可先前在與書苑,宋玉赭說的那樣肯定,最後被那個商賈之女幾句話嚇得都不敢說話了。
不行!
“來人……”
宋玉赭新婚之夜後,就宿在書房,不知情的都以為他是惱怒花瑤,有意冷落。
惱怒是真,冷落不過是借個由頭,他是擔心,花瑤守不住自己,饞他的身子,硬是要亂來,那他的秘密不就暴露了?
“大爺,陸姑娘來了。”小廝宋柱在門外稟報。
以前貼身伺候宋玉赭的是一個容貌甜美的丫頭,自從他不能行事之後,就換了宋柱在身邊。
她怎麼來了,宋玉赭現下很是煩躁。
他對陸甜兒也就那麼回事,情場浪子,逢場作戲,要不是,陸甜兒有了孩子,他又有難言之隱,這樣小門小戶的女子他是萬萬看不上的。
“讓她進來吧。”
陸甜兒一身素衣,未施粉黛,端著一壺湯盅盈盈而來。
“大爺。”陸甜兒福了一禮。
“今日都是甜兒的不是,惹得大爺同大奶奶不快,甜兒擔心因著甜兒的不懂事,攪了大爺的食慾,特地燉了一盅老鴨湯,來給大爺陪個不是。”
陸甜兒雖容貌不是上佳,但勝在曉情知意,這樣一朵解語花,沒幾個男人不愛。
宋玉赭很受用她這一點。
“一起用吧。”宋玉赭拉過陸甜兒的手坐下。
陸甜兒羞赧一笑,親自盛了一碗湯放到宋玉赭面前:“這湯裡放了一根十年的山參,雖不是什麼名貴之物,但以是甜兒能拿出的最好的誠意了。”
用湯匙攪了攪了,饞了一口,覺得溫度入口正好,換了一個新湯匙遞給宋玉赭,她道:“在小火上畏了兩個時辰,大爺嚐嚐。”
宋玉赭淺嘗一口,鮮香不膩,熱乎乎的湯下肚,心裡熨帖至極,剛才的煩躁也消去不少。
此時已是酉時過半,屋裡掌了燈。
宋玉赭抬頭,暖黃的燭光下,陸甜兒本就柔順的眉眼更顯柔情,頓時心生憐愛。
“給自己也盛一碗,你要照顧羿兒,更要顧著自己的身子。”放下湯匙喊來宋柱,讓他去庫房拿幾根五十年的山參,一會兒給陸甜兒帶回去。
宋玉赭的私庫原有不少百年老參,都讓他派人偷偷拿出去換銀子用了。
陸甜兒莞爾:“甜兒一定是上輩子做了什麼好事,這輩子才能遇到大爺,有了您跟羿兒,就是讓甜兒為奴為婢,做牛做馬,甜兒也甘願。”
宋玉赭不知想到什麼,臉色沉了下來:“你不要急,眼下侯府多事之秋,皇上一直未下旨賜封世子,各處都需要打點,現在還不能和花家鬧得太僵,你放心,等朝廷的賜封聖旨一下,立馬抬你為貴妾,絕不委屈你跟羿兒。”
陸甜兒溫順一笑:“一切聽大爺安排。”
宋家的忠勇侯爵位是宋玉赭曾祖父在馬背上打下來的,老侯爺正直果敢,喜松柏氣節,因此侯府的後花園裡栽種了不少。
日久年深,松柏枝繁葉茂,白日看起來威嚴壯觀,夜間光線暗淡,松柏黑魆魆站成一排,頗為恐怖。
這時從松柏後傳出低低地啜泣,就顯得尤為駭人。
“姑娘莫要生氣,身子要緊。”玲兒抱著胳膊跪在地上,小臂上一大塊青紫,鑽心的疼,卻不敢哭出聲。
陸甜兒重重吐出一口氣,身邊的憐葉抱著宋玉赭賞的人參,小聲道:“姑娘今日不應該穿的這樣素淨,男人多好顏色,姑娘若是精心打扮一番,小心侍奉一晚,大爺必定更向著姑娘。”
憐葉是陸甜兒帶進侯府的,但宋玉赭不能人道之事,只有她一人知曉。
陸甜兒心思縝密,若是穿的花枝招展在宋玉赭面前晃,那不是刺激他嗎。
回想今晚宋玉赭的話,陸甜兒冷笑,貴妾,哼,與賤妾有何不同,她要的是妾嗎,她要的是整個侯府。
男人果真靠不住。
人生萬事,想要的,只能靠自己爭取。
冷靜下來的陸甜兒,居高臨下的睨著玲兒,聲音平靜,算的上溫柔,可落到玲兒耳中,卻讓她不寒而慄。
“我看你年歲尚小,今日便教你一句話,識時務者為俊傑,你雖是夫人指過來的,但良禽擇木而棲,日後這侯府誰做主,你心裡應當有個影兒,什麼話該說什麼不該說,自己掂量著點兒。”
俗話說,燈下看下美人,上京城的夜與燈下美人有異曲同工之妙。
熵朝文化開放,不設宵禁,此時閣樓林立間,一間小酒館裡,人聲鼎沸,烏央烏央的好不熱鬧。
一身著粗布短打的漢子,一腳踩在凳子上,仰頭猛灌了一口老酒,在袖子上胡亂的擦了一把,打了個酒嗝:“你們說的那都多少年的陳芝麻爛穀子了,哥哥給你們說點新鮮熱乎的。”
“那你倒是說啊!”
“是啊,別賣關子了。”
漢子上身前傾,腦袋湊在桌子中間,左右看了一圈,語氣頗為神秘:“都知道咱們上京城的首富吧,他女兒嫁給了一個廢物。”
“廢物?花家不是跟忠勇侯府聯姻了嗎?嫁的那可是侯府獨子,這都算是廢物的話,那咱們成什麼了?”
大漢“切”了一聲:“娶個婆娘幹看著,吃不到嘴,不是廢物是啥?”
同桌一黑瘦男子接話:“人家昨日才成親,你今日就知道了,咋,你昨晚趴床底偷聽啦!”
“哈哈哈!!!”
大漢道:“我一個遠房親戚,在侯府當差,聽說當夜連水都沒叫,第二日一早,新娘就鬧著和離。”
“年紀輕輕,還那麼有錢,誰願意守活寡。”
大漢接著道:“鬧和離不光是侯府大爺不能行事,聽說是侯府大爺早先把一女的抬進府了,還生了孩子,娶花家女就是為了給那個女的鋪路的。”
“這不是騙婚嗎?”
“可不!怕傳出寵妾滅妻的名聲,先娶個正妻,在把那女的抬成妾室,孩子也名正言順了,面子裡子都有了。”
另一個嘴角長痣的男人道:“哎,不對啊,不是說侯府大爺不能行事嗎?那孩子哪裡來的?”
幾個漢子你瞅我,我瞅你,笑的一臉不可描述。
酒館二樓靠欄杆處,一身玄衣,頭髮未束冠,只用一根衣服同色的絲帶高高豎起的公子,架起一條長腿,左胳膊搭在架起的腿上,右手漫不經心的晃著天青色的小酒壺,聽著樓下漢子們的葷話,嘴角扯出一彎,另窗外明月都黯然失色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