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那四個玄甲軍拽得二五八萬,就差騎在哥幾個頭上拉屎了,說好了要一起上去教訓他們一頓,你偏拉住我們不讓去,還說什麼對方人多勢眾,各個都是練家子,有點工夫在身上,咱們就算去了也討不了好。”
他的小眼睛朝李蘭舟身上一瞥,接著又道:“現在這個,就她孤零零一個人,明擺著上咱們這兒耀武揚威來了,你還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老蔡,費大哥,你們二位平日在宮中對小弟甚為照顧,小弟怎敢滅兩位大哥的威風?”
大長腿摸了摸後頸,低頭嘿嘿傻笑了兩聲,露出兩個靦腆的小酒窩來,湊到那姓蔡和姓費的兩名侍衛中間。
“不過,這位玄甲軍兄弟的身手,可比上次那四個加起來還要強。兩位大哥,咱們還是不要再惹事了吧。”
他以手掩嘴,用氣音小聲說道。
那兩名侍衛聽見這話,對視一眼,一齊仰頭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蔡一邊大笑著,一邊向大長腿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
待他笑盡興了,才抬起一直胳膊勾在大長腿脖子上,語重心長的囑咐道:
“小葉啊,你進宮當侍衛也有段日子了,這些時日,老兄我也看出來了,你在這武學上可謂是毫無天賦,全無半點根基——”
“——但是呢,這世上還是有些人,註定天賦異稟,勢不可擋。”
他抬起另外一隻手臂,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肱二頭肌。
“就是,今天必須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幫玄甲軍,讓他們也知道些厲害。”那費侍衛亦在旁煽風點火,不嫌事大。
他們二人素知自己這位葉小弟身手奇差無比,屬於全軍墊底,方才只當他那番話是拿他自己的水平作比較,所以就全然沒有放在心上。
周遭人群又傳來一片起鬨叫好聲,眾侍衛意氣高昂,顯然不肯就此善罷甘休。
李蘭舟站在中央,護在成澈身前,突然鬆開了手。
那幾名才捱了揍的御臺軍侍衛便抓住這個空檔,從地上連滾帶爬起來,爭先恐後的逃出人群。
盔甲下的人搖了搖頭,用力眨了兩下眼睛,回頭向身後的主子投去一個請示的眼神。
成澈立時回應了她,捏著嗓子給她布好了臺階:“咳,大人,咱們還有容王府交代的事情要辦呢……”
“不管是誰交代的事情,你們今天都別想輕易離開!”
老蔡不依不饒的大手一揮。
李蘭舟卻再次甩了甩腦袋。
不知道為何,她的腦子從剛才便開始就昏昏沉沉的,眼睛裡也逐漸蒙起一片白霧,就連耳朵裡的聲音也聽得不太清楚了。
方才陛下說,……要辦什麼?
辦……辦……
辦了他們!
李蘭舟對著老蔡等人再次握起鐵拳。
成澈蹙了蹙眉,已然察覺出不對。她方才已經示意蘭舟先撤手了,怎麼又反倒握起拳一副要打的陣勢?
而老蔡見李蘭舟擺出了備戰的架勢,便也豎起濃眉,向她氣勢洶洶的揮出了一拳。
李蘭舟身子一側,雖然勉強避開了第一招,但她腦中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未能躲開老蔡緊隨而來的回身肘擊。
隨著胸甲前一聲悶響,她向後踉蹌了兩步,突然直直地仰面倒了下去。
糟了。成澈心下一沉,忙趕到她身邊蹲下,著手為她卸除臉上厚重的鐵面具。
那大長腿見了,眼中閃過一道疑色,也一起跟了上來,在她身邊半跪下來檢視。
“就這?”
老蔡見對方這麼不禁打,才中了他一招肘擊就倒下了,便高振雙臂作出一副勝利者的姿態,引眾人起鬨著又發出一連串雷鳴似的嘲笑聲。
他正得意著,卻聽見那廂傳來男子清朗卻急厲的聲音:
“——老蔡!快去取水來!”
老蔡聽見這聲音,半晌才反應過來是誰在與他說話。
他心中正納悶,自己這位葉小弟向來最是溫和順從,還從未見他如此疾言厲色過,便收斂了臉上的笑意湊過來細看。
躺在地上的玄甲軍侍衛早已被人摘去了面具,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儼然一副中暑昏迷的模樣。
“哦、哦……”老蔡愣愣的點了點頭,拉著費侍衛一起慌慌張張擠出人群。
他回頭瞧了一眼地上那人的眉眼,心裡面卻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成澈伏在李蘭舟身旁,像是早已料想到會有此一幕,早在那葉侍衛開口之前,她便已從囊中取出了薄荷香膏,用無名指摳出一大塊抹在了李蘭舟的鼻下。
這香膏中新增了冰片,可治神昏之症,中暑後塗抹於鼻下,關鍵時還能救人性命。
李蘭舟無意識的吸了一口,登時恢復了些許神智,睫毛無力地顫動起來。
“水來了!水來了!”
老蔡的聲音從人牆外漸漸傳來,高舉著一個牛皮水囊擠過了人群。
那葉侍衛將目光從成澈手裡的雕花銀奩上移開,轉而落向老蔡手裡的牛皮水囊上。
“我來吧。”他看了成澈一眼,從老蔡手中接過水囊,托起李蘭舟的腦袋,動作輕柔的喂她喝下了半口清水。
“這裡人太多了,得換個清涼僻靜的地方,讓大人好好歇息。”
成澈見她嚥下了水,稍稍鬆了口氣,但李蘭舟身上穿著厚重的鎧甲,就這麼將她晾在大太陽底下肯定不成,且她人高馬大的,憑自己的氣力也不夠將她扛起來挪動。
她見身旁的老蔡、費侍衛等人均不肯出手相助,便捏著嗓子敲打他們。
“雖說咱們玄甲軍將士出身微寒,但容王殿下向來敬重軍旅之人,對自己麾下的將士也是格分外器重疼惜的。”
她這話倒是不假。老蔡等人雖然平時逞能,此時也知輕重。
玄甲軍與御臺軍私底下是沒少爭風斗氣,但今日若鬧出人命,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要是有玄甲軍在御臺軍的地盤上出了事,眾人必然少不了兜著走。
於是他抓了抓腦袋,一臉不情願的喊上了自己的幾個兄弟:“來吧,搭把手。”
他和費侍衛喊了聲一二三,合力將中暑昏迷的李蘭舟抬起來,扶到了半跪在地上的葉侍衛背上。
兩個人加上成澈,一路護送葉侍衛馱著李蘭舟,進了草場旁一處廢棄的庫房內。
老蔡將李蘭舟從葉侍衛背上扶下來,耐不住又往她臉上多瞧了兩眼,口中喃喃道:“這個人……怎麼長得這樣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御臺軍侍衛叢屬御前,自然少不了要和紫宸殿的大宮女打照面。
成澈連忙張嘴胡謅一番:“我們大人武藝超群,時常在宮中各式比武會試中拔得頭籌,大人便是見過也不奇怪呢。”
老蔡摸了摸下巴上的鬍鬚,湊過來仍要細看,那葉侍衛突然笑嘻嘻的開口道:“老蔡,你不是說今夜要陪你家夫人上四海樓吃席嘛?記得回來時也給我捎上點兒,我當作宵夜下酒吃。”
老蔡這才想起這件頂天重要的事情,向外望了一眼天色,口中念道:“壞了,咱家妻主大人又要大發雷霆了。”一邊向外走去。
那費侍衛見李蘭舟的臉上已恢復了些許血色,也準備起身同老蔡一道離去,走到半路又不放心的回首問了一句:“這幾天晚上都是你替我們留在宮中徹夜值守,身子吃得消嗎?”
葉侍衛拍了拍胸脯,臉頰上映出兩道淺淺的笑渦:“費大哥放心吧,這些都是我這做小弟的分內之事。”